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十二年五月初一,瓊率部至晉城外五裡處,覓一任前方晉城遊騎晃來晃去,就是不肯派遣騎軍追擊,自家安心率部緩行,慢條斯理地扎營建寨。所立寨柵居高臨下,倒也隱約可以看得到晉城內外情形,只是要說攻城的話,這寨就立得大違常理了。
平常以大軍圍城時,或圍三闕一,令對方出城而逃,方便追擊,或者四面圍得死死的,直到城被攻破,或城中糧盡而降。但無論以哪一種方式,都不會在五裡以外扎營。畢竟攻城時所需要的器械沉重,要運過這五裡的距離,那是要命的差使,何況多了五裡的半徑,要說圍城,便是癡人說夢,何況還是兵力並不明顯佔優的情況之下。
所以這番布置,不但營中諸部議論紛紛,更讓晉城中的楊再興摸不著頭腦。
“高林,按你看,這瓊在搞什麽名堂?”楊再興在城頭上揪掉了好幾綹頭髮,還是不能看出瓊布寨的用意。
“大哥,我看那瓊必是怕死,不敢就近下寨,以免被我城中精騎突襲。”高林漫不在乎地“從戰略上藐視敵人”。
嶽雷則不然,思之再三,才道:“楊叔叔,我看此賊卻不是來攻晉城的,倒像是等我大軍出城去攻他!”
楊再興捋須笑問:“此話怎講?”
嶽雷道:“楊叔叔看他下寨處,離晉城太遠,若要攻城,器械皆不趁手。而倚坡建寨。卻可防我騎軍踹營,觀其建寨所費功夫,倒是以防為主。建得如此扎實,哪像數日間便退的樣子?故侄兒以為,瓊必不肯來攻晉城,而是等我大軍出城去攻他的寨!”
楊再興笑笑,轉頭看著高林,高林撓撓頭:“二公子已得嶽爺兵法。高某佩服!”
嶽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看著楊再興,只等他評判,看所說是否正確。豈知楊再興也正滿頭霧水,聽了嶽雷之言,才略略窺出些門道來:瓊所部不過一萬五千上下,若不算騎軍對比,自己城中可用地兵也近八千。倘若瓊肯來攻城,騎軍一無是處,自家八千兵力卻可當得四五萬攻城部隊,瓊這點兵馬如何能夠攻克晉城?
細細想來。恐怕嶽雷地說法卻是最接近真實情形了,只是瓊大軍說來不多。也不算少,多駐一日,所耗糧草不是少數,若如此相持,哪裡比得過據城而守的俠義社?
算來算去,眾人都不得要領,隻得以不變應萬變。城中騎軍,十人為一小隊,每日裡往晉城三十裡內外偵察,皆不見另有賊子援軍,看來這瓊所部,竟然只是孤軍,坐守待援的可能性也沒有了,甚至賊營中慣用地四出襲擾之術也沒用,直接安安穩穩地就在那裡住著,像是扎了根一般不肯稍動一動。如此五六天過去瓊還沉得住氣,楊再興卻已經有點憋不住了。
是日瓊在寨中接到開封來書,兀術已經率所部親衛返上京,開封城防已經交給了阿魯補,專等自己率大軍返開封協助守城。此事本來早在意料之中,兀術原該在二月底即返上京,卻為楊再興之事遷延至今,已經頗為難得,眼下既然不抱勝望,在開封城中等候一個敗訊有何必要?自然是避之大吉了。瓊得書,大是沮喪,更深知兀術對此戰已經不看好,而自己卻處在進退兩難中。
恰在此時,營中女真騎軍統領,猛安忽牙魯耐不住性子,至帥帳發作道:“大軍在此數日,不進不退,倒讓那晉城中山賊笑話麽?山賊偵騎在我營外進出,直當我營中無人一般,將軍若是怕了,某家便要去會會那楊再興!”.
:.裡還會如此安靜?只是這忽牙魯平日裡本不在瓊帳下,而是阿魯補帳下勇將,哪裡將瓊放在眼裡!瓊也心知此子頗不伏自己節製,也懶得去找他麻煩,眼下見他竟然肯主動要求與楊現興一戰,心中一笑:“我正為丞相北去為難,你卻來教我如何退兵!再好也不過如此!”
當下也不多言,隻道:“將軍神勇,必挫賊軍氣勢,只是不知將軍須率多少人馬去?”這話說得有氣無力,那忽牙魯聽了,老大不樂意,對瓊鄙視之至,遂抗聲道:“只須本部兩千騎,決要取那楊再興狗頭來報!”.
;身系大軍安危,怎麽可以輕身涉險,既然如此,本帥便令軍中五千騎全數隨將軍出動如何?諸步軍只在營中,專候將軍凱旋!”
忽牙魯本待要推辭,忽然靈機一動:“老子殺了楊南蠻,乘勢便取了晉城,那時卻看你這宋
一張臉往哪裡擺放!”
—
當下也不推辭,領了軍令,率全軍騎兵5000出營,直發晉城。其時春雨發生,地下濕潤,下坡時還滑跌了幾個,到得晉城外時,水滿濠溝,卻是到不得城下,何況城頭上得報,楊再興與諸部軍兵早早上了牆頭,弓弩俱備,隻待將令,忽牙魯不得不小心些。
楊再興上城牆,看見城外五千來騎,心中失笑:“這領軍的番賊,必是女真將領,若是瓊,哪會將騎軍數千來攻堅城?”隨後聽到忽牙魯所部叫罵不絕,乃是在挑逗己方出城與之決戰,遂下令城頭床弩及投石機準備。
過得片刻,忽牙魯正罵得累了,不見城頭上反應,又不認得哪一個是楊再興,張弓往城上射時,又距離太遠,隻中了城牆,在那裡進退兩難。突然空中嘯聲大作,十余支粗大如短矛的勁弩從城牆頭上飛出,插入騎軍隊中時,連倒了十余騎,有兩支弩箭竟然穿過了兩名金兵!忽牙魯正在驚駭間,眾軍兵大叫,空中飛來數十塊鬥大石頭,落入陣中時,又倒下了數十騎,只是死得不透,比弩箭穿過者死得慢些,卻已經多半無救了。
這般哪裡還要人教,未等忽牙魯發令,眾騎軍勒馬轉身便退,直退出裡許外才停下來。
檢點城下,已經伏屍百余,大軍一陣未交,損失如此之多,讓忽牙魯稍稍意沮,卻隨即暴怒:“南蠻便是這般怯弱,不敢出城與我女真英雄相持,待我上去與那楊再興廝殺!”當下止住眾軍,單騎上前,數百步外即將手中弓箭拋卻,對城頭大吼:“楊再興可敢與某家一戰!”
楊再興見這女真漢子癡得可愛,遂下令城頭弓弩準備,然後轉頭看著嶽雷:“侄兒莫道為叔偏心,不肯照顧,此戰便讓與你何如?”
嶽雷大喜過望,披掛完畢,下牆頭縱馬而去,楊再興叮囑眾將,只要忽牙魯背後大軍掩上,便用強弩射住城門,隻讓嶽雷進城便是了。
另有一個話,卻不用吩咐:“只要嶽雷稍有不利,便射死那女真賊子!”
晉城城門緩緩打開,吊橋放下,忽牙魯本認不得楊再興,嶽雷盔甲防禦得又全,看不真切,哪裡曉得頭盔下是老是少,忽牙魯隻道真是楊再興出戰,大吼一聲,舞動手中狼牙棒便縱馬撲了上去,嶽雷哪裡會怕這個,也是催馬迎上,兩馬相錯之際,當的一聲大響,鐵槍與狼牙棒實實在在地敲了一記,嶽雷不過上身一晃,忽牙魯卻差點握不住手中兵器,人也幾乎跌下馬去。
行家一出手,自然知道強弱,嶽雷信心大漲,忽牙魯卻驚懼非常。
當下嶽雷率先催馬,反衝了上去,忽牙魯咬咬牙,也縱馬舉棒,再砸向嶽雷,這次卻沒有上次的相撞聲傳出,嶽雷在兩馬相交之際,忽然伏身避過狼牙棒,忽牙魯力氣用錯,急忙收勢,卻如同自己砸了自己一記,胸口難過得要命,卻駭然發現一柄鐵槍從對方鞍旁現身,槍頭直插自己腰部,手中棒兒哪裡收得回來!眼睜睜看著那一槍挑開束絛,刺入腰間!只是這一霎嶽雷時間沒有把握好,槍頭才入對方肌理,便已經錯馬而過,雖然已經傷敵,卻並未致命。
兩騎分開數十步後,忽牙魯手中狼牙棒拋飛,以手捂腰:甲冑外看不出究竟,但小半個槍頭刺入腰間,再橫向挑出,這番劇痛,非親身經歷不能道其萬一,哪裡還拿得住兵器!
後方金騎大隊眼看忽牙魯出師不利,大吼聲中,五千騎一齊撲了上來,嶽雷本待要追擊對方主將,見勢不妙,回頭看城牆上時,眾將忙招他返城,當下密密射住城門處,金騎不得*近。待吊橋收起時,眾金賊雖然救回忽牙魯,卻又已經折損了兩百來騎,城頭上床弩與投石機大發利市,斬殺不少敵騎。
可恨者還不止此,主將被傷,眾軍哪裡敢在晉城之下久留!當下護著忽牙魯往寨中就跑,可是背後戰鼓響出,城門再開,楊再興這才親率城中精選出來地三百精騎,出城掩殺過來,嶽雷連馬都未下過,就跟在楊再興、王蘭等人背後,追殺而去,金軍大隊竟然不敢以眾寡相論,見後方“楊”字旗跟過來,如遇煞神,不要命般逃跑,無人敢留步截殺!
追亡逐北,楊再興素來所好,這一陣大殺,槍下何止多了上百亡魂!嶽雷也大發利市,殺得痛快之極。晉城騎軍,自此初立名聲.
準備班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