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金屋可藏嬌》第65章 時光荏苒怎評說
元朔中,代薛澤為丞相。先是,漢常以列侯為丞相,惟弘無爵,上於是下詔曰:“朕嘉先聖之道,開廣門路,宣招四方之士,蓋古者任賢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勞大者厥祿厚,德盛者獲爵尊,故武功以顯重,而文德以行褒。其以高成之平津鄉戶六百五十封丞相弘為平津侯。”其後以為故事,至丞相封,自弘始也。——《漢書·公孫弘卜式兒寬傳第二十八》由先秦至西漢,儒家在這五百年中,先厄於墨,次厄於法,再厄於黃老,中間又遭受焚書坑儒之禍,儒家六藝幾遭滅絕。其最初的淒涼境況是習慣了以儒為尊的後世中國人所無法想像的。孔子周遊列國,最終卻是累累若喪家之犬,以悲乎“吾道窮矣”而終;孟子同樣終生不得用世;及至荀子面對七國爭雄之勢,吸收了道、墨、名、法諸家的思想,變孔孟的“法先王”為“法後王”,但是他仍然堅持“從道不從君”的主張,最終還是落得個潦倒而終的下場。秦亦曾設立博士官掌《詩》、《書》、百家言,但是當時儒者卻仍然堅持自己的原則,以其通古今而非議朝政,最終以食古之罪而遭懲。秦末之際,群雄逐鹿,儒家亦努力抓住這個機會,史書中便有“陳涉之王也,魯諸儒持孔氏禮器往歸之”的記載。在那樣一個年代,儒者們都明白,孔孟的理想主義是不可能適應這個建立新王朝的殘酷過程的,所以我們從輔佐劉邦的酈食其、叔孫通等儒生身上,根本沒有看到儒家應有的隻言仁義不言功利的性格,後來叔孫通為漢高祖製禮製,其實是把法家“尊君卑臣”的思想移植到了儒學之內。叔孫通由此拜太常、太子太傅,得以光明正大地傳授儒學,其後的陸賈、賈誼等人的出現,使得儒學不斷地為西漢的上層統治者所接受,而在民間亦得到廣泛傳播,對整個社會開始產生影響,及至武帝繼位,尊儒實際已是呼之欲出。其後,董仲舒在呈獻給漢武帝的《天人三策》中,針對當時諸侯分裂及匈奴擾邊提出了大一統政策,得到了武帝的賞識,竇太皇太后去世後,儒學便開始隱有官學之勢。元朔五年冬十一月,劉徹下詔封布衣出身的公孫弘為丞相、平津侯。同年六月,公孫弘與太常、博士一起上書,提出興學、為博士官置子弟,複其身和以學業狀況任官的一整套建議。此一上書得到了劉徹認可,為廣大儒生入仕開啟了一個終南捷徑,也使儒學從此得以一躍而登上了整個王朝統治思想的寶座,而漢初的布衣將相之局遂成歷史陳跡,一批又一批的儒生開始躋身廟堂,公卿、大夫、士、吏多彬彬文學之士。而整個西漢的統治思想亦基本完成了由黃老之學到儒學的轉變,實現了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夙願。陳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的變化,有一種置身於大歷史之中的神聖感。與後世的腐儒不同,西漢的儒者們是充滿朝氣的理想主義者,他們致力於將孔孟所描述的聖王之治再現於世,同時又因自身的多災多難,在面對現實時,多了一份靈活、機變。如果說,在最初陳嬌或者還會想著去阻止獨尊儒家,但是在這個時代待了這麽久,又經過李希的不斷教育,她已經明白儒家的獨尊,不是任何一個人物一手推動的,而是整個歷史潮流的變化和儒家自身不斷適應變化造成的。渴望有所作為的劉徹需要一個能夠從天道觀的高度來全面論證中央王朝統治的合理性,以及維護以皇帝為代表的中央集權制度的有為理論體系,而董仲舒闡發的新儒學可以擔此大任。風雲際會,儒家得遇其時才能在此後的百年間徹底確立儒學的獨尊地位,以此來說,董仲舒的確當得起配享孔廟的尊榮。時光荏苒,很快轉到了元朔六年的冬天,這一年,霍去病、紀稹十八歲,霍光、麥芽糖七歲,廣玉公主劉葭三歲。“公主,來我這邊,來,過來。”霍光對著劉葭喊道。“公主,快過去啊。哥哥在等你哦。”麥芽糖亦低頭勸道。劉葭卻噘著嘴巴,整個趴在麥芽糖的腿邊,很不樂意地說道:“我才不要過去,哥哥都騙人。”“公主,不要生氣了。哥哥好難得才來見你一次的。等一會兒就要走啦。”麥芽糖見她這副樣子,無奈地笑了笑,將她的小手輕輕掰開,勸道。“可是,哥哥明明答應人家,會陪人家過年的嘛。”劉葭大喊起來,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眼淚開始嘩嘩地落下來,“人家就睡了一下下,哥哥就不見了。嗚嗚嗚。”“公主,別哭了。”她這一哭,霍光和麥芽糖都慌了手腳,忙靠到她身邊安慰。“你每次都騙我,不要,不要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隨便騙人。”劉葭邊哭邊指控,“娘說,騙人的小孩會變成長鼻子。哥哥這麽漂亮,不要長鼻子,不要長鼻子哥哥。”“好啦,好啦。”麥芽糖拿出手絹輕輕給她擦去眼淚,說道,“你看,哥哥這不是又來了嗎?你再哭,等去病哥哥和小紀舅舅從宣室殿出來,哥哥可就要跟他們走了。”“不許走。”劉葭雖然還在哭,卻也沒有弱了大漢公主的氣勢,這一聲命令說的是果決勇敢。麥芽糖看她哭鬧不休的樣子,無奈地和霍光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道:“公主,太子殿下來了。”這句話就像靈丹妙藥一般,立刻止住了劉葭驚天動地的哭聲,她馬上休聲,睜開紅紅的兔子眼,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周圍除了他們三人外,並沒有其他人,便立刻扁開嘴:“糖糖,又嚇我!”“好了,好了。你再哭,太子殿下可真的要來了。”看她止住了哭聲,麥芽糖立刻極有經驗地為她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淨,然後說道,“說好了,接下來不許哭了。你看,增成殿的蓋長公主,都比你小,也沒有這麽愛哭。”“人家隻比她大一點點。”劉葭馬上抗議,“只有一點點,一點點。”“是,一點點。”“公主,不要哭了。等去病哥哥和小紀舅舅出征了,哥哥就不能來宮裡了,到時候,我們會好長好長時間都不能見面呢。”“出征是什麽?為什麽出征會害我們好長時間都不能見面?”劉葭已經忘記了自己剛才的抱怨,一手拉著麥芽糖,一手拉著霍光,向亭子走去。“出征就是他們要出去打仗了。會有好長時間不在長安,這樣就沒有人帶哥哥進宮了。”霍光見廣玉不再計較他上次偷溜的事情,感激地看了一眼麥芽糖,然後低頭對劉葭說道。“那……”劉葭眼珠子轉動了下,然後不解地問道,“我讓娘帶我去外婆家住。這樣就可以和哥哥見面了,對不對,葭兒很聰明吧。”“對。”霍光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然後從懷中掏出一串糖葫蘆,在劉葭面前晃了晃,說道,“來,給你吃。”劉葭看著糖葫蘆,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嚷嚷道:“哥哥,給我,我要吃。”麥芽糖卻狠狠拍了下霍光的手,攔道:“你怎麽又給公主帶這個?娘娘說了,不可以總給公主吃糖的。會長蛀牙。”“沒有蛀牙,沒有蛀牙。”劉葭一聽,立刻把嘴張得大大的,露出潔白的牙齒,整個人還一跳一跳的,希望讓麥芽糖看得更清楚些。“糖糖,我難得來一次。就這麽一次,不會長蛀牙的啦。”霍光也很配合地勸道。麥芽糖看著整個人都趴在霍光身上,可憐兮兮望著自己的劉葭,不由得鼓起嘴巴道:“每次都這樣,你就寵著她。”見此,劉葭知道自己又一次獲得了勝利,立刻歡呼起來,對霍光說道:“哥哥,給葭兒剝開。”“好,哥哥一顆一顆喂你,還是公主自己拿著?”霍光笑著將表面的麻油紙剝開,問道。“葭兒長大了。自己吃。”劉葭說道,拿過那串糖葫蘆,開始哢嘣哢嘣地咬起來。霍光含笑看著她貪吃的可愛模樣,然後和她說著近來的閑暇趣事,逗得她呵呵直笑。“公主,擦擦嘴。”麥芽糖掏出手絹給劉葭擦嘴,然後瞪了一眼霍光道,“下次再帶這吃的來,我就把你打出去。”“糖糖,不許打。”劉葭一邊把頭抬得高高的任麥芽糖施為,一邊說道,“糖糖小時候,也一定喜歡吃的嘛。乾嗎不讓葭兒吃?”聽到這話,麥芽糖輕輕敲了下她的小腦袋,說道:“那你可錯了。我小的時候,可沒有糖葫蘆這種東西。”“呀?”劉葭驚訝地睜大眼睛。“這糖葫蘆是娘娘派人做出來的。”霍光插嘴道,然後低下身子,背對著劉葭,說道,“快上來吧,哥哥背你回昭陽殿去。現在你肯定是走不動了。”“嗯。”劉葭毫不客氣地跳上霍光的背,然後說道,“哥哥最好了。”三人一路說笑,很快就走到了后宮。“姐姐,幾位姐姐,求你們了,讓我出去吧。我要去見父皇。”三人行至椒房殿一帶,聽到一個幼稚的男孩聲音。霍光一轉頭,看到一個小男孩跪在幾個宮女的面前苦苦哀求。“二皇子,你快起來吧。我們受不起你這一拜的。”幾個宮女連連退後,口中忙不迭地說著。“是啊。二皇子,你快起來吧。我們也不是存心攔你。那小唐只是個宮女,皇后娘娘也給她請過乳醫了,可就是好不了啊。這是她的命。”“二皇子,你就是見了陛下也是一樣的。宮中自有法度,小唐病成這樣,早該送出宮了。若不是看在她將皇子你養到這麽大的分上,皇后娘娘早就秉公辦理了。”霍光和麥芽糖都是機靈之人,一聽這話裡牽涉到皇后和二皇子,知道是件麻煩事,便立刻轉頭向另一個方向去,打算躲開。可惜,他們倒是想躲,人家卻不放過他們。霍光剛轉過頭,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廣玉,廣玉公主。”劉閎自幼喪母,心智較一般孩子更為成熟,知道自己雖然名為二皇子,但是整個宮中真心對他好的,也就小唐一人,此刻小唐病重,他是萬萬不能放著不管的。他見苦苦哀求未果,正心急如焚,卻恰好看到霍光三人行來,連忙喊出聲。“廣玉,我是你二皇兄,快來救我。”劉閎見背著廣玉的霍光聽到聲音後,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了腳步,便急忙喊道。圍著他的幾個宮女聽到這話,心中一驚,她們也知道昭陽殿和椒房殿這些年來都是互不統屬,彼此避讓的,二皇子這一喊,萬一真的引得昭陽殿的那位插手此事,她們幾人在皇后面前可吃罪不起。這下,她們也顧不得尊卑之別,忙伸手將劉閎抱起,口中說道:“二皇子,你莫讓奴婢為難,快回增成殿去吧。”“等一下。”可惜這時卻是晚了,幾人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正是那廣玉公主劉葭所發出的。幾個宮女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才有一人出來,行禮道:“公主。”劉葭已經從霍光的背上下來,站在兩人前面,面無表情地望著幾個宮女,眼睛一掃到其中那個抱著劉閎的宮女,凌厲的眼神倒讓那宮女雙手不覺微顫了下,引得劉閎一陣狂喜。“把我二皇兄放下。”劉葭說道。幾個宮女為難地對視了下,方才上前行禮的那宮女說道:“公主,我們都是皇后身邊的人。這次也是依照后宮法度辦事,你莫為難我們了。”“你們沒聽到本公主的話嗎?我叫你們放開我二皇兄。大漢朝的皇子是你們可以隨便欺負的嗎?”劉葭一聽這宮女隱含威脅的推托之辭,立刻蛾眉倒豎,小小的臉上怒氣昭然。就算她年紀尚小聽不出其中的威脅,但是卻立刻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威嚴受到了侵犯。幾個宮女沒辦法,只能放了劉閎退開去。劉葭看那幾個宮女退去,便立刻一跳一跳地來到劉閎的身邊,好奇地望著猶自跪在地上喘氣的劉閎,問道:“你是我皇兄?”在她的記憶中,“皇兄”這個詞隻屬於那個對她凶神惡煞的太子殿下。“對,我是大漢二皇子劉閎。”劉閎看著劉葭,知道眼前這個妹妹雖然是女子之身,但是在很多人眼中的分量怕是要遠甚於他這個皇子,心中有些苦澀,但是仍然平靜地回答道。“我是葭兒,不要叫廣玉,要叫葭兒。”劉葭露出笑顏,扶起劉閎,說道。“葭兒。”劉閎應道。“哥哥,你看,這是我皇兄。和你有去病哥哥一樣,我也有皇兄耶。”劉葭抬頭對霍光說道,語氣中有著炫耀。“嗯。公主,你該回去了。”霍光的眼神可比劉葭好得多了,自然知道方才退去的那幾個宮女是回椒房殿複命去了,若那邊不肯罷休,兩殿之間的和平可算是毀在這二皇子身上了,便急於早點將劉葭帶回去,將此事稟報給陳嬌。“公主,娘娘還在殿裡等你呢。”麥芽糖也立刻勸道,她亦想早點將劉葭帶回去。“好吧。”劉葭對兩人極為信任,自然言聽計從,便抬頭對劉閎這個初次見面的皇兄說道,“皇兄,我回去了。下次我讓糖糖帶我去找你玩。”“葭兒,等一下。”劉閎自然不能讓她如此輕易走開,立刻阻攔道,“葭兒,先別走。皇兄求你一件事。”“二皇子,”霍光一把攬過劉葭,對隻到自己腰際的劉閎笑著說道,“公主年紀這麽小,哪裡能幫上什麽忙呢。陛下現在就在宣室殿議事,你過去,請小黃門給你通報聲,有什麽事情,自然有陛下決斷。”劉閎看霍光、麥芽糖兩人如同兩尊門神立在那裡,心中知道不好,只是他也明白小唐這種婢女的生死是定然不被劉徹放在心上的,怕是求到宣室殿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便咬了咬牙,跪在地上,說道:“葭兒,我求你了。你替我叫太醫令來救救小唐吧。”昭陽殿。“娘娘,用點心吧。”綠珠端出一盤甜點,放在桌上,提醒道。“綠珠啊,公主回來了沒有?”陳嬌自文案間清醒過來,抬頭問道。“還沒呢。估計等一會兒就會回來了。”綠珠一邊應答著,一邊忙不迭給她斟上熱騰騰的羊奶,“娘娘,飄兒姐姐在外邊求見。”“讓她進來吧。”陳嬌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羊奶。飄兒自外間走進來,在陳嬌面前行了一禮,說道:“飄兒見過娘娘。”“事情辦得怎麽樣?”陳嬌問道。“侯府莊園裡宿麥的播種已經全部完成了,娘娘。農戶們預計,到四五月間一畝可產麥百石左右。”飄兒答道。“那搜粟都尉顏異的反應如何?”“回娘娘,顏大人看過莊園的情況之後,連連讚許。奴婢回來複命之時,他已經前去宣室殿求見陛下了。”“那就好。”聽到這裡,陳嬌總算是放心了。這兩三年間,她向李希學了不少東西配合上那些來自現代的學問,總算知道了自己的淺薄。對於這個大漢朝來說,余磊電腦中的許多東西都是無根之木,想了許久她也只能從最基礎的農業插手。讓館陶公主為她尋了一處莊園,請了許多有經驗的農夫來研究些高產作物,然後她提出一些諸如輪作區種之類的方法,試著提高農作物的產量。試了這兩年時間,卻僅有宿麥一項是符合大范圍推廣條件的。眼看著最近整個朝廷的日子過得越發緊張,而對匈奴的戰爭又不斷,陳嬌便也只能將宿麥之事告知劉徹,稍稍為他解去些煩惱。還有就是商業,可能是由於中央王朝對諸侯來說還不夠強勢,再加上陳嬌的不斷反對和勸說,這幾年間倒也沒有頒布多少難為商賈的法令。只是,陳嬌知道再這樣下去,對商賈開刀卻是在所難免,而陳嬌亦不再打算去阻止,要在一個還有奴隸製殘余的封建社會初期發展重商主義,那無疑是找死。只是,她希望能夠想出個什麽辦法,至少不能讓儒家形成輕商的習性,漢武一朝定下的某些體制和習性其實對後來的封建王朝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對了,綠珠,你派個宮女去宣室殿外候著,等紀少爺出來了,就帶他過來。”陳嬌忽然想起,又吩咐道。“是。”“娘娘,去攔截二皇子的人被廣玉公主給逼回來了。”崔依依得了下面人的稟報,忙趕來對衛子夫說道。椒房殿內室之中,除衛子夫之外,還有太子劉據,衛長公主劉芯,陽石公主劉萸,諸邑公主劉縈四人。聽到這話,五人俱是一愣,還是劉據最先開口說話:“這小丫頭片子居然敢管母后宮中的事情,真以為有父皇寵著她,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弟弟,你且莫說話。”衛長公主劉芯終究比他多個心眼,忙阻止道。四人頓時眼光齊刷刷轉向衛子夫,卻看到她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揉了揉太陽穴,方才開口道:“這麽說,那二皇子現在是和廣玉公主在一起嘍?”“回娘娘,正是。”崔依依答道。“由他去吧。”衛子夫笑了笑,說道,“閎兒終究是增成殿那位在撫養,想來昭陽殿的人也不便插手。若她插手了,倒也沒有什麽,本宮辦事,問心無愧,她若想和增成殿那位平白壞了交情,也由得她去。”衛長公主眼珠子一轉,便猜到了衛子夫的心思,笑著說道:“母后大度。”衛子夫看著猶自懵懂的二女兒和三女兒,以及若有所思的兒子,心中歎息道,四個孩子裡,終究還是芯兒最為可心,有些事情的確是非她不可啊。“芯兒,娘這次喚你們來,是有事想和你們商量。”衛子夫說道,“芯兒,你如今已經過了及笄之年,按理應該要安排婚嫁了。”劉芯聽到此話,臉上非但沒有出現少女應有的嬌羞,反而是一片慘白,她沉默了半晌,方才顫顫地開口問道:“不知道母后選中的是哪一家?”“你表哥平陽侯曹襄今年方褪了孝服,他年少英偉,前途無量,又與你自幼相熟,而曹家乃是開國功臣之家,你那平陽姑姑也是手腕高明之輩,這樣的人家,應是不辱沒你的。”衛子夫邊說邊觀察著女兒的反應,只看到她皓齒將嘴唇越咬越緊。劉芯虛弱地笑了笑,然後說道:“娘,若女兒看中的是一個比曹家表哥更年少英偉、前途無量,和我自幼相熟的人呢?”衛子夫暗暗歎了一口氣,說道:“若你說的那個人是去病,你還是罷了那份念頭吧。”“為什麽?”劉芯喊道,“他是娘你的親外甥,武藝高強,這次隨舅舅出征一定可以立下大功的。而且,娘你不是一直擔心他會脫離衛家嗎,女兒嫁給他,他一定不會離開衛家的。”“芯兒,坐下。”衛子夫見女兒似乎有些失了心智,猛地一拍案頭。過了好一會兒,看她靜下來,才緩和了口氣說道,“芯兒,你的為什麽,母后不能回答你。過一會兒,你舅舅和去病會一起來椒房殿拜別的。到時候,你可以親自去問他。若他能答應迎娶你,母后絕不阻攔。”……“……公主不必說了,去病現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一心隻想著沙場殺敵之事。去病謝公主厚愛。告退了。”霍去病走得乾淨利落,沒有一點點留戀之意,獨留下衛長公主劉芯一人呆立在殿內,引得側身內室的衛子夫和衛青暗暗搖頭。“芯兒,你聽母后一句話。”衛子夫從裡面走出,靠到女兒身邊,說道,“雖說如今我們衛家聲勢不同以往,可是你也看到了,這兩年來,昭陽殿榮寵依舊。功高震主是自古就有的教訓。我們也不得不做些準備啊。”“這個準備,就是讓我嫁給平陽侯嗎?”劉芯轉過頭,依然是淚流滿面,雙眼通紅,她沙啞著嗓子問道。“你父皇對自己的姐姐十分尊重,你若成了平陽公主的媳婦,有了她的相助,你弟弟的位置便能更加鞏固,你父皇那邊,也會感到高興的。”衛子夫說道。昭陽殿。“所以,你們就把二皇子帶回來了?”陳嬌揉了揉太陽穴,看著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的女兒,感到一陣頭疼。“母后,那個小唐好可憐哦。你叫義侍醫去看看她嘛。”劉葭也不管母親的臉色難看,撲將上來,懇求道。“你啊!”陳嬌狠狠地點了點劉葭的額頭,“都不知道自己招了多大的麻煩來,虧得你還知道不能自做主張,知道把人帶回來再說。”“小光,你帶廣玉下去。 糖糖,你帶那閎皇子進來。”稍稍想了想,陳嬌便有了決斷。劉閎亦不過是三歲,他僅比劉葭大上三個月而已,他行過禮後,就一直望著眼前的昭陽殿陳娘娘,巴巴地等待著結果。陳嬌見他這副可憐樣子也略略動了點惻隱之心,說起來,他的母親還是因為自己而被打入掖庭的。這些年,劉徹將他交與李茜撫養之後,除卻每年年初必要的拜見之外,他見劉徹的次數屈指可數。李茜自己又另有一對龍鳳胎需要照顧,想必也很少顧及這個孩子,也難怪他會對從小照顧他長大的那個小唐如此緊張了。“閎兒是吧?你過來。”陳嬌輕輕招了招手,一面輕撫著劉閎的腦袋,陳嬌一邊想著到底該如何處理此事。“閎兒,小唐的事情,你告訴過李美人了嗎?”“我和娘說過了。娘也請乳醫為小唐看過病。可是,吃了好多天的藥都沒見好。”劉閎答道。“閎兒,你回去吧。”陳嬌想了想,說道。劉閎一聽到這句話,立刻驚慌起來,忙跪下說道:“陳娘娘,我不走,請你救救小唐。”“別,別跪。我的意思是說,你回宮去將那小唐扶到我殿裡來,我再讓義侍醫給她診脈配藥。”陳嬌說道。見劉閎不解地望著她,陳嬌不得不開口解釋道:“傻孩子,我若光明正大地派人去增成殿看望小唐,那不是說,李美人照料你不周嗎?若讓你父皇知道了,他一徹查,怕是會怪罪下來的。”聽到此處,劉閎方恍然大悟,忙跪下不斷磕頭道:“謝謝陳娘娘救小唐,謝謝陳娘娘。”陳嬌看著地上這個孩子,想起當年劉徹對她說,要將這孩子過繼於她做養子,真覺得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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