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嬤嬤雖然霸氣,可並非秋香的心腹,葡萄卻不同。秋香之所以讓她陪著歐陽嬤嬤一起來,就是讓她找機會給崔小眠送點好東西。到時雙管齊下,崔小眠就算命大,也不想在這王府裡再多住一天。葡萄的待殊使命只有她們主仆二人知道,歐陽嬤嬤是不知道的。
崔小眠讓人喚了歐陽嬤嬤和葡萄到西暖閣裡來,撩開繡著竹枝的青棉門簾,便是一陣清香傳來,那是蕙蘭夾雜著竹葉的芳香。
屋裡生著地龍,暖暖和和,歐陽嬤嬤依然昂首挺胸,放眼望去,果見屋內擺放著幾盆蕙蘭,而在屋子正中的酸枝木雕花圓桌上,擺著一隻汝窯白瓷花瓶,裡面插的卻並非花枝,而是幾枝帶葉的竹枝,許是用水養著,看上去水靈靈的透著新鮮。
二人進來時,崔小眠正坐在桌前喝著茶吃著話梅,沒辦法,早上吃得太多,需要吃話梅助消化。她抬眼看看進來的這兩個人,除了凍得嘴唇發白倒也沒有別的不妥,於是崔小眠就坐在那裡等著二人給她施禮,偏偏這兩人也都是好漢來著,只是彎彎膝蓋象征性的施個禮,就站在那裡瞪著她,誰也不說話。
你們不說話我當然更不說話,你們想罰站那就成全你們。崔小眠索性繼續喝茶吃話梅,看都不看她二人一眼。
這時白菜掀簾進來,手裡提著那隻黑八哥,一進門就粗聲大氣。大嗓門幾裡外都能聽到。
“小姐,你快看啊,王爺昨晚打發人給你送來這麽個醜貨。聽說會說話,可我逗了半天,它連個屁都沒放。”
別說歐陽嬤嬤滿臉鄙夷,就連崔小眠都在心裡罵她,你丫的就不會漱了口再說話啊。
“咦,醜八哥!”崔小眠初看還以為是她小時候養的那隻醜八哥呢,可把那鳥拎過來細看。原來不是,八哥頂多有十年左右的壽命。醜八哥若還活著,也該是白頭翁了,這隻還年輕著呢,估計也就是一年左右的小不點兒。難為了賀遠。竟然找到一只和醜八哥一樣難看的鳥。
以前的那隻醜八哥最怕崔小眠,聽說這隻不肯說話,崔小眠二話不說,伸出爪子就揪下一根鳥毛,那鳥誇張地哀叫一聲,崔小眠的魔爪二次伸出,正要再揪一根毛,就聽那醜八哥嘶心裂肺地喊著:饒命啊!饒命啊!
崔小眠大喜,拍著小巴掌得意洋洋:“這鳥真會說話啊。來來來,讓本姑娘再教你幾句好聽的。”
白菜拿來瓜子,崔小眠就開始教鳥說話。歐陽嬤嬤和葡萄還在那裡站著呢。
“做人呢,就要懂規矩,做鳥也要懂規矩,你以後就是跟著本小姐混飯吃,本小姐讓你說話,你就說話。讓你閉嘴,你就閉嘴。如果想要狐假虎威,那你也要先變成騷狐狸再來充老虎,否則你就是條毒蛇也得給我好生盤著!”
這兩人明明知道崔小眠是在借鳥給她們立規矩,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氣得咬牙切齒。
立完規矩,崔小眠拿了幾粒瓜子仁給醜八哥吃了,就讓白菜把它拿到外面曬太陽,她嗑了幾粒瓜子,像是忽然發現屋裡多了兩個人一樣,吃驚地說:“呀,歐陽嬤嬤、葡萄姑娘,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啊?怎麽也沒人提醒我一句啊?”
你裝得也太明顯了,半個時辰前人家不是剛剛給你施了禮嗎?
“眠小姐啊,咱們一早就來了,您何時學規矩啊?”
“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快點兒,我若是學不好規矩嫁不出去全怪你們,快快教來。”
瞧,又是她們的不是,全都上升到防礙崔小姑娘嫁人這樣的大事了。
歐陽嬤嬤今日教的是女誡,崔小眠假裝沒學過,用心聽著,小腦袋裡卻是轉個不停。葡萄跟著來幹嘛?單純是為了給歐陽嬤嬤做助手嗎?還是另有目的?
歐陽嬤嬤說的口乾舌燥,見崔小眠倒不似先前那麽刁鑽古怪,小手托著下巴聽得如癡如醉,她雖然心裡得意,可還是怒道:“千金小姐,就應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這樣坐著,就和青樓女子一般無二。”
崔小眠正在走神兒,別的沒聽到,這句話可聽得清清楚楚,白菜在一旁正想發飆,崔小眠已經開口了:“歐陽嬤嬤,你對青樓女子這般熟悉,敢情你在青樓當過老鴇子,是哪家堂子,我看看有沒有相熟的花姑娘啊。”
“你......”歐陽嬤嬤氣得一時語塞,拿著帕子的手想抬起來卻又強自按下,顯然這位平日時欺負小孩都成習慣了。
“你什麽你,尊卑有別,你這都不懂嗎?”崔小眠看都不看她一眼,隨手就是一碗茶潑了出去,灑了歐陽嬤嬤一頭一臉。
葡萄是王府裡的丫鬟,她可不像歐陽嬤嬤這般目中無人,且她還有特殊使命,哪能讓這惡婆子壞了主子的好事。是以葡萄連忙打圓場,拉了歐陽嬤嬤給崔小眠跪了:“眠小姐,歐陽嬤嬤畢竟是宮裡來的,到了各門各府都是貴客,還望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生氣。”
崔小眠才不生氣呢,她生氣都是裝的,誰讓那老虔婆口不擇言,汙言穢語,活該。
“哎喲,我倒是忘了歐陽嬤嬤是宮裡來的了,既是宮裡來的,那怎會汙言穢語說些下三濫的話呢?興許是我聽錯了,人老了,耳朵不中用,歐陽嬤嬤你快起來吧,白菜啊,給歐陽嬤嬤搬張舒服的凳子過來,再上壺熱茶,方才這茶都涼了。”
也不知怎麽的,她最後這句話讓歐陽嬤嬤和葡萄全都倒吸一口涼氣,剛才潑出來的那碗茶若不是涼的,而是熱的,那還讓不讓人活了。
只要不教女誡,崔小眠還是挺愛學習的。歐陽嬤嬤受了秋香的囑咐,一定要把女誡女則融匯貫通,所以別看她剛剛受銼,可還是繼續教女誡。
崔小眠也還是剛才那個“與青樓女子一般無二”的動作,她去過那麽多青樓,就沒見哪個姑娘有過她這樣可愛的動作,切,沒見識!
一轉眼已到中午,崔小眠伸個懶腰,對白菜道:“讓李媽媽把午膳開到西暖閣吧,順便帶歐陽嬤嬤和葡萄姑娘也下去用膳。”說著,她向白菜眨眨眼,這個動作不但葡萄看到了,歐陽嬤嬤也看到了。
白菜帶著二人到前面用飯,倒也沒讓她們和其他下人在一起吃,而是帶她們來到一間耳房,這裡一看就是下人住的屋子,可是卻收拾得甚是整潔雅致。
午飯是牛肉蒸包,旁邊還有一隻小火爐,上面溫著一鍋小米粥,蒸包旁邊擺著四樣小鹹菜,一看就是配小米粥用的。白菜把她們帶進來便走了,走時還不忘把房門關上。
這兩人從天還沒亮就來了,一直到現在,早已餓得饑腸轆轆,看著桌上的蒸包卻誰也沒有伸手去拿。
還是葡萄先說話了:“嬤嬤,您說這蒸包裡面是不是有古怪,我見到眠姑娘衝著白菜眨眼來著。”
歐陽嬤嬤冷哼一聲:“不只是你看到了,老身我也看到了,這小蹄子太刁鑽,毒死咱們倒是不敢,可八成下了瀉藥。”
兩人便誰也不吃,包子不吃,就連小米粥也沒有去喝一口,若是被崔小眠下了瀉藥,自己難受不說,還要讓她反咬一口,說她們偷懶,哼哼,小蹄子,你才多大,就你那點兒壞心眼咱們一早就看出來了,才不會上你的當!
兩個人守著一桌子吃食乾坐了小半個時辰,眼看著牛肉蒸包已經涼了,她們還是沒有動筷子。
這時門簾一挑,從外面進來兩個老婦人,一個花白頭髮,另一個頭髮已經全白了,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家。
兩個老婦人身上都是半新不舊的粗布棉襖,一進門便喊熱,脫下棉襖,裡面穿的卻是簇新的綢布夾襖。
看著屋裡坐了兩個人,兩位老婦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打招呼,只是自顧自盛粥吃飯。
“咱們又回來晚了,挺好的蒸包都涼了,好在粥還燙著。”
“老姐姐,今兒個這包子挺好吃,一看就是李家媳婦調的餡兒,廚房裡的那幫子可調不出這個味兒。 ”
“下次再蒸包子,我來調餡,和小姐調的不能比,可比李家媳婦也不差。”
另一位老婦撲哧一聲笑出來,打趣道:“你調餡就會放大蔥,咱們菜園子裡種的蔥都不夠你一個人吃的。”
先前那位老婦不服氣:“誰說的,我上次包的酸菜餡餃子連王爺都說好吃。”
歐陽嬤嬤並不認識她們,葡萄卻已經知道這兩位是誰了,她們是菜園子裡的琴嬤嬤和翠嬤嬤。葡萄是秋香的陪嫁丫頭,自幼進府,這兩人她原是見過的,只是隔了許多年,一時沒有認出來,想不到這兩個宮裡出來的老嬤嬤不知何時竟然住進了眠翠園。
見兩位老嬤嬤大口吃包子喝粥,葡萄和歐陽嬤嬤互視一眼,心想這飯菜應是沒有下藥的,否則不就連這兩個一起禍害了。
兩人想通了,伸手剛要去拿包子,就見門簾又一挑,白菜姐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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