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周時古茲國所在,春秋時晉國腹心之地,曾隸屬故太原郡治下,後晉國三分而屬趙,如今北接太原府,南鄰平陽府,西控延安府,史上至今,歷來是三晉要衝,若塞太行、控汾州,則呂梁與太行間名城盡在顧盼覆手間爾。
清明時節雨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晚唐小杜賦詩至今,酒以詩名,地以酒顯,汾酒在晉中大地上久有盛譽,如今雖不及晉城老窖之鼎盛,但在太原、汾州一帶,卻仍有無可替代的地位。可惜戰亂頻仍,烽火連天,自撒離喝主持河東軍政以來,汾酒久未通商天下,只有夏國與西域諸國還偶有販運,其余皆盡入金營,為諸酋所享。
撒離喝眼下心中怒火,卻非汾酒可以澆熄。
汾州城在金軍猛攻下已經硬撐了三天,眼下十余架攻城雲梯下,雖然仍是殺聲震天,但雲梯上卻是不斷有屍首墜下,再無一名金兵能夠在城頭上站得住腳!城外十一座箭樓上,飛箭如蝗,與城頭上的嶽家軍弓箭手較量不休,令撒離喝心驚的是,連箭樓上金兵也難逃城中嶽家軍強弩攻擊。撒離喝麾下多的是馬上騎射的高手,戰陣之上往來對射,連晉城軍也難說是金軍對手,但眼下這般立定了腳對射,除了準頭,更重要的卻是各家弓弩強度。
金軍中得些鋼鐵不易,豈能有晉城中不要錢似的打造強弩所需精鐵?城頭上十余架床弩一旦發威,足以將箭樓上的木樁一箭射斷!便是加強版地神臂弓。通過晉城鐵打造出來,眼下在嶽家軍手中也有驚人的威力。
惟一能夠讓嶽家軍略有忌諱的,只有金營中的高大拋石機。
“轟隆”
一塊巨石砸在牆頭上,將一堵箭垛撞得粉碎,四處飛濺的石屑將周邊數名嶽家軍士卒射傷,牆頭上一陣忙亂。
此時便見得嶽家軍與其他兵馬不同之處:數十名身著灰衣皮甲的步卒迅速撲上城頭。幾張擔架擺開,頃刻間將傷兵移下城頭,送往後方醫營中。張大夫親授地數十名弟子忙得不可開交,為送到的傷員止血、去汙、上藥,百余名婦女忙裡忙外,為這些處理傷口的年青大夫們打下手。這般救治下來,戰場上的死亡率大為降低。
“牛爺。西門撐不住了!”一名小校滿面熏黑地衝上東門城樓。累得氣喘籲籲地,向牛皋報道。
牛皋提過身邊一塊碎石,狠狠拋向沿梯爬上來的金軍,眼看砸落兩名禿頭垂辮的女真漢子,這才哈哈大笑,轉過頭來喝道:“拿某家的鐧到府衙去,叫某家親衛們關了衙門,閉了府庫,盡數上西門殺賊!”
那小校得令,匆匆持鐧而去。待到府衙一看。隻得叫苦:衙中只有看守財物地數十名嶽家軍士卒,若是將這批人都叫去了,城中再無人看守府庫,一旦生亂,如何彈壓得住?正在與軍士們相商,彼此兩難之際,城中數百宋人聚至府衙。為首地漢子叫道:“列位軍爺。小子們在狗賊治下生不如死,眼下城防吃緊。都願意到城頭上與狗賊拚命,只是手無寸鐵,有力難施啊!”
那傳令的小校大喜,叫道:“如此正好,城中還可召集多少人手?庫中多的是兵器,大夥兒這便上城頭廝殺去!”
那漢子聞言,不再急於領取兵器,轉過身去吩咐道:“列位,這便回各裡坊中,召集能夠出力的好漢爺們,到衙門領兵器!咱們與那班金狗拚了!---
攻城戰這數日間,牛皋一直在發動眾百姓為嶽家軍搬運器械糧草,也在協助嶽家軍救助死傷,只是老牛歷來依足嶽家軍規矩,一不擾民,二不輕易拉,所以還未動用到讓百姓上城頭參加防禦這一招。眼下既然口子一開,城中百姓哪裡還有不響應的?
“各位好漢子,嶽家軍已經抵擋撒離喝數日,兵馬不繼,城破之後,免不了又是屠城局面,好漢子何必死在城破之後?是帶把的便隨某家上城頭殺賊,拚得一個算一個裡坊裡宋人相互鼓動,兩個時辰內,各處城頭上冒出大批布衣戰士,城頭兵力增加一倍有余。
“鳴金!”
撒離喝眼看衝上城頭的金軍越來越多,正在心中竊喜,卻不料一個時辰之內形勢逆轉,城頭上冒出來大批宋人協助,嶽家軍殺意大漲,金軍再也抵敵不住,再鼓而衰,不得不敗下陣來。
“射書進去!若是宋人再有敢協助嶽家軍者,城破之日,城中雞犬不留!”
撒離喝回營中,見滿營傷兵,皆為嶽家軍勁箭透甲所傷,眼下死傷已經近五千,猶未能踏上汾州城頭,如何不怒!
次日,辰時剛過,牛皋得報,城外金人已經大舉列陣,眼看將要攻城,不由得火起:“這班金狗殺得還不夠多?這等時辰即來送死?”
其實也難怪牛皋火大,近日攻防之間,嶽家軍守城兵馬已經折損了千余好手,今日若非城中百姓自發上城助守,或者西門處傷亡還將大增。即使如此,上城防禦的百姓也因為兵甲不完而傷亡了百余人。
辰時列陣完畢,那金人豈非醜時二刻即已經開始集結?
城頭上,嶽家軍早已經嚴陣以待,警訊徹夜不息,城頭火光將城牆下照得有如白晝,只怕金人偷城,此時天已大亮,早有數千軍民在城頭堅守。
“牛爺!金狗又是這般作賤宋人!”嶽家軍與城中宋民遙望南門外光景,目眥欲裂。
南門外,千余宋民,老弱婦孺皆有,被驅趕在金軍陣前,緩緩往城門推進,陣中哭聲震天,呼娘喊兒不絕於途,金騎縱橫驅趕,每過一名宋人身側,便是長鞭揮出,將宋人抽得血肉淋漓,大聲慘叫,或者從婦人身上抽下大片衣衫,雪風中衣不蔽體的宋人凍得顫顫巍巍,卻不敢停步,直逼往城牆之下。
“城中宋人聽者:若再不獻城出降,便將這一眾宋人都殺了!”
城下有囂張的通譯立馬眾婦孺之後,高聲叫嚷,城頭上下,眾皆黯然,這聲音卻傳得清晰之極。
牛皋在嶽家軍中,卻是攻城地時候多,守城地時候少,這般情形此前也遇到過,卻是由嶽飛主持大局,或者暫避敵之兵鋒,以免多傷宋人,或者以快騎高速出擊,將宋人與敵陣隔離開來。但眼下輪到自己當主帥了,面對這等艱難選擇,卻是難以決斷。
“牛爺!該當如何?”眾軍紛紛不安起來,近旁的將校們已經開始催促牛皋拿主意。
牛皋此刻衣甲未整,卻是腦中一片空白,面對哭泣的大宋子民,不曉得應該如何下這道軍令,直急得腦上汗濕須眉,瞬即變得冰冷!
“射!”牛皋手足顫抖之下,眼見城下敵軍已經不能再近了,終於怒吼:“先將押陣的金狗射個乾淨!一個也莫留!”
城頭上箭如雨下,離宋人大隊最近的數百金騎立即被箭雨覆蓋,慘叫聲大作,此番卻是輪到金人遭殃了,那宋人通譯更是道當其衝,本來軍中文吏披甲就不太完整,加之離城太近,不曉得城頭上會如此下狠手,當下被射得有如刺蝟一般。
撒離喝在陣後見此情形,大失所望,歎道:“此寇非尋常可比,放箭吧!”
身旁眾孛堇還在猶豫間,撒離喝補了一句:“先殺了一眾宋人!”
霎時間,金營中也是箭如雨發,卻是先將近城的一眾宋人婦孺射死大半。城頭上眾大宋軍民皆是暴怒,殺聲大漲,這一日的苦戰拉開序幕,只是金人損傷更多,城頭戰意更堅。城牆上下箭如飛蝗,飛石如雨,殘肢斷臂不時拋飛而起。
此時,數十裡外,狄青墓前,楊再興為大宋神將祭奠完畢,終於上馬, 大喝道:“眾位,昔日狄大人在此間,夏人不敢東窺,如今金狗竊據大宋河山,屠戮大宋子民,若吾輩不能驅除金虜,光複河山,有何面目以對我大宋神武無敵地狄大將軍!諸軍今日即隨某家進擊,殺盡汾州城外金狗!”
“殺盡金狗,盡複河山!”
山谷中應聲如雷,嶽雷、高林等輩熱血賁張,怒吼聲中,率隊徑發汾州城。
平遙城外,密林深處,孫恩、李琪躍馬而出,身後蹄聲動地,兩萬潞州步騎緊隨其後,孫恩在隊首大叫道:“諸軍聽令:牛將軍已經在汾州獨抗金狗五日,今日該吾輩殺金狗了,殺!殺!殺!”
“殺!”
林間殺聲大作,十裡之內鳥獸避跡。
一日之間,南、北共五萬嶽家軍齊齊殺向汾州城!
西川和尚原,殺金坪關牆上,大宋使相、節度使、禦前軍都統製吳大人佇立城樓,旁邊一員黑面大將問道:“大哥,金狗關中兵馬盡集河東,與嶽家軍相抗,川中大軍久候於此,何不趁機取了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