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應年吞咽了幾口,強忍住恐懼,顫聲道:“崔二爺,這是怎麽回事?”這玩笑有些開大了,他做夢都想不到崔奕廷會是巡漕禦史。
巡漕禦史查的是南直隸的漕糧,出了事直對戶部,再怎麽樣,朝廷也不會讓一家人查一家人吧?
崔奕廷目光深沉,方才那慵懶的模樣一掃殆盡,“將泰興知縣朱應年、泰興縣糧長姚宜春拿下。”
姚宜春想跑,眼看著皂隸走過來,他的胸口仿佛一下子炸開,他再也顧不得別的,轉身就向內宅裡跑去。
“去哪兒……”
一隻手用力地扳住姚宜春的肩膀,姚宜春頓時摔在地上,斷裂的牙齒和著鹹鹹的鮮血頓時充滿了他的嘴。
姚宜春慘叫起來。
……
壽氏正在屋子裡強忍笑容。
姚婉如拿著青黛認認真真地給壽氏畫著眉毛,半晌直起身子,拿起妝鏡給壽氏看,“母親真好看。”
姚婉如聲音甜軟,看著壽氏滿意地點頭,姚婉如笑著開口,“母親,什麽時候將婉寧送去家庵?”
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壽氏道:“哪有那麽快,總要和二房那邊說一聲,你大伯才是族長。”
姚婉如笑起來,伸出手臂圈住壽氏的脖子,“爹爹這件事做的真好,朱大人肯定也會心裡感激爹爹,還有那個崔二爺……”
她偷偷聽到母親和父親談話,說起崔大學士家的公子,她悄悄讓人去打聽,那個崔二爺似是一表人才。
陳家不錯,崔家也不錯,不知道父親、母親怎麽定她的婚事。
母女倆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壽氏皺起眉頭,“都在做什麽?這麽沒規矩。我才在屋裡幾日,她們就無法無天起來。”
段媽媽道:“奴婢去看看。”
撩開簾子,段媽媽剛要喝斥聚在一起的下人。
就有丫鬟蒼白著臉過來,“媽媽。前院來人了……”
“不過是來人,有什麽好驚慌的。”那個李禦史來家裡,她本來也嚇了一跳,後來聽太太說,朱老爺和老爺已經有了對策,她也就將心放在肚子裡。
丫鬟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是搖頭,“不是……不是……是來抓朱老爺和六老爺的。”
“啊……”這下段媽媽害怕起來。
……
壽氏幾乎是跑著去了老太太院子,院子裡一片詭異般的安靜。
老太太和老太爺坐在椅子上。
“老太爺、老太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壽氏進門就慌亂地問起來。
不是已經安排好了。不是已經請了崔二爺來幫忙,不是抓住了李禦史的把柄嗎?怎麽還會牽連到老爺。
老太太看向壽氏,“崔奕廷才是巡漕禦史。”
壽氏瞪大了眼睛。
什麽?
崔二爺才是巡漕禦史……那李禦史是什麽?抓不住巡漕禦史的把柄,朱應年要怎麽脫身?朱應年若是被抓起來,他們會不會受牽連。
壽氏整顆心被提起來。“老太爺,您快想個辦法,救救老爺啊。”
壽氏說到這裡又想起了什麽,“那個崔奕廷的叔父不是戶部尚書嗎?三哥也在六部,我們兩家總能攀上交情,崔奕廷又是陳季然的表哥,以我們和陳家的關系。崔奕廷也要幫幫忙……老太爺……”
壽氏正如喪考妣地哭著,稟告的下人進了門,“老太爺,那個崔……崔大人不肯過來說話,已經將朱老爺和老爺鎖走了。”
壽氏轉頭看過去,下人身上滿是鮮血。看起來好不駭人,“你……這是誰的血?啊……這是誰的……”
下人狼狽地嗡動著嘴唇,“是……是……六老爺……六老爺……”
老爺,老爺……壽氏張開嘴卻沒能喊出聲,一下子暈死過去。
……
“這可怎麽辦啊?”老太太跟著老太爺進了屋。
老太爺端坐在椅子上。
“老太爺……”
不等老太爺說話。趙媽媽進來道,“二老太太來了,說要接上七小姐一起去家庵將……族裡的女眷接回來。”
去家庵。
如今嚼起這兩個字心裡說不清是什麽味道,如果巡漕禦史不上門,就能和二老太太說,婉寧壞了禮數要小懲大誡,可如今被抓起來的是老六,婉寧剛才說的那些話……不但沒有錯,還是句句為了姚家的好話。
老太太咬住牙,看向老太爺,“怎麽辦?”
姚老太爺耳邊重複著婉寧對老六說的那句話。
“侄女勸你還是和朱家扯開關系,否則有一日朱家落水,六叔也難獨善其身,要知道六叔還是泰興縣的糧長,又在族裡立下文書,將來出事要逐出家門……”
那時候聽起來狂妄。
現在句句成真。
就像心臟被人抓起來,使勁往外拉扯。
扯得他說不出話來。
二房來接婉寧,他有什麽借口不讓婉寧走?
他伸手阻攔,到時候二老太太闖進來,他要怎麽說婉寧的錯處?
自從老三有了出息,他已經在族裡立威多年,懲辦過多少族人,從來沒覺得哪件事會如此棘手。
棘手。
不但扎他的手,還扎他的心,讓所有人看著他鮮血直流。
讓他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站在全族人面前,他怎麽說敗壞姚家名聲的是婉寧而不是老六。
姚老太爺隻覺得越來越喘不過氣,他當著全家的人面說,會在族人面前數落婉寧的錯處,親手將婉寧送去家庵。
現在他卻做不到。
他這個一家之主做不到。
算了那麽多年,卻最終沒有算過一個十二歲的丫頭。
他覺得牢牢握在手心裡的事,待到張開手掌,裡面卻什麽都沒有。
都哪裡去了?都去哪兒了?
“老太爺,您可不能動氣……”老太太驚詫地看向趙媽媽,“快,快去請郎中來。”
老太爺臉色鐵青,冷汗順著額頭淌下來,他卻好像渾然不知。
“二老太太……二老太太……”院子裡傳來下人呼喊的聲音。
“堵著門做什麽?還不讓老身進去了?有什麽事怕人知道?”
清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姚老太太皺起眉頭。二老太太是故意的,故意在三房亂成一團的時候上門,她是要看三房的笑話。
“怎麽辦?”趙媽媽頓時慌了神,“要不然奴婢就說。老太爺身子不適,讓二老太太改日再過來。”
“人都已經來了,還能躲去哪裡?”姚老太太臉色陰沉,“你去說,她也不會相信。”
那可怎麽辦?
姚老太爺張開嘴,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迎進來。”
啊?迎進來?現在這個情形,誰都知道二老太太說不出什麽好話,就迎進來?
姚老太爺話音剛落,外面就是姚宜州的聲音。“三叔、三嬸可在嗎?都說六弟被抓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媽媽隻得從屋子裡走出來。
二老太太讓人用肩輿抬著進了院子,旁邊跟著的是大老爺。
趙媽媽上前行禮,臉上有幾分尷尬的神情,“二老太太。大老爺,我們老爺、老太太請您去堂屋說話。”
二老太太眯著眼睛看天空。
萬裡無雲,還真是個好天氣。
“走吧老大,去堂屋裡等你三叔三嬸,這些年姚氏族裡,不管是哪家出了事,你三叔沒少出面。”二老太太慢吞吞地說著,“如今三房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們可不能袖手旁觀,族人也不能不理不睬。”
三房熱鬧起來,他們怎麽能不管。
“趙媽媽,你去安排安排。讓門外的族人也別乾等著,都進來坐吧。”
還有族裡的人?趙媽媽瞪圓了眼睛。
二老太太說完話,屋子裡的姚老太爺頓時喘息急促起來。
……
“二老太太來了。”童媽媽低聲在婉寧耳邊道。
婉寧點了點頭。
童媽媽笑道:“這下可好了,看老太爺還能不能當著族人面說出將七小姐送去家庵的話。”
婉寧看向沙漏,“這時候。泰興樓該開張了吧?”
童媽媽笑道:都籌備好了,定然能準時開張,可惜就是離的遠,要不然能聽到鞭炮聲。”
婉寧道:“讓焦無應將收米的價格再降一成,如果有人嫌價格低,就說泰興現在沒有別的商賈收米,我們商號的船三日內回程,賣就賣,不賣就算了。”
童媽媽不明就裡,“那……能收來米嗎?”
婉寧在心裡算了算,“能收到米,還能收到不少,而且穩賺不賠。”
“二爺、四爺,奴婢去向七小姐稟報。”外面傳來落雨的聲音。
“你算是什麽東西……”
緊接著落雨“哎呦”一聲。
童媽媽臉色頓時變了,“七小姐先去內室裡,奴婢去看看。”
樓梯的木板被踩的“蹬蹬蹬”直響,婉寧站起身。
簾子一掀開,漏出姚承章氣急敗壞的臉,姚承章向屋子裡一望,目光頓時落在婉寧臉上,“是不是你說我父親會被官府抓起來?”
姚承章說著挽起袖子,“自從落水醒過來之後,你就開始神神鬼鬼的害人,我就不信了……看你在屋子裡到底藏了什麽東西。”
緊接著姚承顯也進了屋,急忙去拉扯姚承章,“二哥,二哥,父親已經被帶走了,你可別再惹事。”
姚承章不聽,徑直向內室裡走去。
姚承章這是昏了頭。
婉寧淡淡地道:“女子的閨房,二哥也要進,就不怕丟了東西,要賠給我?”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傳來一個讓婉寧覺得很熟悉的聲音,“二爺在哪裡?”
落英回道:“已經上樓了。”
那人接著道:“快……快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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