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日,賀遠的人便查到一位半仙——呂道婆。
賀王爺自是不方便將她請到府裡,又不能堂而皇之登門拜訪。阿木的馬車行到半路,從車上走下一男一女,男的四十開外,頭帶文士巾,身穿儒袍,三縷長髯更增儒雅,女的十一二歲,還是幼女,穿件緋紅長裙,淡紅紗衣,嬌俏甜美,滿臉稚氣。
這二人看上去像是父女, 父女二人在街上攔了一駕拉腳的馬車,向著城外的清風觀而去。
清風觀裡沒有修練的道士,卻住著一位呂道婆。
在京城裡最有名的是算命的王瞎子和看風水的李半仙,呂道婆比起他們來名氣要小得多,因為她是為特殊人群服務的!
她的服務人群主要就是豪門怨婦。
一年之中,她只有半年留在京城,其他時間她要去七華山清修,順便再行行善放放生什麽的,但凡是個懂事的都知道,她做的缺德事太多,要清修贖罪,清修再做缺德事,做完再清修。
呂道婆出費昂貴,因而她每年隻接三單,一單吃半年,兩單吃一年,三單還能有存款。
崔小眠聽到呂道婆的工作狀況後,羨慕得兩眼冒光,既俗了又雅了,既害人又行善,賺得比誰都多,醒得比誰都晚,大假比誰都長。同為巫婆,這呂道婆堪稱崔小女巫的現實偶像。
不用問,這對看上去很養眼的父女就是賀遠和崔小眠,其實崔小眠原本的提議是扮成祖孫倆,因為她覺得老年人更迷信,所以呂道婆才會更加相信他們。可是賀遠死活不肯扮老頭,最後扮成個帥大叔,切,這臭美的。
呂道婆並不老,非但不老,還很美。
她頭上戴了道冠。 卻又穿著紗衣紗褲,總之就是半道半俗的打扮。
呂道婆號稱兩百歲了,崔小眠覺得她是在吹牛,看過一個戲本子。裡面的小仙女璃歡兒根本不會在凡間賺這種錢。
呂道婆看了他們帶來的破布娃娃,二話不說拿起剪刀便把娃娃開膛破肚。
崔小眠和賀遠這才發現,原來娃娃肚子裡另有玄機——
裡面還有一個小人兒,這個小人兒不同之處是有頭髮的,這頭髮不是黑線做的,而是真正的頭髮,披頭散發,面目猙獰。
“一千兩!”
呂道婆報價,先給錢再說話。
崔小眠原想砍砍價,可賀遠掏錢一向比誰都快。她還沒有張開嘴,賀遠的一千兩銀票已經交到呂道婆手裡了。
呂道婆接了銀票,馬上換了一張臉,收起高貴冷豔,變得和藹可親:“官人小姐。這可是下了重咒的,用那人的頭髮來做法,只要將這偶人埋在水邊樹下,七七四十九日之後,那被咒之人必是九死一生。”
崔小眠看看賀遠,肥仔可不就是在荷花池旁的樹底下找到這娃娃的,原來不是倉惶間埋下的。而是按規矩一早選好地方,有目的有策略的埋在那裡的。
“仙姑,您能看出這是何人所施,咒的又是什麽人,比如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一千兩。”
額。又是一千兩,您老賺錢真容易。
崔小眠知道賀遠手頭緊,就這麽幾句話,大半間食肆給出去了。
賀遠手頭再緊,掏錢的速度卻一點兒都不慢。刷的一下一張銀票遞過去,呂道婆的臉色更好看了。
“這應是在您府上發現的吧,您府上之事您最清楚,做這個的十有八九都是女人,被咒之人當然也是女人,您家婆媳之間,妻妾之間可否融洽,還有您這位千金,有沒有庶出姐妹看她不順眼的,不過就是不融洽您也看不出來,女人的心事都揣在肚子裡,整日哭喊吵鬧的都是傻的。”
賀遠沉著臉,道:“大爺花了銀子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
呂道婆見慣世面,當下面不改色,笑道:“不過您也不用擔憂,這施咒之人學藝未精,扎七星針時將這方法弄反了,因而這咒施了也是白施,沒用!”
呂道婆說的七星針是指破布娃娃胸口的鋼針,原來這針不是隨便扎的,還要有方位!
回來的路上,坐在馬車裡,崔小眠還在心疼那二千兩銀子。
“那呂道婆總共才說了幾句話,就收了二千兩,她一定能砍價的。”
這是路上攔下的拉腳馬車,車廂狹窄,兩人並肩坐著,離得很近。賀遠還是第一次看到崔小眠穿女裝,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偏巧崔小眠的一綹長發落到他的衣袖上,他忍不住掬到手中,輕輕揉捏。
崔小眠正扭著頭看窗外的風景,一回頭便看到賀遠正在玩她的頭髮。
崔小眠對這頭得來不易的長發一向愛惜,見賀遠玩她頭髮,很不高興:“你個當師父的,摸我頭髮幹嘛?”
賀遠冷哼一聲,放下她的頭髮,滿臉的不屑:“我還是覺得你光頭的時候最好看,好好的一頭長發,長在你頭上就是浪費,你記得每日洗頭,別把虱子弄進我的錦園。”
崔小眠氣得把長發攏到一側的肩膀,不讓賀遠挨到,也不知道剛才被他摸髒了沒有,回去就用皂角水洗上三次!
雖然這個厭勝娃娃沒有引到它的作用,但賀遠還是很生氣,讓阿木帶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在王府內各處挨個搜查,上到小王妃的文繡園,下到燒火丫頭的住處,全都查了一遍,除了在幾個年輕丫鬟的箱子裡搜到些春宮小物,卻也沒有別的發現。
“小公子,這幾個丫鬟做下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您看如何處置?”崔蓉蓉又到錦園每日一報了。
“小事情,有啥大不了的?”崔小眠反問,她壓根兒沒把這些當回事,不過就是幾隻繡了春宮圖的荷包而已,而且她看了,繡得一點兒都不真實,遮遮掩掩的,沒意思。
“小公子,這可是大事,傳揚出去,讓人知道咱賀王爺裡下人這般有傷風化,那是會被笑話的。況且王爺尚未大婚,小公子也還是垂髫之年,若是這事傳到宮裡,皇上皇后認為王爺縱情聲色那可就了不得了。”
崔小眠點頭,聽起來好嚇人。
“那依府裡的規矩,這事該如何處置呢?”
崔蓉蓉巧笑蓮兮,就好像是在講一件閨上趣事。
“按規矩是要杖斃,活活打死。”
額,繡隻帶小人的荷包就要活活打死,那本姑娘房裡那一摞戲本子可怎麽說,還不要五馬分屍?
“咳咳,這些丫頭都是府裡買來的吧,就這樣打死了,豈不是白白糟踏了銀子?”
“那賣到青樓妓院?”
“咳咳,堂堂賀王府長大的丫頭,卻到青樓做雞,那傳出去咱賀王府成什麽了?妓女訓練營?”
崔蓉蓉為難了,秀眉微蹙,好看得很像訓練營教官。
“小公子說得也對,那不行就交給人牙子,讓他們領去?”
崔小眠無奈點頭,貌似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慘絕人寰的人口買賣,這竟不是違法的!
幾個丫鬟被領出府時, 崔小眠問賀遠:“就是幾個春宮荷包而已,這是不是罰得太重了?”
賀遠衝她瞪眼珠子:“你房裡是不是還有那些不正經的戲本子,哪天把為師惹毛了,就把你也賣了,不對,大家閨秀不能賣,要浸豬籠!”
崔小眠拍拍小胸口,嚇得一溜煙兒跑回房裡,把那些戲本子全都藏到被窩裡!
浸豬籠?浸!!豬!!籠!!
去死吧!
厭勝娃娃的事表面上過去了,但沒過兩日,賀遠就把幾個管事叫來,宣布過兩日會有一位高僧前來做法會,將府中汙晦之氣盡數去除,更讓管事們傳下話去,高僧法會之後,如若還有心懷不軌之人,必將遭譴。
古人大多相信所有不科學的事,賀遠是其中少數不相信的,但他卻懂得利用這個嚇唬人,尤其是那些無知婦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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