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回到京城就聽說父皇已派太監找過他了,他心裡清楚,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本書由首發】
次日清晨,他便進宮,等到快中午才見父皇下朝。英宗下了朝就看到六兒子在等著他,遂裝做沒看到直接進了禦書房,賀遠跟著進去,找了個臨窗涼快的地方默默跪下。
英宗沒理他,案上的奏折又堆了不少,今日朝堂上臣子已在繞著彎兒的催促了,他只有一雙眼睛一雙手,哪裡批得過來,二十五個兒子沒有一個中用的,除了窩裡鬥的,就是混吃啃老的,還有下邊這個跪著的,最他娘的不成器。
幾名宮女魚貫而入,午膳時間到了。
英宗今日忙著批閱奏章,沒有去妃嬪處午膳,就在禦書房簡單用膳。他用金盆淨了手,拿起筷子吃了兩口,一旁服侍的張德海輕聲道:“萬歲爺,六殿下還在那裡跪著呐。”
英宗哼了一聲,指指面前的菜,張德海立刻會意,每樣撥了一些裝到托盤內,又讓人搬了矮幾放到賀遠面前,低聲道:“六殿下,萬歲爺賜您用膳呢,快快謝恩吧。”
賀遠看看那些飯菜,小聲對張德海說:“撤兩個行嗎?”
萬歲賜膳那無論如何也要吃得一乾二淨,賀遠現在哪裡吃得下,他看看這些飯菜沒有一點胃口。
張德海偷偷看一眼正在用膳的英宗,示意宮女撤掉兩個菜。英宗記掛著奏章的事。很快便吃完了,看一眼跪在矮幾後用膳的皇六子,見那小子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
冷哼一聲。英宗道:“不想吃就別吃,張德海,都給他撤了!”
張德海在英宗身邊幾十年,最是會看眼色,他連忙把賀遠面前的矮幾搬開,使個眼色,一旁服侍的宮女們全都退了出去。
英宗吃飽喝足。這會兒正想消消食,遂對兒子道:“你一來就跪著。可是知道自己錯了?”
賀遠的眼睛看著地面,道:“兒臣知錯。”
“嗯”,英宗滿意,年輕人不怕犯錯。知錯就改還是好的,“既是知錯了,那個禍水何時處置?”
賀遠的眼睛依然看向地面,如老僧入定,一言不發。
英宗不悅,繼續問道:“你啞巴了?”
賀遠緩緩道:“兒臣已送她去庵堂了。”
英宗手上一揮,順手就把一杯熱茶朝著賀遠扔了過去,沒有扔中,卻也濺了賀遠一身。
“你三歲開蒙。治國之道你沒有學會,前朝的荒唐豔事你倒是學得十足,送去庵堂。哼哼,過個一兩年換個身份接出來還俗,掩了眾人之口,可你別忘了,那是君王之舉,你不是!你要如何掩上芸芸眾生之口?”
賀遠俯身。給父皇磕了一個頭,輕聲道:“兒臣知道此舉愚蠢。然兒臣已別無他法。”
他只是說把崔小眠送去庵堂,英宗就已大怒,若是再說出崔小眠已經被他藏起來,庵堂裡的只是代主出家的一個丫頭,英宗估計就能親手給他幾巴掌。
英宗發完脾氣,見兒子可憐兮兮,怒氣壓下來,歎口氣道:“朕的這些兒子之中,你最像朕,朕也偏愛於你。你們府裡的那些事,朕才懶得去管,人不風流枉少年,可你也做得太過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你不懂嗎?”
賀遠梗起脖子抬起頭:“父皇,兒臣和小眠只是口頭師徒,沒立文書,她亦沒有正式拜師,當年她年紀小,兒臣帶著她,總要有稱呼,便隨口讓她叫聲師父,兒臣早知......”
英宗給氣得不怒反笑:“你早知她會長大,定不會讓她做徒弟。可是如此?老六,你也不覺得臉紅?”
賀遠的臉真的沒紅,自從發現自己對徒弟的不正常心思,他就把自己鍛煉得銅皮鐵骨了。
“父皇,兒臣原是想過個一兩年她及笄後再讓她恢復女兒身,到時便水到渠成,可那日姑母咄咄逼人,兒臣不得已才......”
“太后和你母后已經給朕出了主意,你那徒兒已經十三了,早晚也要嫁人,不如就封她做公主,代替嫵兒和親。”
其實吧,太后和皇后確是這樣說了,但英宗沒有答允,他這人有個習慣,即使女人的意見再中肯,他也不會應允,要想辦法把這個意見變成他想出來的,這才去實施,以此方顯明君本色。
所以當太后和皇后提出這個建議,他立刻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既能解決平田人求親的事,又能斷了六兒子的心思,免得他因了這事落人口舌。
但方才看到賀遠那副德性,他又不想采納了。上次給六兒子指婚,這小子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走了,一起就是多年,好在最終還是回來了,這次如果硬是把他和徒弟分開,說不定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對了,上次他回來時好像就是為了徒弟的事,說他徒弟丟了,懷疑是老三乾的,讓父皇給他做主,逼著老三交出徒弟。
“老六,你有幾個徒弟?”
賀遠奇怪,不明白父皇為何這樣問:“只有一個。”
“可就是當年丟了的那個?”
“是。”
英宗豁然開朗,倒像是終於找到理由了,說起來這個誰誰誰也算是立了一功,讓離家出走多年的老六重又回到身邊。
“老六啊,父皇這麽多兒子裡,你最不聽話,可父皇卻最疼你,你可知為何?”
唉,您老幾乎日日都要說一遍,我能不知道嗎?
“因為兒臣最像父皇。”
“還有呢?”
賀遠想了想,也不知道父皇葫蘆裡賣的什麽藥,隻好硬著頭皮道:“還因為兒臣不得母后歡心。”
“嗯,別人都有母親疼愛,唯你沒有,父皇是一國之主,更不能父盡母職,對你便就多一份包容。你年幼時與沈家姑娘交好,父皇把你二人拆開就是想讓你平安一生,做個富貴王爺;如今你又戀上自己的徒兒,父皇便就成全你一次,兩年後選秀,你想法子弄個身份讓你那徒兒入選秀女,屆時父皇把她指給你做妾,崔家姑娘到時也該圓房了。”
賀遠大喜,謝了恩卻又沉吟不語。英宗原以為兒子會高興得過來搖尾巴,讓他得享天倫之樂,沒想到這小子的眼睛也就亮了那麽一下,便就黯淡下去。
“父皇犧牲一個公主來成全你,你還有何不喜的?”
是啊,對於天慶帝英宗陛下來說,如今想找一個和皇家沾邊能當公主的太難了,上次他老人家讓吳王的郡主替嫁,嚇得所有宗親緊急嫁女,沒嫁的也全都訂了親,他已經讓人私下打聽了,就連越郡王兒媳婦還在肚子裡不知性別的孩兒也指腹為婚了,擺明是全都和他過不去,逼他嫁自己親閨女!
父皇指了一條明路,賀遠原是很高興,總比讓崔小眠當尼姑再還俗要好得多,他又打蔫是因為說起秀女,他就想起一件事——
當年他和崔小眠正在山上練武,忽見有秀女進京的隊伍經過,他問崔小眠可是羨慕那些秀女,剛滿八歲的崔小眠就說過:“我寧可去做尼姑,也不給人家當小老婆。”
這麽重要的往事,他居然要到這一刻才想起來,難怪小東西這般嫌棄他,原來不全是因為嫌棄他年紀大,更是因為他讓她做妾啊,不論是側妃還是侍妾,全是小老婆。
八歲時崔小眠的一句話,竟然一語中畿。只是他們當時都沒有想到,會有那麽一天,師父想盡辦法讓徒弟給他做小老婆。
“父皇,兒臣那徒兒年紀還小,對男女之事尚不清楚,這些都是兒臣一廂情願,她還不肯,兒臣還需好好調教。”
英宗終於明白了,敢情人家做徒弟的根本就不同意!英宗他老人家一向以風流自賞,宮裡宮外勾女無數,怎麽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竟然這麽笨,連從小養大的徒弟都搞不定!
英宗恨鐵不成鋼地打量著兒子,雖說容貌上不如老五,可也遺傳了自己的英挺和.....和她的明豔,又是高貴得不能再高貴的身份,怎麽連棵窩邊草都吃不到,英宗陛下原以為那棵草早就被兒子吃了無數次了。
所以說,兒女之事就不能管,越管越生氣,這麽一堆奏折還沒把他氣死,這個兒子已經讓他鬱悶了。
他道:“先把人從尼姑庵裡先接出來,頭髮留起來,不然兩年後如何選秀女,至於旁的,你自己想辦法,別弄得滿城風語便好。 ”
說完揮揮手,示意這個混帳兒子立刻馬上從眼前消失,免得把他氣出病來。
賀遠起身,剛要走,英宗卻又叫住他:“朕的公主都給你了,你去把平田人的事幫朕了去。”
額,英宗陛下您真是雄才偉略會算計,就連踢足球也比別人高大上。
賀遠應聲正欲再走,英宗又叫住他:“還有你那嶽家,最是書香門第重禮法,你和你徒兒的事萬萬不要讓崔家知曉,否則崔老帝師羞憤難當,自盡懸梁,朕豈非被天下人唾棄。”
歸根結底兩句話:你不怕丟人我還怕呢,你小子注意影響!
下屬可以是臨時工,車也可以是套牌,唯獨這坑爹的親兒子改不了,總不能到時對世人說:朕今日才知這廝並非朕之親生,和朕無關,你們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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