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聽紀稹說完這句話,忽然很有將他擁入懷中,好好動。很多時候,紀都太過懂事了,懂事到了令她感到慚愧。縱然她一再地申明,讓紀稹和霍去病繼續他們之間的私誼,但是在紀稹的堅持面前,這種申明竟然顯得那樣的矯情,令她再也不能說出口。在她心中,何嘗不曾為紀稹這般的堅決感到一點的安慰,一點的竊喜?心中不斷重複的這種拷問,令她在面對紀稹時,常常有難以啟齒的感覺。
“姐姐,怎麽了?”紀稹走到陳嬌的身邊,見她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說道。
“沒什麽。”陳嬌不願意紀為她擔心,忙搖頭道,“對了,我聽說,明日開始,你和去病就要到博望苑去教授那三位皇子和他們的伴讀武藝?”
“是啊。”紀點了點頭,說道,“是陛下的命令。不過,”他低頭看了看小月關,說道,“我最想教的還是我們的小月關,等他長大一點,我就把我會的都教給他。姐姐你說,好不好?”
“好。當然好。”陳嬌從紀的懷中,接過兒子,說道,“只要到時候你舍得下手教訓他,我就把他交給你。”
這時,一直在一邊伺候的一個小宮女,捧著盛滿水的銅盆和巾帕來到紀的面前。紀將略帶薄繭的雙手放入清水中清洗,然後用巾帕在臉上和頸部擦拭了一下。然後笑著對那個宮女說道:“謝謝!”引得這宮女一陣嬌羞地離去,略帶倉促的腳步使得她差點撲倒在地。
陳嬌有些惆悵地看著那宮女遠去,這種少女懷春的萌動,她還來不及體驗就接受了那屬於阿嬌的濃烈而熾熱的感情。她甩了甩了頭,笑著對紀說道:“稹兒,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聽說娘送了你兩個侍婢,但不知道你心中可有喜歡的對象?”
聽陳嬌提到這個話題,紀稹頓時變得有些結結巴巴起來,臉上還浮現了可疑的紅雲,他尷尬地說道:“姐姐,我不是……義母送我的那兩位,只是侍婢而已,我沒有……那個,姐姐以前不是總說我還小嗎?所以……”
陳嬌將小月關交給一邊的阿奴,墊了腳尖,摸了摸紀稹的頭,說道:“是啊,姐姐以前總覺得你還小。可是現在,你看,你已經比姐姐高出這麽多了!也該成家了。你看京城裡的貴公子們,除了你和霍去病,哪一個是未婚配的?”
紀稹聽到此處,沉默了下來,腦中想起了回京的路上,在某個篝火旁,他也曾和霍去病談論這個話題,那時,在烈焰紅光的映照下,那人的臉呈現出一種微黃帶紅的光澤,緊抿的嘴唇透露出堅毅,他說……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話一出口,紀稹立刻從陳嬌的臉上看到了驚訝的神色。
“你……”
“姐姐,這是去病說的,我,也是這麽想的。”紀稹解釋道,“而且,我希望真正找到一個能夠相知相伴的人,來渡過後半生。在那之前,我不想將就,所以……”
“不想將就……”
“是啊。姐姐,所以,婚事,可以以後再談嗎?”紀稹咬了咬唇,說道。
“當然好。”陳嬌捉住他的手,輕輕撫摸著,說道,“姐姐又不會逼婚,只是希望你不要粗心錯過好姻緣。”
紀稹回陳嬌一個笑容,然後說道:“姐姐,不會錯過的。”但是他的心中卻暗暗默念道,對不起,姐姐,雖然你是這麽希望我能找一個真正相知相許的人共度余生,但是,我這一生,怕是辦不到了。如果有來生……
紀稹深深望了陳嬌一眼,眼中微微有些淚光。
“怎麽了?怎麽這麽看著姐姐?”陳嬌奇怪地問道。
“不,沒什麽。”紀搖了搖頭,嘴角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掩蓋了自己所有的心思,笑道,“姐姐,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年輕,和我初見你的時候一樣漂亮。”
陳嬌嗔視了他一眼,罵道:“貧嘴!”
“對了,姐姐知道韓墨收降渾邪部休屠部的事嗎?”紀稹和陳嬌笑鬧了一番,將話題轉到了正題上,說道。
“聽說了。我和月關還是剛從清涼殿回來的。只聽傳信之人,說了個大概。但是其中的內情卻是不甚了了。倒是兒,傳信之人說她會隨著押送二部親貴的那行人回長安。”
“是嗎?那倒好。可以早些見她了。不知道這個小丫頭怎麽樣了。”紀笑道,“她和小月關還沒有見過吧?”
“是啊。”陳嬌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其實,韓墨立了多大的功,我並不關心。你知道,陛的腦子很清醒,賞功罰過,絕不會虧了哪一個的。他會重用每一個有才者,因為他有絕對的自信能夠掌控天下人才。”
“那麽,姐姐,你擔心的是什麽?”紀稹問道。
“我擔
…”陳嬌的眼神變得有些飄渺,我擔心的從來就不是徹對阿嬌對自己的心是毋庸置疑的。在做好一個帝王的前提下,他會給自己他能給的一切,但是將來呢?在他年老力衰,那絕對的自信被時光留下的衰老痕跡磨去之後……
有些力竭地閉上眼睛,陳嬌再睜開眼睛時,臉上含笑,說道:“沒什麽好擔心的啊。兒。”不能再想了,在他病重時,明明對自己說過,如果他能醒來,絕對不再卻步退縮的。
姐姐,你這是在騙我,還是說,根本就是在騙你自己呢?
望著她的笑容,紀稹心中如此想道。罷了,明日去了博望苑就能知道,那三人的資質……以及他們將來對姐姐的威脅了……
紀稹有些感傷地看著陳嬌嬌美的容顏,心中默默說道:姐姐,你已是我在世上最後的親人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
長安•茂陵邑•茂陵食肆
“子長,這邊!”司馬遷剛踏入食肆,就被一個喊了去,他轉頭一看,卻是就任左內史的馮遂,正站在一個雅間外喚他。他輕笑著走到馮遂所在的雅間內,說道:“馮大人真是好雅興,喝茶竟然喝道茂陵食肆來了。”
馮遂聳了聳肩,說道:“難得請到你這個大才子,總不能太寒酸吧?而且這食肆的茶及茶點也確實不錯。”
司馬遷也不和他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往嘴裡塞,然後說道:“我倒是忘了,你好歹做了五年的左內史,多少有點積蓄在。不似我,才做了兩三年的六百石小吏。“
馮遂聽他這故作自憐自怨的話,不由得苦笑,說道,“這太史令的職位,還不是你自願去做。不然……”話說到這裡,他不得不停頓下來,畢竟若你面前坐著一個對你的話視若無睹,自顧自吃的人,也很難把話題繼續下去。
司馬遷糕點滿嘴,嚼了好一會兒,又大口喝了些茶水,才開口說道:“左內史大人,你今天找我來,不會又說你那個仕途經濟那一套吧?”
馮遂拍了拍腦袋,說道:“你那個榆木腦袋我就不指望了。你還是去寫你那要藏之名山,傳諸後世的史書吧。我是想和你說,你知不知道韓墨韓筠長就要回來了?”
“我知道啊。韓大哥還被封為安成侯了呢。”司馬遷又塞了一塊糕點進嘴,說道。
“那……你覺得安成侯回朝之後,朝廷會怎麽樣?”馮遂認真地靠近他耳邊,低聲說道。
司馬遷眼瞼微低,眉頭亦不覺皺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馮兄,我只能說,當今的陛下是我大漢開朝以來,難得的有為之君,只要他還在,朝中的諸臣也好,地方的諸侯也好,邊關的匈奴也好,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要他還在,大漢的基石就在,任何人都不可能翻騰出什麽大浪。”
馮遂聽完,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波動,說道:“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是的。”司馬遷點頭道。
“連……昭陽殿中那人也不能逃離陛下的掌控嗎?”馮遂忽而又問道。
司馬遷被這個問題弄得一愣,隨後反應了過來,說道:“馮兄這麽問,是因為迎回昭陽殿中那人,是陛下至今唯一的懊悔之舉嗎?”
“或許吧……”馮遂說道,“從現在看來,陛下雖然疏遠了了衛皇后,但是衛家依然權勢滔天, 大司馬大將軍和冠軍侯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太子的地位穩如磐石,而我大漢也有景帝的先例在,太子即位似乎問題不大。但是昭陽殿那人對陛下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小覷的,尤其陛下還是個獨斷之君,若他有心另立太子,怕是無人能阻攔呢。所以,太子的地位卻似乎又不是那麽穩固的。儲位不定,總是令人心中難安。”
“我的想法,卻和你正好相反呢。”司馬遷笑著搖了搖頭。
第七十七章
上林苑•博望苑
暖風輕撫,引得樹梢枝頭一陣騷動。霍光喘著粗氣,感覺到布滿汗水的額頭有些涼涼的,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紀稹的另一劍又已經到來,直逼他的要害部位,使得他不得不再次跳起閃躲,但卻是力有不足,紀隻一個回劍便攔住了他的躍起,以劍身讓他整個人打到地上。與此同時,霍去病也結束了他和李陵之間的戰鬥,大踏步地向他們二人走來。
霍去病直直地朝紀稹走去,和他並肩而立,一同俯視著全部跌坐在地上的太子一行人。太子劉據,二皇子劉閎,三皇子劉旦以及他們的陪讀,霍光、張賀、李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