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眠的壞心情一直維持到大牛送外賣回來。
“大牛,那碗肉丸子可給浣之哥哥送去了?他吃了嗎?”
“嘿,那小哥長得像大姑娘那麽好看,整碗都吃了,連一滴湯都沒剩。”
崔小眠高興了,浣之小美人今日第一天開葷,就把她做的肉丸子都吃了,真是給面子。
“你給那小流......蘇浣之送飯去了,收錢了嗎?”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惹人嫌,別人正說話,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然後火速冷場。
崔小眠瞪一眼忽然出現的賀遠:“沒收錢,我請客!”
賀遠臭著一張臉,說出來的話也是滿嘴噴糞:“小小年紀不學好,家都讓你敗光了!”
一碗丸子就敗家,你花錢如流水那又算什麽?
崔小眠抱起肥仔,理都不理他,從他身邊繞過去,回自己屋裡午睡,賀遠居然也跟著進了屋,拿出一疊子描紅簿子扔在她面前,繼續噴糞:“把這些都寫了,寫不好打屁股!”
*歲的人還要打屁股,你故意沾便宜吧!這能寫好嗎?沒有浣之小美人做槍手,那是萬萬寫不好的。
也是崔小眠被他氣得迷了心智,竟然犯賤地問道:“學堂裡的先生都是打手心的,你憑啥要打我屁股?”
“笨蛋,打腫了你的手心,如何拿鍋鏟給師父煮飯。”
崔小眠氣得一指肥仔:“你這隻臭狗,一見你就煩,滾一邊兒去!”
賀遠陰嗖嗖地看她一眼,真的掉頭走了。
崔小眠把那堆描紅簿子一股腦扔到地上,拉著肥仔在上面又踩又跳。
踩完跳完,描紅簿子也便爛了一半,她的小短腿累得慌,氣也消了一半,不就是描紅啊。本大廚都能拿刀子刻花,寫幾個字兒又有何難。
不過就是再堅持半個月,半個月後遠走高飛,讓賀遠這混帳一個人唱獨角戲。看他還如何禍害徒弟。
把沒踩爛的那一半撿起來,撣撣上面的土,崔小眠開始研墨寫字。沒寫幾個字,她就開始佩服起自己來了,照樣描紅都能描得東歪西倒,這樣的天才也真並不多見。
崔小眠欣賞著自己的大做,賀遠這廝說不定真會打她一頓屁股,別看賀遠整日對她喊打喊罵,真打屁股也不過三次而已,話說那年她只有五歲。正好屙肚子,一頓屁股打下來,她屙了一褲子,從那以後,賀遠的家法就改成吊房梁了。
五歲時受過屈辱就當做過眼雲眼。如今八歲了,他如果真打屁股,她就正當防衛,到時看誰比較倒霉。
她想著想著,伏在書案上睡著了,肥仔趴在她的腳邊,一人一狗呼呼大睡。
賀遠從外面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崔小眠趴在桌上睡覺,狼毫筆沒有放好,墨汁沾在她的臉上,黑黑的一片。
賀遠拿起桌上的描紅簿子,看到被踩得一踏糊塗的紙和上面歪歪斜斜的字。眉頭蹙起來了。
他正想發火,瞥到小光頭睡得滿臉墨汁的小模樣,忍不住莞爾。
他用手指彈彈桌面,崔小眠睜開睡眼惺松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顯然還沒有在夢中完全醒來。
“這是你寫的。還是肥仔寫的?”賀遠拿著描紅簿子調侃地看著她。
一人做事一人當,關我狗啥事?
崔小眠踢一腳胖得像個肉丸子一樣的肥仔,白吃白喝,敵人來了你都不知道叫一聲。
賀遠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脖領子,把她從椅子上提了起來,扔到一邊,道:“你睜大眼睛看著師父是怎樣寫的。”
說著拿起她扔在桌上的狼毫,在描紅模子上一筆一畫地寫著。
看了一會兒,崔小眠表示她無法逾越師父的高度,她,崔小眠,一雙手是用來炒菜的,不是寫毛筆字的,簡直是大材小用。
以往賀遠逼她練字,她就是應付差事,今天見賀遠教得仔細,她倒是也想學了。以後她離開這裡,一個人生活,不會寫字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總不能次次花錢請街上代寫書信的人吧。
賀遠寫完,崔小眠也拿起筆,照葫蘆畫瓢,無奈她拿起筆來還是像扛著大炮,寫出來的字和剛才也沒有區別。
賀遠皺皺眉,索性站在她身後,把她握筆的小手拿在手裡,帶著她一筆一畫地描紅模子上寫著。
師徒兩個就這樣寫了小半個時辰,賀遠這才松開手,讓崔小眠自己寫來試試,崔小眠寫了幾筆,雖然還是像扛著大炮,但似乎找到一點感覺,寫得順暢多了。
賀遠滿意,摸摸徒兒的光腦殼,微笑似冰雪初融:“乖寶寶,就照此再練一個時辰。”
崔小眠適時扔給他一個冰團子的眼神,誰是你的乖寶寶,就你家這樣男的腹黑,女的毒辣的遺傳基因,怎會有我這樣的優良品種!
賀遠出去,崔小眠手裡的筆也沒有停下來,她要在半個月後,親手給賀遠寫上一封書信:感謝你的養育之恩,然,師徒緣盡,從此兩不相欠。
雖說語句不太通順,但賀遠絕壁能看懂。
第二天,又下起了冰粒子,聽茶樓的說書先生說,這不叫雪,當然也不叫冰粒子,而是叫做“霰”,桃花城水氣充沛,冬日又不寒冷,因此才常見這種霰,而在大成的其他地方,霰並不多見。
崔小眠冒著漫天飛“霰”,和一群孩子擠在茶樓門口聽說書,今日講的是“三英會呂布”,說書先生講得繪聲繪色,口沫橫飛,門裡門外一片喝采。
“兩軍陣前,呂布身著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手持方天畫戟,坐下嘶風赤兔馬。”
崔小眠決定了,將來她有了錢,就雇個說書的天天說給她聽,隻說她喜歡的段子。
崔小眠冒“霰”來此聽書,倒並非是她就愛聽這個,而是要等這個說書先生下場後,高先生的龍門陣。
高先生的龍門陣有規矩,每月逢五逢十他才肯開口,平日裡來此就是喝茶,想讓他多說一個字都難。
高先生的龍門陣講得都是京城王孫貴族的閑聞秩趣,大成民風開放,在言論上對百姓並無束縛。
也有人說,因為高先生的龍門陣人氣蓋過說書先生,這茶樓的老板便出錢請高先生來講,因而才有逢五逢十的說法。
總之,高先生的龍門陣在這遠離京城的桃花城裡是一絕,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談資往往就來自高先生的龍門陣。
每到逢五逢十,茶樓的生意就特別好,桃花城裡熱愛八卦的人們都會擠到這裡,聽高先生扒一扒皇帝家裡的那些爛事。
自從知道賀遠的真實身份,崔小眠就想來茶樓聽聽高先生的龍門陣了,高先生做了一輩子的幕僚,最大的本事就是收集了滿腦子的八卦。
趁著說書先生下場離開,崔小眠費了好大勁兒,才從大門口擠進店裡,她個頭小,在人堆裡鑽來鑽去,不多時,已經擠到距離高先生的桌子頗近的地方,她常跟著賀遠來這裡喝茶聽書,小二認識她,並沒有因為她是小孩而驅趕。而是按她的吩咐,給她端來一壺茶,一碟小餅。
只聽有人問:“高先生,今日要講哪一段?”
高先生摸摸山羊胡,道:“你們想要聽哪段?”
又有人道:“高先生,您就說說咱萬歲爺在五柳鎮把妹子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高先生呵呵笑了兩聲:“道聽途說,難以考證,但皇宮裡確曾有過一位來歷不明的嬪妃卻千真萬確。”
見眾人對這個話題甚感興趣,高先生得意地捋著胡子,抿了口茶,打開了話匣子。
“皇上三年一選秀,選出來的秀女卻並非按美貌冊封,而是根據她們各自的出身門第,再依次冊封。可這位美人兒卻未經選秀,忽然之間就蹦了出來,連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吃驚不小,可皇上執意要封,那婆媳倆也拗不過,隻好同意。於是這位來歷不明的美人,沒有像秀女們那樣從貴人做起,而是一上來便直接封妃,被皇上冊封為悅妃。由這個”悅“字,可見咱萬歲爺對這位有多喜愛, 可是這位悅妃娘娘卻並不買帳,仗著得寵,整日以淚洗面哭著喊著要出宮,一來二去,萬歲爺也就煩了,有一次在前朝本就生了一肚子悶氣,回到后宮想到悅妃娘娘宮中樂呵樂呵,沒想到還沒進門,就聽到悅妃娘娘正在屋裡哭呢,而且哭得傷心欲絕,比死了自家男人還要難過。萬歲爺聽得心頭火起,既沒廢封號也沒降品級,卻將個千嬌百媚的悅妃娘娘打入了冷宮。
初時,皇上隔三差五還派人去冷宮看看她,賞賜些果品點心,可這悅妃娘娘卻不領情,非但抓傷自己的臉,毀了一張絕世容顏,還將皇上的賞賜全都扔了出去。萬歲爺得知後非常氣憤,便再也不管她了,沒過多久,又有新的美人入宮,萬歲爺也便把這位悅妃娘娘忘到腦後了。可是幾個月後,冷宮裡卻傳來消息,悅妃娘娘難產!
原來悅妃娘娘打進冷宮前便已有身孕,只是她個性剛烈,竟是沒有告知皇上。雖說皇上已經快要記不起這個人了,但悅妃懷的可是皇家血脈,真正的龍種,皇上立刻派了禦醫前去,可還沒到冷宮,便有小太監飛報,悅妃娘娘和那位剛剛出生的小皇子,全都一命嗚呼!可憐可歎,一段佳話便從此煙消雲散,隻留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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