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卓遠航的一場詳談讓葉霜亢奮無比。

　對其他人來說，面對卓遠航可能是一場酷刑，畢竟在這麽一個對別人嚴苛對自己更嚴苛的人面前，一般人都會感覺到一種被壓抑的不自在。

　那就像是被人用冰冷的手術刀，從皮膚到內髒都徹底仔細的解剖了一道般。

　卓遠航擅長用數據和事實來說話，葉霜和其交流的過程中發現，這人也是一個邏輯推理的高手。正因為如此，所以大多數人在其面前會有無法喘息感，因為他總是用毫不留情且冰冷的聲音把你所有的錯誤一一指出，配上案例、數據和嚴謹邏輯，將你企圖狡辯強詞的希望都打擊得粉碎。

　那種看無知者的眼神能將人看得無地自容，甚至仿佛是不屑用你的低劣智商來浪費他的寶貴時間一樣。

　哪怕是卓飛揚這個親弟弟，在卓遠航面前也有種生怕行差踏錯的小心翼翼感。因為他大哥雖然不會多說些什麽甚至可以說得上對他很有耐心，但那種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總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幼稚和弱小，於是自然而然就產生了羞愧和壓抑的心情。

　……葉霜卻感覺完全不同。

　和人交往之道關鍵在於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比如假設葉霜和三教九流同桌吃飯，人家吹牛聊天大談市井，她當然就不可能在那裡顯擺自己金融政治目光。

　同樣，如果是和國手聊天下棋，人家談論國粹文化歷史源長時，葉霜如果接不上話來反而用插科打諢糊弄，那照樣也會被人瞧不起。

　身邊人太無聊，難得碰上一個高智商且邏輯嚴謹又手腕果敢的對手，可想而知進化後一直感到日子過得太無聊的葉霜會有多麽的興奮了。

　即便不說酣暢淋漓，起碼也是少有的痛快。

　……

　“葉哥。你和我大哥白天聊什麽了?！”卓飛揚在白天離開辦公室後早早就走了，因為助理來轉告說二人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結束會晤的關系，他也不敢留在那裡等著大哥出來後再教訓自己。

　這會兒到了晚上把葉霜拉出來喝酒，卓飛揚自然就想起了白天那一茬，忍不住好奇想問下葉霜到底哪一入了他大哥的法眼，竟然能讓卓遠航那種變態也推遲會議時間……當然，後來會議中的那些與會者就倒霉了，不僅乾等了半小時不說，還不得不把老板心血來潮挪走的那半小時內容拚命凝縮，希望能夠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會議討論任務。

　結果那半個小時大家自己提前開了個小會。先確定了一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後，再揣測不安的跟遲到老板一起開大會，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老板對大家新效率很是認可——從此以後本來就緊湊的定額一小時會議時間統統被改成了半小時……

　想到自己後來接到的好哥兒們電話哭訴，卓飛揚險些幸災樂禍的噴笑出聲來，不過也正因為這個，所以他對造成這一局面的葉霜也越發好奇了。

　“聊什麽啊……你想知道?！”葉霜端著酒杯似笑非笑看卓飛揚，後者和尤洋擠眉弄眼的交流了一陣，而後由更拉得下臉的尤洋來賠笑:“葉哥說說嘛，我和飛揚都挺好奇的。畢竟卓大哥那種人……呃，我的意思是那種性格……反正你懂的。”

　葉霜果然秒懂，卓遠航在她眼裡雖然變態，但這變態范圍畢竟還是地球人水準。所以在卓遠航面前時葉霜並不怎麽有壓迫感，甚至還隱隱能掌握主動。但如果要說一般人的話，遇到這種碾壓型怪胎也只能偃旗息鼓了，更別說再加上對方的冷硬性格。更是容易讓人敬而遠之。

　“要說我們聊的內容話，太具體的你們現在大概也理解不了，因為你們知道的資料並沒有那麽詳細。”葉霜比卓遠航好的一。就在於並不咄咄逼人，所以倆年輕人雖然也清楚知道葉霜和卓遠航屬於同一級別，但在她面前時就要放松得多了。

　葉霜想想耐心解釋道:“就說你們能夠理解的吧……第一，西華集團是洗黑錢組織的一家名下公司，專門滲入各城市本土產業借以流轉資金的。第二，卓遠航本來是安排了人關注飛揚的行程，但有人故意誤導那個監督人，所以你進賭場的事情他一直不知道，不然早察覺不對了。第三，西華集團本來是卓遠航給飛揚安排的歷練，讓你長長見識以後不要被騙的，所以你和他們簽訂的合同都在他掌握之中，那些條款中有漏洞隨時可以在不對的時候讓四海脫身……所以飛揚大可不必擔心，卓遠航精著呢。”

　卓飛揚松了口氣，要說這段時間他最擔心什麽的話，肯定就數自己被騙簽下的那份合同了。

　既然已經知道西華集團不對勁，那麽合同有問題也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本來他還有些忐忑，覺得自己可能是惹下了一個大麻煩……就在葉霜說到洗黑錢的事情時候，卓飛揚簡直連呼吸都快屏住了。

　不過還好，既然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家大哥安排好的，那麽後續收尾也就在掌握之中了。雖然不忿又被大哥牽著鼻子走了一次，但被自己人的暴君牽著走也總比被外人居心叵測的哄進陷阱好。

　心情放松之下，卓飛揚也忍不住歎息個，灌下杯酒感慨:“我大哥確實深謀遠慮，什麽都是一開始就步步精心計劃好了，從來不會出半差錯。”

　葉霜斜睨他一眼，淡淡開口:“不出半差錯?這次如果不是西華集團的底子提前曝露出來的話，真等他‘磨練’你磨出個賭癮來，他就算是輸慘了，到時候想哭都未必找得到牆頭。”

　沒錯啊！！

　卓飛揚眼睛一亮，精神頓時抖擻，有種終於抓到自家大哥小鞭子，類似……哈哈你也有算錯的時候……之類的酣暢感。

　想象下卓遠航那種常年保持0度保鮮的冰山臉，再拿那張臉配上個涕淚橫流的悔之不及表情，卓飛揚簡直不能感覺更痛快。

　但是緊接著這種高興的情緒還沒能持續多久，卓遠航突然想到如果真要證明自家大哥也會犯錯的話，首先得是以自己蠢得被人糊弄成賭徒為前提這一後，剛才還興奮的那一心情頓時就沒了。

　被人當傻子玩了，有什麽好得意的?！

　重新鬱悶起來，卓飛揚再灌杯酒，一張苦瓜臉簡直悲催極了:“反正我就是拖後腿的。”

　尤洋又是迷糊又是著急，剛才還看著挺高興的，怎麽突然一下又變得沮喪起來了?！

　都說女人才善變，他家小夥伴什麽時候也有這麽個毛病?

　“也不一定你只能拖後腿啊。”葉霜也仰脖倒下一杯酒:“本來是打算讓你大哥和你說的，但……得了，看你這樣子應該也沒辦法愉快和他交流，索性我提前先告訴你算了。”

　看見卓飛揚目光振作望過來，葉霜笑笑道:“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會嗎?！”

　“求指?！”尤洋比卓飛揚還主動，兩眼亮晶晶的諂媚幫葉霜倒酒。

　“你大哥的態度確實有硬，說出來話也不好聽，但這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和他唱反調，或是主動放棄你大哥給你提供的優渥資源來證明自己可以做些什麽……”葉霜挑起唇角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比較喜歡借勢借力……你有的東西我沒有，這沒問題，我也不用非要自己積攢這些本來不用積攢的資本，只要用你的就可以了。”

　“聽不懂?！”見卓飛揚似乎還沒理解，葉霜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些:“我的意思是，你不用一定要比過你大哥。”因為想比也比不上，先天上就差一大截，後天歷練上又差一大截……“你只要和他配合， 或者借用他的資源來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西華集團那邊對卓家兄弟已經是摸過底細，知道這一大一小八字犯衝各行各路，這個是劣勢，比如說卓飛揚在沒有大哥的幫扶下輕易就被騙上手。但也可以是優勢，比如說當卓飛揚想做些什麽的時候就可以自己去做，但他不想做些什麽的時候，只需要抬出卓遠航做攔路虎就可以輕松且不惹人懷疑的拒絕。

　紅臉，卓飛揚。黑臉，卓遠航。

　既然西華集團想借四海集團的路線做資金流動鏈，那麽在“資金”流動進來之後，卓家兄弟大可以將計就計反咬一口，不管這筆“資金”是真是假，反正文件合同都按正規流程走，到時候到法院一提交申請，哪怕沒有的錢他們也得乖乖變出來。

　以卓遠航在潮海市的影響力，想要法院提高行動力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財務流程大概還要走一個星期，有你大哥下令加快速度也得三天。”葉霜主動伸過杯子碰了碰卓飛揚手中杯沿:“所以下星期你就可以上場了，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