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宴罷,狼幻醉醺醺的過來問道:“將軍,今夜是回府還是回軍營。”
莫風興奮的滿臉通紅,也喝的有點大舌頭,笑道:“我……我們回趙府,見……見小嬋去!還有,還有些事明日要與公子累大人商議。”
狼幻大聲道:“諾!大將軍打道回府嘍!諸軍各自回營,歇兵一日,後日起卯!”
那邊滴酒不沾的黃永扶著醉的站不起來的袁榕,大聲問道:“大將軍醉了嗎?讓秋卿給將軍備個車吧。”
還不等秋涼說話,莫風大手一揮,叫道:“不用!我自己騎馬回去!哪裡就這麽容易醉了!”哈哈大笑中,跟秋涼拱手拜別。
秋涼忙命人套了一輛馬車,載了小春她們四個,莫風和狼幻上了馬,幾個隨從前後簇擁著,一行人往趙累府上行去。
長街悠遠。
清冷的月光孤獨的照射著,銀灰色的光照的一切如同白晝。
空氣中有些微涼的晚風,沁人皮膚。靜謐到令人心寒的空巷裡間或傳來一兩聲貓狗的叫聲,夾著馬匹的響鼻聽得分外清晰。
莫風抱著一個小酒壇子,騎在馬上,仍在愜意的品嘗美酒。一陣冷風吹過,他脖頸上的寒毛突然不自禁的樹了起來……
變起俄頃!
象一片從天而降的落葉一樣,一柄深黑色的鐵劍如同無息的電光和噬人的毒蛇一般,全無征兆的襲來,轉眼就到了莫風咽喉!
莫風醉了,分明醉的很厲害。
但他是光明獵人!那種對危險天生預知的本能使他在月亮藏進雲霾的那一瞬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而那個刺客也恰恰選擇了這一刻發動!
劍如靈蛇,走偏鋒!
莫風一抬手,將手中酒壇高高的拋上半空,雙腿緊夾馬腹,一個順倒,轉到馬肚子下面,堪堪躲過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剛自慶幸,立覺眼前一寒,雙目前方三寸寒氣急逼!
迅雷不及掩耳,莫風無暇多想,伸手運足寒冰指力,盡力在劍鋒上一彈,雙腿一松,落在馬下,滿身塵土。
刺客手腕一翻,鐵劍再至,莫風隻得就地打滾,象一個受過特種兵訓練的戰士一樣,盡可能的保護住身體上各個軟弱而致命的部位,飛快的在地上滾動著避開刺客的劍擊。
那刺客顯然沒想到莫風還會用這樣的打法,微微一怔,莫風正要搶著一息之機!雙手奮力一撐,一躍而起,雙腿鴛鴦連環,回風掃葉,眨眼間踢出十七記飛腿。那刺客倒轉劍鋒,單掌貼著劍頭平面,左封右擋,十七腿接連踢在劍刃平面上,刺客登登登登連退四步站定,橫劍當胸。莫風借雙腿之力一個後縱,穩穩落地,掌力凝於右掌,蓄勢待發!
“啪啷!”剛才莫風拋出的酒壇終於落地!瓷片碎裂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裡分外的刺耳。
狼幻和馬後的隨從們此時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有刺客!保護將軍!”
喊聲未絕,狼幻驅馬上前,照著刺客的腦袋掄圓了他的大錘當頭就砸!
只聽“叮”得一聲響,所有看見著一幕的人都忍不住驚呼,那刺客站在馬前,一劍刺在鐵錘最不受力的地方,狼幻壯碩的身軀和那柄大錘立時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劍之威,乃至於斯!
莫風望著那人,淡淡得說道:“天下第一刺客荊軻,名不虛傳!”
街道的暗影裡站立的那人,麻布粗衣,形容質樸,一把簡單打造的如同一條鐵片般的劍下垂指地,一切那麽普普通通,像任何一個路邊走過的趙國農夫一樣,若非莫風在入城之時曾經見過他一面,誰能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就是震撼了中國歷史的刺客荊軻!
莫風口中說得輕松,心中卻暗暗心驚。
剛才那幾下電光火石般的兔起鶻落,幾乎是莫風平生所遇危險之最。若非少年時經過了現代格鬥搏擊術的嚴格訓練,此時莫風恐怕已是一具死屍。
饒是如此,脫險後的莫風此時仍是氣血翻湧,暗自喘息難平。
當初莫風曾接了魯勾踐風聲雷動的一劍,那時對古劍客的功力已經是大為歎服,今日和荊軻交手,才知道與真正的高手相比,魯勾踐那種程度的劍術簡直如同兒戲!
魯勾踐的劍法那是華麗的炫耀的劍,一劍刺出,軌跡明顯,風聲如雷,聾子也聽見了,雖然威力不小,但是易於躲閃;荊軻的劍法,殺人於無聲無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避無可避,才是真正刺客的王道!
想到這裡,莫風突然非常好奇。如果真如歷史所記載的那樣,秦始皇是在那麽近的距離面對這個手持徐夫人劍的天下第一刺客的話,實在讓人想象不出來,秦始皇是如何避過荊軻的雷霆一擊的。
“保護將軍!”
“有刺客,拿下刺客!上啊!”
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中,護衛莫風的黃永等人紛紛拔出青銅劍,就要一擁而上,就連醉酒的袁榕也踉踉蹌蹌的衝了上來。
“且慢!都退下!”莫風大聲喝令道:“慶卿劍上並無殺我之意,不過是切磋取樂,你等不得無禮!”其實到現在莫風對於古代劍客們所津津樂道的所謂“劍意”還是一知半解,但是他心中極不願與荊柯鬧僵,隻得這麽隨口一說。
不過這話卻引得荊柯瞳孔一縮,心中不免對莫風高看了幾分。
荊柯一聲輕歎,自言自語道:“趙尉誤我!”
莫風聞言,揚眉一挑,問道:“是公子尉令慶卿來殺我嗎?”
荊柯點頭道:“公子尉道你殘害貴族,強霸他人財物,圖謀奪取趙國兵權,還說你勾結秦人。
“哈哈哈……”莫風朗聲大笑,道:“如此說來,我在慶卿眼中,是十惡不赦,非死不可了?”
荊柯也忍不住微笑道:“我方才在秋商人府上房頂蟄伏一夜,伺機下手,已見到風卿的種種所為。如今是非已明,我若殺了風卿,邯鄲危矣,趙國必亡。”
莫風搖頭歎道:“慶,你莫忘了你是個刺客。刺客隻管按酬勞殺人,卻不該問對方該不該殺。然諾重於性命,慶卿豈可失信於雇主趙尉?”
荊柯淡然道:“我自有所以報公子尉,風卿不必多慮。”
荊柯說得平淡,莫風聽了卻是心中大驚。一個刺客有自己所要恪守的原則和信義,這個莫風是知道的。
可是莫風更知道這些古代的所謂義士做事都是一根筋,為了一個誠信隨時會乾傻事,根本不知道現代人所謂的變通。
比如從前有個叫季劄的,答應把自己的劍送給朋友,結果他辦事回來發現那個朋友已經死了,他就把自己的劍掛在樹上表示送給朋友的亡靈——糟蹋了一把好劍;這還不是離譜的,還有一個老頭叫侯贏的,因為不能跟著主子出國公乾,為了表示不拖累主子,居然就自刎了。
天知道荊柯會不會為所謂的刺客之道和對雇主的信義而自刎以謝,若是荊柯死了,那尋訪徐夫人劍的線索就斷了。
莫風正要想找點什麽話來試探一下荊柯的心意,忽然眼前一花,也不見荊柯如何作勢,已見他單足點地,向後飛退著離去了。
莫風當下大急,連忙喊道:“慶卿……且……留步……有話……”
長街深遠,隻傳來荊柯低沉的回答:“三日之內,荊柯必親自來拜見將軍,後會有期!”
莫風目送荊柯遠去,心中悵然若有所失,口中喃喃說道:“三日後拜見,那就是說不會自殺了,還好還好……”
此時眾人早已將倒在地上的狼幻七手八腳的扶了起來,向趙累府行去。這次各人小心警戒,再不敢喧嘩,不過這下倒是平安無事,穩穩妥妥的將莫風送回了趙累府。
趙累滿臉堆笑,熱情的率領府上仆役和早就望眼欲穿的小嬋一起早早的在府門前迎接莫風歸來。
……
深夜。
昏暗的月光投過稀疏的梧桐葉的縫隙,悄悄的灑落。
在一棵高大蔭蔽的梧桐樹下,趙累提著一個白牛皮燈籠,火光森冷的映著他冷峻的面孔,跟剛才迎接莫風時的恭謹謙虛盼若兩人。
梧桐樹巨大的陰影下,匍匐跪拜著一個人,虔誠的似乎隨時準備去親吻趙累的腳面;正在低聲的向趙累稟報著什麽。
“什麽?荊柯!那個刺客?想不到……想不到趙尉這小子還有這麽一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公子尉心中很清楚,莫風有大人您撐腰,又已經掌握了全軍兵權,他是鬥不過的。所以小人擔心他不會隻叫荊柯一人來行刺而已,只怕荊柯之後,他還會派人繼續刺殺大庶長。以小人之見,我們是不是要加強保衛……”
“不必, ”趙累冷靜的說道:“我雖然將莫風推向前台,但心中對此人不無忌憚。此人不愛財帛,不戀富貴美色,那他必然喜好權勢!我擔心他其志不小,不可不防啊!就讓他和趙尉鬥個兩敗俱傷好了!”
黑影中那人似乎身軀一顫,遲疑囁喏的說道:“……這……大人……小人愚見,這……這大庶長似乎並非重權欲之人……”
“你懂什麽!”趙累沉聲道:“我就不信世上還有不愛權力之人!不過此人雖然極有才智,於城府心計上卻是平平,不足深慮。你安心潛伏在他身邊吧!待他幫我徹底控制邯鄲上下之後,便助我將他除去!”
黑暗中那人明顯的打了個寒戰,隻得低聲說道:“小人……小人唯公子之命是從,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趙累滿意的點了點頭,抬頭望向西北方向的星空。
墨黑深邃的天幕上,那顆孤獨的天狼星分外耀眼。
秦國的大軍,就要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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