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豪回來的時候,薑婉兒的一套吐納呼吸已經做完。她很是振奮地對陸天豪說:“你教的方法真得很管用啊。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陸天豪搖搖頭笑道:“哪有這麽好的事。再厲害的氣功也不可能一下把你給治好。關鍵還是你的心理作用。當然,哮喘不發作時,你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舒服。坐下來休息一會吧,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要心急,慢慢來。”
薑婉兒撅了撅小嘴:“我發現你這個人挺有意思的。好吧,既然你這麽謙虛,我也不用把功勞都算在你的頭上。不過為了表示昨天你幫助我的感謝,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怎麽樣?”
陸天豪點了點頭,大方的同意。
薑婉兒的臉微微一紅。
雖然才是第二次見面,薑婉兒卻有種碰上知己的體貼感。陸天豪話雖不多,但行為舉止間總充滿了對人的照顧。他仿佛能看出薑婉兒喜歡什麽,需要什麽,隻一言一語間就能準確地表達出自己要表達的意思。既不羅嗦,也不虛偽。
剛才她說請陸天豪吃飯,要是換了別的男人,怕早就說:“男人怎麽能讓女人請客呢?”
惟有陸天豪,豪不在意這個問題。
很顯然他知道,薑婉兒其實就是那種外表柔和,骨子裡卻極剛強的女孩。所以他也絕不會用大男人的威風來壓製她。
晚飯是在一處極高檔的西餐廳進行的。身邊是殷勤的侍者,耳邊是鋼琴師彈奏的世界名曲,眼前是搖曳的燭光以及精美的菜肴。
薑婉兒很斯文地用餐巾擦了一下嘴,放下餐刀說:“真有意思,說起來我除了知道你叫陸天豪,是一年紀計算機系新生之外,就不知道你別的情況了。既然大家都在一起吃飯了,彼此多了解一下不行嗎?別光顧著吃好不好?”
陸天豪很是美美地享受了一下生蠔的鮮美,這才緩緩回答:“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在交際方面其實很白癡的。我叫陸天豪,男,20歲,未婚,一年紀計算系學生……”
薑婉兒沒好氣地插嘴:“這些我都知道。”
陸天豪摸摸腦袋繼續說:“臥龍鎮江家村人。”
“沒了?”薑婉兒瞪直了眼睛。
“還需要交代什麽?”陸天豪不明白地反問。
“很多啊。比如你以前上的什麽學校,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麽,你家裡的情況,還有你現在對這學校的感覺……而且你也沒問我這些。難道朋友之間這些事不該相互了解嗎?”薑婉兒很自然地把自己和陸天豪劃到了朋友這個*裡去。
陸天豪放下叉子,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才說:“我覺得,朋友之間的這些事,應該是在平時的接觸裡,不知不覺間透露出來。而不是象現在這樣好比招供一般,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這樣太沒樂趣可言。而且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根本不需要問。”
薑婉兒一楞:“你知道我什麽?”
陸天豪想了想後才說道:“恩,首先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是你爸爸派來跟蹤保護或者調查你的什麽人。因為我知道你爸爸很有錢,而且是非常有錢。你是本地人,我猜你爸爸應該是九州比較有名的大豪。但是你並不喜歡你爸爸,因為他為了做生意經常無法陪你。而你的母親……抱歉,我只知道她不在你身邊,卻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你的身邊一直都不缺人照顧,但是顯然,沒有人真正關心你。至少你是這麽想的。所以你很孤獨。其實你並不喜歡吃西餐,但是你認為西餐是反應一個人良好修養和家教品位以及學識的一面比較有效的鏡子。這一點我很認同,因為就是從這頓飯上我對你有了一定的了解。你的內心一直都很孤獨,渴望被愛的感受。你喜歡藍色,討厭黑色,外表柔弱,內心堅強。你渴望被大家認同為同類人的感覺,討厭虛偽的追求和奉承……在你高中的時候你談過一次戀愛,但是顯然,你的愛情失敗了。所以你不再追求愛情,隻敢追求友情。哦對了,你喜歡養小動物,但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你不喜歡養狗,喜歡養貓。原因……或許是因為你喜歡貓身上的那種狂野和反抗精神吧。”
薑婉兒已經徹底怔住了。
有那麽一刻她是真的以為對方是父親派來暗中保護自己的人,但轉念一想就知道這絕不可能。
父親身邊,絕沒有這樣的人存在。他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視天下人如無物的傲然氣魄,縱然收斂,卻顯示絕會屈居人下。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薑婉兒顫悠悠地問。
陸天豪無奈地聳肩。對於這種問題,他已經聽得太多了,所以他通常總是先回答:“隻要用心,總可以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薑婉兒的眼神在期待他繼續說下去。
“並不是每個人都戴得起浪琴2000限量版鑽石表,更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懂得如何正確區別正餐叉,沙拉叉和蝦叉的分別以及它們的使用順序,更別說脖子上還戴著一串鑲嵌著卡地亞藍鑽的水晶項鏈了。你身上唯一配不上你的身份的東西大概就是那個價值不超過一百塊錢的翡翠手鐲了,但是偏偏你對它的態度比對你的手表和項鏈都要用心得多。喜歡藍色的女孩大都喜歡幻想,重視感情。對你來說,那手鐲比鑽石表有價值多了。我看到上面刻了幾個字,是‘送給婉’。呵呵,不好意思,我想能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就隻能是你男朋友送的。畢竟你現在剛進大一,所以我認為你在高中時有過一次戀愛並不稀奇。至於為什麽確定會失敗……我猜沒男孩子會接受自己的女朋友請別的男孩吃飯。尤其以你對那手鐲的珍惜程度來看,你還是很重視曾經擁有的感情的。隻所以隻有一次,是因為通常女孩子最懷念的就是初戀。經過兩次以上的的戀愛的女孩,會更珍惜那手表而不是那手鐲。你的手背上有幾處細小的抓傷,以你的家庭條件和生活方式來看,這種抓傷隻能是來自貓。我想你養貓,所以我判斷你喜歡貓……還需要我說下去嗎?”
陸天豪注意到薑婉兒有些神不守舍了。
薑婉兒的眼神有些迷離,象是陷入了悠遠的回憶之中。
陸天豪後面的話,她完全沒有再聽進去。在那片悠遠的回憶中,聲音仿佛天外的音籟飄至:
“他叫常風,是個很棒的大男孩。長得很帥氣……我們是同班同學。曾經有一次上體育課時,也是因為長跑的原因,我出現了哮喘。當時就是他,背著我一口氣跑出學校,把我送進醫院……事後他才知道原來我包裡就有止喘劑。”薑婉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他是個很真誠的大男孩,沒你那麽聰明。如果是你,恐怕第一時間就翻我的包了。但也正是那樣的原因……我們才戀愛了。就象你知道的那樣,我父親是個商人,很成功的商人。他的身邊圍繞的全都是狡猾的狐狸。我討厭這樣的人,討厭他們……所以我喜歡常風的真誠……”
“那麽後來呢?”陸天豪忍不住問,他被薑婉兒的故事深深吸引了。
“後來?”薑婉兒挑了挑眉毛:“爸爸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精明的人。他沒有反對我們,反而大力扶植常風。他把常風帶進了商業圈,帶進了交際的中心,全力地栽培他……”
陸天豪一拍額頭,忍不住道:“這根本就是故意拆散嘛。”
薑婉兒驚訝地看了陸天豪一眼,眼眶中流出悔恨的淚水:“是啊……當時誰能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的呢。常風根本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學生,在那樣的場合,會遭遇什麽樣的尷尬……隨便想想就該想出來的。我爸爸是存心要他出醜,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打擊他的自信心。一個男人……沒了自信就再不是完整的男人……這是我後來終於明白的。爸爸給了他錢,他終於接受了自己配不上我這個事實,拿著錢……去四處逍遙快樂,過放縱生活了……他放棄了,就那樣被簡單的打擊放棄了。我可以肯定,假如是在一開始的時候,我爸爸即使拿出一千萬來請他放棄我,他也肯定不會同意的。因為他是真的愛我。可是在經歷了那一連串的挫折,在經歷我父親所謂的‘恨鐵不成鋼‘的悲痛之後,在經歷了大家那所謂的‘失望的眼神’之後,他已經徹底失去了鬥志。結果……十萬塊就結束了我們之間的愛情。”
薑婉兒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陸天豪看得出來,薑婉兒其實並不恨常風,她同樣有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態,恨這個初戀的男友連一點經受挫折的勇氣都沒有,無法面對現實中的磨難,到最後關頭,只需給上一點甜頭,就學會了自暴自棄。
那時候,陸天豪忍不住悠悠歎息了一聲:薑畢竟是老的辣啊。
薑父這塊老薑,將人性揣摩的實在是太通透了。他絕不在女兒熱戀時潑冷水,以免遭受強力的反彈,反而用明扶暗壓的方式來拆散他們。即使現在薑婉兒想通了這一切,卻同樣無法對父親產生怨恨,隻能怪自己不懂識人,恨常風經不起打擊。
“你爸爸……其實也是用心良苦。我想,他至少沒有用你和某位豪門貴族進行聯姻吧?”陸天豪安慰她說。他覺得自己安慰女孩的水準簡直是糟透了。
說起來,自己好象從未用心揣摩過如何哄好一個女孩。
果然,薑婉兒抹了一下眼淚,半哭半笑地說:“這是我聽過的最糟糕的安慰了。”
陸天豪攤了攤手:“那麽稍微有水準一些的話應該怎麽說?”
薑婉兒撲哧笑了出來, 天知道一分鍾前她還認為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孩是個可以媲美她父親的天才,現在卻呆頭呆腦象個傻瓜。
薑婉兒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陸天豪的手心裡,然後柔聲道:“你應該說,‘從現在起,我會一直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或者……再肉麻些,就說‘那麽從現在起,已經有一個比常風更出色的男孩出現了。無論是什麽樣的艱難險阻,他都會跨過去,永不放棄。’……”
陸天豪看看薑婉兒,薑婉兒也看看陸天豪,兩個人的眼中同時露出戲謔的微笑。
薑婉兒猛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好不開心,她指著陸天豪喊:“喂,呆頭鵝,過來,坐我身邊。”
陸天豪坐了過來。
薑婉兒扶正陸天豪的肩膀,將自己的頭輕輕*了上去,輕聲說:“借你的肩膀用用。”
陸天豪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髮說:“想哭就哭吧。”
於是,薑婉兒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