靜難軍節度使境內陷入未知的變數,而周邊更是充滿各種眼神,貪婪有之,觀望有之,直接參與者更是不乏其人。對於陳墨來說,韓遵可信嗎?鄭從讜不擔心左睿成為另一個李克用或者朱全忠嗎?
陳墨現在只能理解為,鄭從讜老了,沒有了太多時間。不可節製的藩鎮越強對國家越不利,鄭從讜做的事情其實和陳墨一樣,他需要這個國家維持下去,哪怕再有一個強藩出現也比現在的狀況要好,起碼可以保持暫時的平衡,不至於讓這個曾經輝煌燦爛的國家分崩瓦解。一生的歷練和起伏讓鄭從讜對一切看的很清楚,也很透徹。國家很危難,他無疑在賭博,賭這種努力對這個國家的命運可以有所改變。生活就是這樣,必須有一個選擇,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老人,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陳墨現在明白了他。
光啟二年十一月十七,左睿和韓建聯軍兵進永壽縣。
永壽縣至靜難節度使治所邠州只有百裡的距離,而回到邠州的王行瑜還沒緩過氣,最北端的華池就傳來警訊,保大軍節度使東方逵已經犯境。左睿和韓建的威脅力十足,北端再傳來警訊,隨著左睿和韓建也開始進軍,王行瑜陷入了絕望。
雪開始融化,陰冷的風刮過京師,讓人感覺到寒冬真的來了。
前線的消息不斷傳來,不過都是好消息,王行瑜沒有抵抗,而是直接撤出邠州向北撤到了地形更為複雜的慶陽。
紫蘭殿。
韓全海恭恭敬敬站在孟淑妃面前:“淑妃,據朱玫的手下降將傳來消息,太尉讓他們和邠州的一些將領聯絡,要共同對付王行瑜和保大軍節度使東方逵。線報還說,若是有機會就招降王行瑜和他那些手下。同時,也有人去與定難軍節度使李相公,靈武節度使韓相公在聯絡。”
太尉說的就是左睿,孟淑妃想不到左睿有這樣的能力。保大軍節度使東方逵不是左睿和韓建的對手,這一點不用質疑。但誰也清楚,東方逵背後站的是誰,大動乾戈,勝負很難料。
現在,左睿竟然能夠和定難軍與朔方軍有聯系,讓孟淑妃不得不重新估量左睿的力量。
就在孟淑妃陷入思慮的時候,韓全海再次低聲道:“淑妃,據可靠的人說,聯絡定難軍節度使李相公,靈武節度使韓相公的人是陳書記所派。”
陳書記自然就是陳墨了,孟淑妃不明白陳墨哪裡來的如此力量。左睿屬於時代將門,和藩鎮、軍將之間有聯系不算奇怪,可陳墨一個禦醫怎麽會和這些藩鎮有聯系?
“消息可靠嗎?”
孟淑妃心中七上八下,拿下靜難軍符合朝廷利益。無論是出於自保扼製李克用還是結成聯盟,左睿和陳墨的力量好像有些過強了。能夠有定難軍和朔方軍幫忙,哪怕是李克用和王重榮聯合出兵,誰勝誰負將是一個未知,這實在是一種意想不到的情況。
本來孟淑妃就在擔心李克用和王重榮聯合出兵,那樣左睿和韓建很難抵擋,可現在實在有些出乎意料。孟淑妃從來不懷疑陳墨的忠誠,可左睿不一樣,盡管左睿給自己提供了庇護並恭敬有加,表現的忠心耿耿,但孟淑妃對左睿真的不太放心。去掉一個強藩,另一個更強大的藩鎮好像又要產生,這讓她心裡感覺很不舒服。
“回稟淑妃,消息都是來自於可靠的人,陳書記好像也沒有要瞞的意思,因此這個消息很容易就得到了。”韓全海低眉順眼,回答的很詳細。
“本宮知道了,下去吧!”
孟淑妃是一個很低調的人,但不代表一點事情不管,她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這個韓全海無疑比田煥好用,因為田煥是陳墨的人,他和左睿走的非常近,有些事情要總要顧忌田煥。而內常侍韓全海則完全不同,他的派系痕跡沒有田煥那麽明顯,所以孟淑妃對韓全海還是比較信任。
韓全海應了一聲出門,孟淑妃再次陷入沉思。
陳墨給她帶來很多驚喜,能力無可置疑,若真的和定難軍與朔方軍聯合,這次拿下靜難軍並不難。因為韓遵和李思恭會牽製住李克用、王重榮,至於王行瑜,好像已經窮途末路。而東方逵的保大軍,孟淑妃對左睿的天成軍太了解了,幾個東方逵也不會是左睿的對手,何況還有韓建在幫忙。
這是一個野心膨脹充滿背叛的時代,孟淑妃無法判斷左睿的野心有多大,現在忠心不代表以後會永遠忠心,左睿的崛起無疑成為了一個不可控的存在,讓她不得不有些擔心。
“淑妃,陳書記來了。”
就在孟淑妃浮想聯翩的時候,田煥輕手輕腳的來到門前。
“有請。”
陳墨來的很快,而且面帶喜色。
“恭喜淑妃,鳳州來了消息,陛下已在興元啟程準備移駕鳳州,隨後就會經鳳翔回京。”
這個消息太及時了,孟淑妃由憂慮轉變驚喜,她激動的站起身:“大郎說的可是真的!”
“如此大事,微臣哪敢妄言,現在京師與鳳州和鳳翔道路無阻,軍驛通暢,陛下有眾多將士和朝臣護送,也應該回京了。”
孟淑妃微笑著點頭:“神佛保佑,我大唐社稷無憂,陛下能夠回京還要多虧了太尉和眾位將士,這其中大郎更是功不可沒啊!”
陳墨謙虛的抱拳恭賀:“這本是微臣應該做的事情,還不是各位將軍和臣公上下一心才有了今天的局面,陛下回京之日就是普天同慶之時!”
“的確是可喜可賀,陛下回來,想來這京師和天下將是另一番模樣吧!”
孟淑妃想的過於簡單了,陳墨沒敢插言,他實在不看好光啟皇帝的統治能力。這位皇帝玩還可以,若是讓他對天下大局進行徹底的改變和掌控根本不可能。一個人的教育和成長過程造就了他的思想和意識,光啟皇帝是宦官在宮闈中培養的皇帝,他的思想已經形成固定模式,根本靠不住。想要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穩固和發展,一個大變勢在必行。
可這些陳墨不能說,說了孟淑妃也不會相信,而孟淑妃本身也不具備執政的能力,說了還不如不說。
“淑妃吃藥了!”
這時候,耿秀來到門前,她身後跟著手端銀盤的孟盈。
孟盈端著銀盤和藥碗跟在耿秀身後,她低著頭看著耿秀的腳跟,明顯是情緒不佳,讓陳墨有些費解。
盡管孟淑妃現在情緒不錯,但陳墨還是感覺到,自己剛剛進來時孟淑妃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的地方,所以他立刻就問:“淑妃是不是身體不適,微臣官給淑妃看看。”
“就是老毛病不見好轉,沒什麽,大郎不用擔心。”
“那就好,下官就放心了。”孟淑妃吃藥已經是習慣,她的憂慮症和神經衰弱等並沒有徹底改觀,陳墨對這一點最了解。
抬頭,陳墨突然發現一直低著頭的孟盈輕輕抬頭瞥了自己一眼。
這是幽怨的一眼,那種透出的情感讓陳墨心中一陣驚心。
小丫頭長大了,由於坎坷的經歷,她的成熟有些過早,但這種過早無疑給她自身帶來了煩惱,也讓陳墨感覺到了無奈。
陳墨在孟淑妃身邊一般都是正事,沒事情從來不會久坐。耿秀向陳墨表示了問候,隨後伺候孟淑妃服藥過,立刻和一直低著頭的孟盈退了出去。
孟淑妃是過來人,眼睛雪亮,她知道怎麽回事。可她不能滿足孟盈,陳墨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他不能屬於孟盈,這種隱藏的感情只能是一個永遠的遺憾。
陳墨明白,孟淑妃也明白,這種事情終究是沒有結果,不如不提,陳墨果斷開始匯報前線的各種情況:“這段時間都是好消息, 可喜可賀!陛下就要回京;大將軍的軍隊已經進入邠州;定難軍節度使李相公,靈武節度使韓相公也同意協助朝廷控制靜難軍的地盤;王行瑜已經必敗,只要河中的王太尉與河東的隴西郡王不參與,東方逵不足為慮,朝廷大軍勝利可期。大將軍已經來信,他說爭取在陛下回來之前控制住整個靜難軍的地盤,這也算是淑妃呈給陛下的禮物。”
其實禮物已經夠豐厚了,收復京師不說,還戰勝朱玫取了他的首級。也讓本來就舉步維艱的王行瑜感到巨大壓力而撤兵,隨後左睿和韓建成功擊潰了王行瑜的軍隊;取靜難軍的地盤只能說是一個意外之喜,當然,這是政治上的一個巨大驚喜,因為取了靜難軍等於扼製了李克用的軍事擴張,對國家更為有利。
孟淑妃沒有想到,陳墨就這樣直接說出了聯絡定難軍節度使李思恭,靈武節度使韓遵的事情。好像沒有孟淑妃想象的那樣複雜,陳墨應該是利用了兩個節度使對李克用的防范之心而結成了暫時的同盟,陳墨並沒有隱藏什麽。隱隱的一絲嫌隙就這樣無聲而去,孟淑妃對陳墨很滿意。
“靜難軍想來已在大郎的掌握中,大郎忠心為國,可獨當一面,等陛下回京後定能大用,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大唐何其幸哉。”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很沒意思,陳墨躬身:“淑妃過譽了!取靜難軍容易,可控制起來很難。京師無憂,還有侍中和鮑老將軍坐鎮,微臣準備去邠州給將士們鼓舞士氣,還請淑妃下一道手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