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纖纖玉指拈起紅色的藥丸,她的手指是白玉雕成般晶瑩,紅白相襯,美得炫目。
“乖,快些吃了,不聽話姑姑會不高興啊。”
崔小眠看看那顆藥丸,搖搖頭:“你為何要讓我吃藥,為何不乾脆殺了我?”
美人輕笑:“傻孩子,我如果殺了你,他肯定不高興,我早就想在他身邊放一個貼己人,你又這麽乖,這麽小,同他最是親厚,當然是最合適不過,姑姑看重你,你可不能讓姑姑失望啊。”
把她放在賀遠身邊,用她來監視賀遠,這世上果然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
崔小眠沒有伸手接藥,她緊閉雙唇,堅定地搖搖頭。少拿對付小孩的這一套來對付我,老娘不是真小孩。
美人無奈地歎口氣:“你這孩子真是任性,好吧,隻好用強的了。”
她又一次輕拍玉掌,門又一次無聲的打開,帶進一陣涼風,崔小眠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這一次進來的是馮老頭,他二話不說,把崔小眠往腋下一夾,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掰開她的小嘴,崔小眠使勁掙扎,但人小力微,馮老頭還是將那顆藥丸強行喂了下去。
“壞女人,臭娘們,不要臉,你生個孩子也沒屁眼,*的!”
美人搖搖頭,對馮老頭道:“嘖嘖嘖,這下我真是信了,這孩子真真是他自路上撿來的野種,他的血脈怎會如此粗俗不堪。”
馮老頭討好道:“可當爹的再是高貴無比,如若做娘的是個低賤女子,那也生不出真正的龍孫鳳裔,放眼大成,也唯有小姐您才配得上高貴二字。”
崔小眠還在罵,可是罵著罵著,她就罵不出了。
一陣巨痛從小腹升起,繼而擴展到全身。她想嘔吐,可是吐不出,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胸口,可是疼痛已蔓延到四肢。她甚至能感到骨節的咯吱聲,像是千萬條蛇蟻正在噬咬著她,又像有魔鬼在作怪,她的臉色白得透明,冷汗不止,雙目模糊,大腦開始混沌,她摔倒在地上。
她似乎聽到美人的嬌笑:“小東西,知道厲害了吧,免得你以為我在嚇唬小孩子。”
馮老頭諂媚道:“小姐。您這招真是出奇製勝,把這五夷蠻人的百蟲散用在這小鬼頭身上再合適不過,只是他還這麽小,也做不了大事。”
美人道:“不急不急,慢慢養著。況且這孩子挺聰明的,很快就能派上用場。遠比我們找個人送到六表哥身邊要強得多,況且他還是孩子,就算把這事泄露,六表哥也不會相信,再說,六表哥可以懷疑我娘。卻萬萬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馮老頭和美人顯然以為她已經昏死過去,這才說得毫無顧忌,崔小眠倒在地上時,還有一絲清明,她強撐著不讓自己昏過去。
“六表哥”,美人的最後幾句話讓她想到了什麽。逐漸混沌的大腦中似有白駒掠過,但也只是一瞬間,她便徹底失去了神志。
接下來的一整天裡,她一直躺在這裡,屋子很大。可任由她疼得滿地打滾,美人和馮老頭都不在了,但崔小眠似乎還能聽到他們嘲弄的冷笑聲。
她又醒過來幾次,但每次清醒的時間不長,便又被無盡的痛楚折磨得她再次昏死過去。每一次她都希望自己不要醒來,就此睡去,但很快她又清醒,等待她的依舊是無窮無盡的疼痛。
這是一種奇狠無比的毒,痛到四肢百骸,卻又死不了,只能在疼痛的漩渦中無力掙扎。
她似乎看到媽媽在衝她招手:小眠,來吧,到媽媽這裡來,你就不會再疼了。
她掙扎著想要撲過去,可是手臂卻被人拉住,令她動彈不得,她看到賀遠正在冷冷地看著她:去了你就回不來了,活下去!
很快,媽媽和賀遠全都不見了,她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如同一團白霧籠罩著她的視線,她再一次陷入極端的痛苦之中。
當她再一次醒來時,身上的痛楚已經沒有了,全身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美人斜靠在貴妃榻上,馮老頭和菊花站在她的背後,美人醉芳秋的氣息似乎又濃烈了幾分。
美人的手裡擺弄著一柄玉如意,慵懶得如同一隻午後的貓。
“好孩子,這下知道姑姑沒有嚇唬你了吧,那顆好吃的糖豆叫做百蟲散,第一次發作後,接下來每個月發作一次,發作起來就如同幾百隻蟲子一起咬你,咬你的骨頭咬你的肉,咬你的心肝脾肺,你已經領教過了吧,剛才姑姑給你吃了一顆解藥,現在你已經不疼了,你不知道你疼痛難耐的樣子,姑姑看著有多心疼,百蟲散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發作三次以後,所有的解藥都沒有用處,你永遠都不能長大了,只能在疼痛中度過,卻又不會立刻死去,這便是痛不欲生,卻又生不如死。你剛剛已經發作過一次了,只有兩次機會了,兩次之後就連神仙也救不了你。”
崔小眠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問道:“那你現在要我做何事?”
美人笑了,就像一隻貓在看著被她玩得死去活來的老鼠。
“你還小,能幫我的並不多,你只要告訴你師父,就說老馮帶你來,見到一位高貴的夫人,她也只是問問你的年齡,就不要說見過我了。你說得好,不到一個月就會有人送解藥給你,但你若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師父定會找我麻煩,我便知道你沒有聽話,那你下一次的解藥可就沒有了,別忘了,你只有兩次機會了。”
美人說完,對身後的菊花柔聲道:“去給這孩子端碗參湯,你看他小臉兒多蒼白,他師父看到會心疼的。”
崔小眠默不做聲,像一隻馴服了的小狗,將那碗參湯一口喝下。
美人將手裡的玉如意讓馮老頭拿給崔小眠:“把這個給他,他師父如若問起,就說是我娘給他的見面禮。”
崔小眠木然接過那柄玉如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
美人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又對馮老頭道:“時辰不早了,他師父該等急了,你送他去醉仙樓吧,只是少不得又要委屈你一番。”
馮老頭恭身道:“小姐菩薩心腸,您的這份心小老兒領了,為小姐辦事,小老兒就是搭上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何況打狗也要看主人,六他師父也不會真要了小老兒的性命。”
美人微笑點頭,對菊花道:“我倦了,菊花,你送他們出去。”
崔小眠的眼睛重又被蒙上一層黑布,走出房門後,她似乎聽到有些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倒像是男女調笑,莫非這裡真的是一座妓院?
當黑布再一次解開時,她已經在醉仙樓的雅間裡,然後她就看到了賀遠,志覺和尚也在。
本能的,她從馮老頭的手中掙脫開,朝著賀遠撲了過去:“師父救我!”
可是卻在與賀遠僅有一步之遙時,硬生生地收住了腳步。
她像看陌生人一樣審視著賀遠,她被擄走不過一天一夜,賀遠那一向修整得光潔如玉的下巴上竟已滿是胡渣,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崔小眠都擔心下一個昏倒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師父”
“過來!”賀遠的聲音冰冷又嚴厲,讓她的汗毛立了起來。
“六賀公子,令徒給您送回來了,小老兒也只是個跑腿的,主子想見他,小老兒隻得照辦。”
賀遠冷笑:“那你就替你主子挨揍吧,回去告訴她,以後少管我的事。”
馮老頭哈著腰,一副任打任罰的模樣,可嘴上並沒有閑著:“可您也要想想,您那幾位兄弟,哪個也不是吃素的,這些年若沒有我家主子幫襯著,您也不會過得這般消停,我家主子想看看令徒,也是關心您,怕您在外頭搞出亂子,失了體面,真要是那樣,您那幾位兄弟就更有話說了。”
賀遠不動聲色:“如此,這還要謝謝她,既然見過了,她可放心了?”
“放心,小公子牙都快要換完了,還有何不放心的,我家主子還誇小公子聰明伶俐相貌好,還把太后給的玉如意轉送給他做了見面禮。”
賀遠低頭看去,崔小眠手裡果然緊緊握著一柄玉如意。
“嗯,阿木,你帶他下去領賞,走遠一點兒, 別驚動了這裡的客人。”
馮老頭深施一禮:“小老兒謝您的賞賜,上次您讓小老兒一個月沒下地,那叫個痛快,這次再來個痛快的,小老兒又能放個長假了。”
賀遠冷哼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屋裡只剩下師徒兩個和志覺,賀遠的身子晃了晃,頹然坐下,他重傷未愈,本是不能動氣,剛才已是在強撐。
和尚連忙過來,將一顆丹藥給他吃下,他這才有了些精神。
他看一眼還在呆呆看著他的崔小眠,忽然覺得這孩子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見她還握著那柄玉如意,便劈手搶過扔在桌上,道:“什麽破東西,你還當寶貝似的拿著。”
崔小眠依然看著他,任憑他奪走手裡的東西,也沒有反抗。
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