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這些金狗!”
“盡數殺了!一個也莫留!”
“天殺的賊子!謝天謝地!老天爺開眼!這些個賊子也有今日!”
風陵渡上,街巷間擁出無數的宋人,雖然在屢經戰火之後,黃河第一渡的街市仍然是河東地面上難得一見的繁盛,戰鬥結束時節,恰至午時,在家中觀望許久的宋人開始擁上街頭,圍觀被俘的金兵,此刻已經狼狽奔逃了一晝夜的金兵們個個疲累不堪,坐在地上精神委頓,若非嶽家軍圍住,當場便有宋民要將這殘存的數百金兵盡數殺了,以血舊恨。
“嶽家軍?是太行嶽家軍?嶽二爺在哪裡?”
“瞧!這便是嶽二爺,如今的嶽家軍主帥!老天爺,嶽爺爺終於有後,大宋有望啊!”
“嶽二爺!嶽二公子!---
大道之上,還來不及回避的嶽雷被嶽家軍將士們指認出來,霎時在風陵渡掀起一陣熱潮,人人爭睹嶽二爺風采,傳說中的嶽飛次子,太行不敗雄師的主帥,手中鐵槍不敗的嶽家後人!
每一個原因,都足以讓嶽雷脫不得身,何況河東宋民盼王師如仰日月,眼下見嶽家軍將金人殺得大敗而逃,碼頭上下無數屍首,眾軍中金俘狼狽不堪,都覺人心大快,更對嶽雷有如高山仰止。
“眾位父老!嶽雷”嶽爺在馬背上向眾百姓拱手,激動不已:“來遲了讓父老多受金人之苦,是嶽雷之罪矣!---
一語未竟。數千軍民盡皆泣下!
楊再興默然不語,偷覷劉,見後者也在馬背上眼圈發紅,情難自抑。
“二公子!”渡口百姓中走出一位六十來歲的白須鄉老來:“當日在嶽家軍營中,老兒也曾見過嶽爺爺來,如今二爺盡得嶽爺爺神采。是河北宋民之福啊!只是只是不知大軍此番戰後,幾時再來?萬一金人再佔風陵渡,老兒一家老小願隨二公子上太行以避兵鋒,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寂靜,連劉也愕住,隻待嶽雷回答。嶽雷卻沒直接置答。而是悄悄與楊再興交換個眼色。見楊再興略略點頭,這才拱手道:“眾位父老:嶽家軍既光複河東,將金賊逐出風陵渡,便不會再讓金人進佔!若是金賊敢再來攪擾,須放著嶽雷不死!嶽家軍自今日起,不會從風陵渡後退半步!嶽雷與眾位父老誓死共抗金賊!”
“光複河東!”
“共抗金賊!”
風陵渡上,頓時歡聲震天,大半宋民倒是悲喜交集,縱聲號啕者滿街都是,那發問的老叟老淚縱橫:“好!好!好!嶽爺爺當日被聖上金牌退了兵去。如今嶽二爺代父出征。總算是解民倒懸哪!好!”
楊再興、劉、牛皋聞言,臉上都是一黯。
當夜,已經連續征戰多時地嶽家軍在風陵渡休整了一夜,除卻派遣往解州報捷的斥候外,還有少量嶽家軍須看守俘虜,其他將士總算得到一次難得的休息。
入夜後,月色如銀。光華滿天。春風如醉,風陵渡上宋民經過一日狂歡。仍然多在議論嶽家軍大捷,哪裡便睡得著?街市間雖有嶽家軍主持秩序,仍然有數十個金人官商被宋民揪出來殺死,待嶽家軍將士趕到時,卻又哪裡會阻止宋民一泄必頭之恨?喧囂一日之後,風陵渡上最大的一家客棧內,明燈高照,樓下數百將士團團防禦,樓上只有數人圍坐一桌,仍在議論不休。
“解州一戰,河東地面再無金人,但涇渭二州仍須攻取,方可為河東安定立下一時之基,否則縱然守住風陵渡,金人一出秦川,北上便可直逼河東,仍不能得片刻安寧!”嶽雷在桌上鋪開地圖,指著當下留在涇、渭二州駐留嶽家軍的位置,此二州已是嶽家軍嘴邊之肉,只要京西、鳳翔路面上的金人不棄城來援,此二州已經成為金人地死地。
“且慢,賢侄莫忙議軍事!”牛皋卻是面色古怪,許久才呲牙問劉道:“劉爺這番辛苦到河東來,怕不是為販貨而來罷?商號弟兄隻道劉爺欲訪嶽雷,卻不知為了甚事,難道劉知府還要棄文從武,陪咱老牛廝殺?”
劉聞言,滿面苦笑。嶽雷與楊再興卻聽出來,牛皋對劉此來之意很不放心,當下也不好多說,數雙眼睛隻盯著劉,看得劉知府下不來台,這才咳了一聲,道:“老牛說得對極了!劉當真有公務在身!”
公務!?
桌上諸人一時默然,都道不好。
“這個”楊再興放下茶杯,終於開口:“劉大人但說無妨,都是自家兄弟,只要楊某所能,不敢推脫就是!”
劉面色轉黯,這才道出“宣撫河東”之事來,桌上眾人面面相覷,聽得呆了。
“呵呵!原來是河東宣撫使劉大人當面!”牛皋突然縱聲大笑起來:“河東戰事正緊,眼下便要去攻打涇渭二州,不曉得劉大人此來,是要為咱送兵馬,還是送錢糧?或是也提一柄槍,隨咱上馬殺敵?還是”
“牛黑子!”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牛皋毫不氣餒,起身瞠目對視。遠遠坐在樓欄邊的幾個隨劉北來的年青人緊張地隨著站起來。
“劉在河北地面上,也曾破兀術十萬兵馬,怕過誰來?---莫欺人太甚!”劉面色血紅,拳手一錘桌面,一字一字地咬出這句話來,一時之間,倒不減當年軍中之威。
“老牛!”楊再興見勢不妙。喝止牛皋。
“嘿嘿!”牛皋轉怒為笑,只是面上看不出半點笑意來:“一無兵馬,二無錢糧,宣撫個鳥!難不成臨安有旨,著嶽雷將河東讓給金人?讓嶽雷到開封府束手就縛?呸!”
這話出口,嶽雷與楊再興都是眉頭大皺。楊再興正待要阻止牛皋,卻見劉氣沮意喪,不由駭然道:“劉兄,當真有此等事?”
劉緩緩搖搖頭,道:“這等事倒不會,只是前番楊兄弟一紙保奏,臨安滿城風雨。秦檜奈何嶽雷不得。便想座實一個殺使的罪名,著范同賚旨來此宣撫,以辯嶽賢侄戰功真假!只是秦檜千算萬算,漏算了范同怕死,竟然在家自縊了!聖上這才曉得秦檜計策,著某家厚著這張臉,來此查勘賢侄戰功!江南一班文武,個個隻願充作耳聾眼瞎,哪裡肯提恢復二字?怕只怕,這番宣撫回江南去。如實奏報嶽雷之功。臨安城中真個有人進諫,著嶽家軍南下,還河東予宋人!”
“哈哈哈!”楊再興開懷大笑:“好!好!好!劉果然還是劉!劉兄,今日不敬之處,還請恕過!當日江南四鎮中,劉兄戰功昭著,豈會是那班怕死的文武可比?莫怕!臨安諸臣。隻曉得貪生怕死。若要嶽雷退兵也好辦,只須朝庭發兵。取回開封,嶽家軍即可南下,若非如此,眼下隔著金人,難不成讓嶽雷飛過去?!”
劉尷尬一笑,訕訕道:“劉某當日一點微末之功,不過僥幸,怎麽比得大宋神槍,殺得兀術丟盔斷袍,偃旗而逃?何況昔日徒費兵馬錢糧,卻不曾取回半點城池土地,眼下楊兄弟與嶽賢侄在河東連克州縣數十,劉某卻只有眼熱,徒喚奈何!悲哉!若非”
“若非劉兄家小盡在江南,楊某倒是真想留下劉兄,並肩作戰,共抗金賊!”楊再興點頭道。
劉默然不語,算是承認了楊再興所言。桌上眾人見此,都不好再說些什麽,隻得接著計議軍事,當下議定,風陵渡實是兵家要地,不可輕忽,阿魯補雖敗得狼狽,但盛怒之下,糾集過萬兵馬也是有可能地,因此最終嶽雷也同意,在風陵渡留下近五千兵馬防禦,並著晉城商號調集船隻,征集民間熟練船工,沿上下遊不斷巡視,但有所見,即以號煙報至岸上。而京西路、翔路上晉城商號夥計們自然往來傳訊,凡有金人動靜,立即鴿書報至晉城澤州府衙。
次日,除了留守五千騎外, 大軍盡發,往解州而去,金人俘虜也隨隊押至解州看管,這一路豔陽高照,當真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解州境內宋民多在道旁歡呼迎候,嶽家軍所過之處,皆有宋民簞食壺漿以勞軍,而諸村鎮中凡有金人者,多被宋民搜出殺盡,宋人猶不能解其恨。
“楊爺,末將已經盡力阻止,仍不能保得金人婦孺,眼下城中已經不存半個金人!”
入城之際,前來迎接的將領稟報道。入解州城後,只見城中處處血跡,嶽家軍盡在掩埋金人屍首,其中不乏大量地金人老弱婦孺,與風陵渡過來一路所見,並無半點差別,甚至猶有過之,此間金人經營良久,城中多有舉家從金國搬過來地,此番一舉屠盡,楊再興與嶽雷等雖早有預料,仍不免側然。
四月二十三日,諸路嶽家軍渡河而西,徑發涇渭二州而去。
同日,開封城,酈瓊立馬城門,目送三騎遠遠向北方馳去,回望開封街巷,喟然長歎,百感交集。阿魯補慘敗的消息,終於在今日坐實,酈瓊不敢稍有遲滯,立即著人飛報上京。但此敗之慘,實大出酈瓊意外,眼下河北地面上,倒是漢軍兵馬,遠過女真實力,若是漢軍有何反覆,河北已經易主矣!但酈瓊、孔彥舟等輩,哪裡還有回頭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