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柳寒鴉,門可羅雀,若沒有春風化雨的少年,崔小眠會以為她來錯地方,院子和屋裡隨處可見石墩刀劍,還掛著沙袋,就連院中長年累月彌漫的藥香也聞不到了。
“化雨哥哥,你從小跟隨百裡先生,應該也會治病吧?”
化雨的俊臉有些微紅,倒好像被人揭了老底,但很快就正氣凜然:“內什麽,同救死扶傷相比,我更擅長行俠仗義,以武服人,救萬民於水火!”
崔小眠在心裡笑出來,師父不在的日子,這熊孩子壓根就沒有複習過功課,整日都在舞刀弄劍。
化雨告訴崔小眠,那一年她和一兩銀走後不久,便來了一位自稱姓馮的老人家,馮老頭據說是奉了樂平公主的旨意,請百裡玉明進京為久病不愈的賀王妃診治,據說這位王妃娘娘自幼體弱多病,宮中的禦醫為她調理多年,卻依然不見成效,這才請號稱天下第一神醫的百裡玉明進京醫治。
百裡玉明早年曾醫治過樂平公主的公爹隸部尚書沈暉,因此樂平公主對他也算客氣,並未強求。只是百裡玉明雖然性格怪異,卻並非不諳世事,自是知道皇家的事沾不得,治好那是應該,治不好恐怕就是大罪了,如今皇上尚未立太子,每一位皇子都有位入東宮之機,而賀王本就是皇后所出,這樣一來賀王妃的身份便舉足輕重,自己只是一介大夫,不必卷入宮闈奪嫡之爭。
當下他便對馮老頭推說自己於女子病症不甚精通,況且這又是皇家貴婦,稍有差遲恐會唐突雲雲。
可能是樂平公主早有交待,因而馮老頭並沒有為難於他,只是說診金優厚,如若百裡先生肯進京,隨時恭候。
馮老頭前腳走,百裡玉明也走了。說是四方遊歷,尋找奇藥仙草,實則是避禍去了。
他剛走不久,就又有人來了。這次不是尋醫,而是找人,找的就是她小光頭崔小眠,而找她的人據稱是賀王府的人。
“小光頭,想不到你是賀王府的人,你們賀王府風水不好,人人生病。”
崔小眠白他一眼:“我才不是那個勞什子王府的人呢,他們找我,你是如何講的?”
“我是練武之人,當然實話實說。我說師父治不好你的病,你就和那個男人走了,至於你有何病去向何方,師父沒說我也不知道。”
接下來的事崔小眠都知道了,原來就是這個大漏嘴把一兩銀供出去的。這才掀起軒然大波,逼得一兩銀貓到五夷整整兩年。
“也就是說百裡先生不在,而你又沒有學到他的半分醫術,我是白來一趟。”
說不失望這是假的,崔小眠心情沮喪。
“沒有白來,至少讓我知道了一件事。”
“什麽事?”
“原來你不是天生的禿子,你是能長出頭髮來的。”
噗!
崔小眠忽然想起一件事。剛才只顧著從車老板手裡逃跑,卻忘了容家父女。
“化雨哥哥,我在來的跑上遇到人伢子,好在我逃出來了,不過有一對父女,他們也是來找百裡先生看病的。被人伢子騙走了。”
“什麽?來看病的患者被騙走了?”化雨大俠一聽就坐不住了,霍地一聲站起來,“小光頭,我們去救人!”
崔小眠咂舌,這位也太心急了吧。況且就憑他這自學成材的武功,別說救人,能不能自保都不知道呢。
“內個啥,我們先報個官吧。”
“不用報官,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對了,人伢子在哪兒?”
崔小眠想了想:“那個大嬸好像說了一個什麽城西土地廟。”
她的話音剛落,化雨已經衝了出去,不過又很快衝了回來,拉上崔小眠問道:“小光頭,你會騎馬嗎?”
崔小眠點頭:“會啊。”
“太好了,那你騎馬帶上我一起去,我不會!”
額......
府裡有一匹馬,顯然已經多年沒人騎過,一身的肥驃。
化雨大俠不但不會騎馬,還有些恐高,坐在馬背上很是緊張,緊緊抱住崔小眠的腰。“長大”以後,崔小眠還是第一次和別人共騎,更沒讓人抱過腰,她渾身別扭,像長了虱子一樣動來動去。
“小光頭,你讓美人兒慢些走。”
“美人兒是誰?”
“我們騎的就是美人兒啊。”
額......
其實美人兒已經走得夠慢了,崔小眠從來沒見過這麽胖的美人兒,走上幾步就喘個不停,可縱使這樣,化雨大俠還是心慌慌的。
好不容易快到土地廟了,崔小眠眼尖,一眼看到路邊停著一輛馬車,馬已經被割斷韁繩跑掉了,隻留下空空的駕轅。
這車好生眼熟,對了,這就是漂亮大嬸帶著容家父女的那架馬車。
“就是這輛車,人伢子就是用這車把那對父女綁走的!”
崔小眠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剛跑兩步才想起來馬上還坐著一個人呢。
她折回來,把化雨大俠從馬上攙下來,腳一沾地,化雨又變成生成活虎,兩人跑到馬車前,這才看到有血從車廂裡流出來!
“不好,那對父女被人殺了!”
化雨一腳踹開車門,裡面果然有三具屍體,但卻並非容家父女,一個是那位漂亮大嬸,還有兩個不認識,應該是車夫和另一個他們的同夥。
化雨輕觸死屍的肌膚,已經涼透,至少死了一兩個時辰,顯然他們進城後剛剛走到這裡,就被人殺了。
“一定是黑吃黑,這才殺了他們,搶走了那對父女。”化雨道。
崔小眠大著膽子向車廂內張望一下,見除了這三具死屍以外空空如也。
“不對,不是黑吃黑,看來不但這位大嬸走眼了,我也走眼了。”
她記得很清楚,那對父女上車時,帶著一堆藥罐子,還是那位漂亮大嬸幫著搬上車,可現在藥罐子沒有了。
黑吃黑,會搶人,卻不會搶那些藥罐子。
殺人的就是這對看上去傻得單純的父女,殺了人,然後堂而皇之地抱上那堆藥罐子,騎上拉車用的馬,揚長而去。
對於這對扮豬吃老虎的父女,崔小眠表示狠佩服,人家不顯山不露水,殺人於無形,反而是她這個“老”江湖,差點被人抓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魔爪,讓賀遠那廝知道,一定會笑得肚子疼。
化雨雖然沒有用心學醫,但自幼跟著百裡玉明,多多少少也能算是半吊子大夫。他仔細看看三人的死狀,對捂著眼睛不敢去看的崔小眠說:“都是劍傷,一劍致命,用的劍和我這把一樣。”
說著,他刷地一聲抽出身上的佩劍,在死屍身上的傷口上比了比,表示對自己的猜測很得意:“你看,絲毫不差,就連劍尖的寬度都是一樣的。”
崔小眠剛想提醒他不要碰屍體,避免損壞殺人證據,可是已經晚了,化雨大俠的劍不但碰上了屍體的傷口,還沾上了血。
“小光頭,我們快些去報官吧。”
崔小眠向身後看了看,搖搖頭:“不用去了,他們已經來了。”
在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個捕快,手拿鎖鏈,撇著嘴角,正看著他們兩人,就像是久候多時的貓守候著小老鼠。
崔小眠看看化雨,心想我是聾的,你可是正常人,身後來了人你竟然也聽不到,還大俠呢,大瞎吧!
“捕快大人,這裡有三具死屍,你們快快去捉拿凶手吧。”
幾個捕快目光如電,掃視著化雨和崔小眠,冷哼道:“不用捉了,凶手已經捉到了。”
“原來我們月初城的捕快如此了得,凶殺大案瞬間即破,傳說中的宋提刑也不過如此,這真是我大成百姓之福,月初百姓之幸也。”即便如此,化雨還是有些遺憾,這案子破得太快,他這位救萬民於水火的大俠還沒有出手相助呢。
“你唧唧歪歪什麽,你不就是凶手嗎!”
為首的捕快雙指一駢,指著化雨:“你是主凶,看,你的劍上還在滴血!”
他又一指崔小眠:“你是幫凶,仗著年紀小給他踩點放風,當年快刀小閻羅就是這樣做案的!”
嘿嘿,您老真有眼光......
“捕快大人, 我沒有殺人,這劍上的血是剛剛才弄上的。”說著,化雨揚起長劍,想讓捕快們看看清楚。
他的動作可能幅度大了些,臉上的表情可能也冷峻了些,總之,他剛剛揚起劍,眾捕快便大吼:“你敢拒捕???!!!”
眼看那群捕快凶神惡煞地撲上來,崔小眠舉手投降,我細皮嫩肉,你們可別朝我來。
果然,捕快們沒有理她,而是撲向化雨,只見一個壓一個,化雨被壓在最下邊,束手就擒。
就這樣,化雨大俠還是被人踢了幾腳,捅了幾拳,最後用鎖鏈搭肩頭捆住,至於他的劍,當然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證據,由一名捕快珍而重之的雙手捧住。
認罪態度良好,主動伏法的崔小眠隻被綁住了雙手,跟在四名捕快、三具死屍、一個重犯後面,一起去了衙門歸案。
一一一
化雨兄,乃的龍套來了,滿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