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的院子,每當這個季節難免會被風從外面吹進些殘枝落葉,好在桃花城還有四季不敗的桃花,一陣寒風吹過,帶起幾片花瓣,崔小眠冷得縮縮脖子,她覺得吧,賀遠是越來越讓她琢磨不透了。
從可薩回來的混血玫瑰竟然是白銀梅花堂的人,而白銀梅花堂的大波士就是賀遠的三哥。
崔小眠迅速腦補,那一夜賀遠原本想抱著玫瑰*一番,扒下衣裳後發現了那個疤,然後他便提了褲子迅速逃到徒兒屋裡,強做歡顏,還要陪徒兒閑話家常,聽起來好悲催的樣紙。
崔小眠用了很大力氣才沒讓自己笑得滿地打滾兒,賀遠,你就是為了娛樂徒弟才弄出這麽一出吧!
她也暗暗佩服賀遠這廝的警覺,只是情人胳膊上的一點點小瑕疵,他就能想到白銀梅花堂,可是,賤男,你是把玫瑰的身子看得有多仔細!
而這時,屋內的兩個人仍在說話,但再也不是情人間的綿綿細語,奸情滿滿。
崔小眠從沒有談過戀愛,她覺得一男一女即使到了賀遠和玫瑰這一步,也不應是絕決冷酷的,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藕斷絲連吧,至少電影裡是這樣的,情到深處無怨尤。
玫瑰幽幽的聲音如同夜鶯清悅:“阿遠,你一早就知道,可還是同我在一起,在你心裡其實是很歡喜我的,你舍不得我,你怕一旦說破就會同我分開,是嗎?”
崔小眠笑不出了,她想,賀遠八成就是這樣想的吧,她很想知道賀遠會怎麽說,她甚至有些莫名的緊張。
賀遠的聲音平靜,說出來的話也是老老實實:“玫瑰,我一直在想。以你的身份,還能有什麽理由讓你聽命於他?於是我便讓人去查,你知道這需要時間,至少十天半月才能有消息。而你又這麽美,豈能白白浪費?但是只能看不能碰,也著實難受。”
崔小眠不知道玫瑰現在的表情,如果換做是她,說不定會找塊豆腐撞死。
他一早就知道玫瑰接近他另有目的,可是他卻不動聲色,一邊讓人去查,一邊妞照泡,油照揩,這人是什麽變的?崔小眠回想自己二十歲的時候。還是純情玉女一枚,絕壁沒有這麽腹黑,流氓世家出身的人,果真與眾不同!
玫瑰澀聲問道:“那你現在已經知道了?”
“沒有,”賀遠歎口氣。聲音提高了幾分,像是特別說給窗外的某人聽的,“我家鬧耗子,而且那小耗子既好奇又調皮,再不捅破窗戶紙,我擔心那小耗子淘氣起來做些什麽,把你嚇跑。那我豈非得不償失。”
不管玫瑰有沒有聽懂,崔小眠是懂了。
賀遠,你個老耗子精!
於是崔小眠不想再偷聽了,她回到後廚,把那杯加了哈哈散的醒酒茶和那隻加了“哭斷腸”的冬瓜偷偷扔了。
真是可惜,“哈哈散”倒也常見。這“哭斷腸”可是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淘到的,隻用一點點就能讓人嚎啕大哭幾個時辰。
那能讓人笑上幾個時辰笑出滿臉揩子的“哈哈散”是給玫瑰的,而像“哭斷腸”這麽緊俏的藥,她當然不能便宜外人,賀遠就不是外人。
一個時辰後。一輛烏篷馬車停在鋪子外面,崔小眠一眼認出那趕車的車把式,就是上次送她和賀遠去桃花庵的那個!
這輛馬車毫無特色,非但不華麗,而且外表看上去還很髒,灰土土的,這樣的馬車在桃花城的城內城外,少說也有幾十架,走在大街上也沒有人會多看上一眼。
莫非賀遠要用這架馬車把玫瑰送到桃花庵?
無論如何,與大美人相識一場也算緣份,崔小眠捧著小胸口一副中箭的樣子跑出來為玫瑰送行,面對賀遠那像刀子一樣的凌厲眼神,她也假裝沒有看到。
玫瑰沒有注意崔小眠,她看看那輛馬車,又看看那個車把式,重又看向賀遠:“阿遠,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或許我對你是真的有情。”
賀遠冷冷一笑,卻不說話,揮揮手,車把式想過來拉玫瑰的胳膊,玫瑰甩脫,怒道:“滾開,我自己會走!”
馬車的簾子被人從裡面挑開,那是一隻男人的手,顯然馬車裡還有人,這隻手青筋暴起,如同一雙鷹爪,按住玫瑰的香肩,一拉一提,玫瑰便悄無聲息地進了車廂,車把式一甩鞭子,馬車揚塵而去。
野玫瑰就這樣走了,賀遠轉身進院,甚至沒有多看那架馬車一眼,反而是崔小眠,悵然若失地目送馬車消失在路口拐角處。
足能撐起一座青樓的玫瑰,接下來會被情人如何處置?
處死?
軟禁?
很多年後,崔小眠曾經問過賀遠:“對於玫瑰,其實你心裡是舍不得的,對吧?”
賀遠那廝竟然點點頭:“我當時真的很喜歡她。”
靠之!賤男就是這樣煉成的!
當然,這是很久以後崔小眠才問的,至於現在,她當然不能問,不過即使不問,她的眼睛也看出來了。
賀遠喜歡那朵玫瑰花,原來他的品味是這樣的,切!
認識賀遠這麽久,崔小眠還是第一次看到賀遠喜歡一個女人,可惜這一切只是陰謀。
崔小眠默默為賀遠點根兒蠟,這就是現世報,誰讓你婚前劈腿,活該,祝你下次遇到人妖!
畢竟師徒一場,崔小眠還是決定安慰一下賀遠那顆受盡傷害的老心。
那天晚上,炒完最後一道菜,崔小眠把招待客人的事交給小丫,她從籠屜上取出已經蒸好的冬瓜盅,回到堂屋,端到賀遠面前。
“師父,嘗嘗看好吃不?”
賀遠看看她,有些遲疑,那樣子像是說:好徒弟,你先試吃一口。
崔小眠慢吞吞地取下冬瓜帶把兒的那一端,露出裡面雪白的瓜肉,今天崔大廚心情好,手頭也就大方,給賀遠做的這道八寶冬瓜盅用的都是上好材料,火候上也是下了功夫的。
冬瓜挖去裡面的瓜瓤,倒進雞湯,再放進雞胸肉、鮑魚片、瑤柱、鮮貝、蟹肉,上屜蒸上一個時辰,一道看似複雜,實際簡單的八寶冬瓜盅便做好了。
“你若是不敢吃,那就別吃了,我一個人吃不完,就給大牛吃。”
賀遠當然舍不得讓給傻大牛來吃,不論多好的菜,那傻小子都是牛嚼牡丹,浪費好東西。
崔小眠做的這道八寶冬瓜盅用料考究,蒸燉得恰到好處,雖然只是常見菜式,但味道鮮美,香而不膩,甚合賀遠的口味。
從桃花寺“還俗”幾天了,崔小眠雖然還是有點瘦,但氣色卻好多了,看上去水嫩嫩的,穿了件藍綢夾襖,脖子上還戴了個銀項圈,像個地主家的小少爺。賀遠用銀湯匙舀了瑤柱放到她面前的小碗裡,輕聲道:“林丞相榮歸故裡,他沿桃花江走水路一直南下。”
崔小眠夾起一顆瑤柱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問道:“姓林的是貪官?”
賀遠點頭:“很貪,說不定比皇帝家還有錢。”
崔小眠又問:“這種人舍得榮休?”
“自是不舍,但朝中黨派紛爭,他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賀遠微笑,用湯匙挖下小塊瓜肉,和湯一起放進口中。
“所以即使被人劫了,他也不會太過聲張,避免招來政敵的攻擊。”崔小眠的眼睛在放光,所有大盜都喜歡這種人,被人偷了都不敢報官。
“聰明!”小徒弟越來越機靈,賀遠老懷欣慰,假以時日,他就能坐享其成,讓徒弟養著他了。
距離上次被通輯已是一年時間,而且看賀遠最近的表現,那張通輯令早已變成一張廢紙,他那身為大波士的三哥肯定知道他就是快刀小閻羅,可是卻沒有讓六扇門來圍攻他,而只是使陰招,這就說明,那位白銀大咖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對付賀遠,畢竟兄弟相殘是不體面的事情。
既是如此,那個貪官丞相的銀子,不拿白不拿!
“你說如果有捕快追捕,你那位很厲害的三哥會不會讓人保護我們,然後在暗地裡給我們捅刀子?”
“不會,他只會借刀殺人,然後嫁禍給別人,再大張旗鼓為我報仇,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好兄長。”
好吧, 果然是親兄弟,只有那樣陰損狠毒的哥哥,才會有這樣年少腹黑的弟弟,他們家沒有手足情深,只有豆萁燃豆!
其實崔小眠很想知道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爹娘才能生出這樣的奇葩兒子,但是賀遠一副很嫌棄的樣子,似乎對她的八卦很鄙視。
於是她隻好舍遠求近,打聽另外一則八卦,話說她對這則八卦其實更感興趣。
“你會怎樣處置玫瑰呢,先奸後殺?”
賀遠用手帕擦擦嘴,站起身來,摸摸崔小眠的腦袋:“聰明孩子,你這個辦法真好。”
一一一
前面兩章略有改動,可薩改成阿薩,原因是既是架空歷史背景,那就全部架空,可薩是真實存在過的,且是宗教國家,而阿薩是十三杜撰的,玫瑰只是個引子,關於這個國家之後還會有很多筆墨,所以改來省事,不必去糾結真實歷史和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