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對喀麗絲的刺殺只不過是為了做個樣子而不必全力出手的話,那這次彤璧可是用出了壓箱底的功夫。真正的本領,永遠也只為了敵人而使用。
沉楓雙手一合,一層薄薄的銀色光屏在他背後展開,淡淡的銀色光華,在這孤獨的黑幕之下是顯得那麽的詭秘。
“砰砰砰砰…”沉楓竟搶先出手,隨著一陣輕微低沉的破空響聲,無數個泛著銀光的拳頭的蹤跡在彤璧面前呈現擴大,最後運動軌跡越來越快,起先彤璧還能清楚地捕捉到沉楓從出拳到收拳的一舉一動,但越到後來卻越吃力,到了最後,卻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銀色的影子了。
雖然從眼裡所殘留的印象看來沉楓確是在短短的一瞬間竟擊出了百拳以上,但彤璧憑著她自己在魔教裡十數年無數次生死之間的鍛煉所培訓出的敏銳感覺,感覺出實際上從頭到尾沉楓只出了——一拳!
這是一種很滑稽的感覺,但彤璧卻的確感覺到了。
無數次拳跡幻象的重疊,實際上到最後真正的目標卻隻集中在一個上,利用眼睛的視覺來欺騙對手,卻趁此機會作出其他的布置。
但是,為何無數次力量的重疊,卻沒能感覺到周圍空氣的被動集中了,除非——
乍想通了這一點,彤璧玉容微微為之變色,手中的玉簫迅速卷出綠色的氣浪,在她身體周圍同時泛起無數個旋轉著的小型旋渦,人也隨之衝天而起,隨著夜風飄然而上,望之有若飄飄凌波仙子,凌空踏風而行。
從上下左右前後六面同時奔嘯而出浪濤般的衝擊波,全力襲向彤璧原來所處的位置,一輪接一輪之後是一波接一波,然後同時炸開,強大的衝擊力竟將彤璧剛才所在的地面炸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
“你竟敢對我下這種殺手!”彤璧憤怒的聲音從上空傳了下來。
沉楓略略皺了皺眉頭:“你要殺我,我只能自衛了。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我自然要下殺手保命了,難道你不會。”
彤璧這才發現自己話語的失誤,俏臉亦不禁為之一紅。
“還要動手嗎?”沉楓緩緩道。
“自然要!”彤璧的臉沉了下來,“一擊定勝負!倘若你能接下我這招而僥幸不死的話。那今夜就暫且饒過你的性命。”
沉楓只是淡淡一笑。“那你出手吧!”
彤璧並未搶先出手,反而似乎冷靜了下來,纖手輕拂著手上的玉簫,慢條斯理地道:“聽說你曾經擊敗過羽四,我先前聽說時還不相信,但今日一見,才肯定了你現在已經確有那個資格了。”
“聽羽四說,你居然已經練成了傳說中的馭劍之術。不妨將你那馭劍之術亮出來看看,讓我見識見識。”
“哦!”沉楓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怕我和你動手時使用馭劍術偷襲。那你大可放心,我絕計不會對你使用它。就算要贏你,我也要用真實本領,贏得漂漂亮亮。”
話雖然說得漂亮,但實情卻是魔劍痕羽已經失落,所以沉楓是根本無法用出馭劍之術了。
但這漂亮卻使彤璧玉容稍稍解凍,瞬間閃逝過一絲被感動的神色,雖然只是瞬間,但已經在彤璧心中種下了萌芽。
彤璧輕叱一聲,隨著手中玉簫的轉動,青光所籠罩的范圍越來越大,最後竟將她本人亦籠罩其中。閃閃的青光之下,白衣的仙子,卻閃爍著死亡的殺機。美麗的青霞,盛開漫天的芒刺,刺向眼前那團敵人。
沉楓化作一道白光,瞻之在前,忽耶在後地飛快閃動著所在的位置,耀目的白光隨著身軀奇異的扭動而急速地轉動著,光華越轉越快,增加前後上下泛出了一個泛著白光的蠶繭,到最後,那層無色的光屏,曾經在沉楓暴走時出現過的無色光屏,驟然閃現在他雙手之間。
魔武之力!
這是純粹的巧合啟動,還是代表沉楓已經能開始掌握魔武合流了?
無論如何,魔武之力一出,就不是彤璧的力量所能抵擋的了。
彤璧竭盡心力所使出的一招,暴漲的青霞之芒,只在接觸那道無色光屏的同時,就被完全給“吸”了過去。然後,魔武之力的控制,就非時下的沉楓所能完全掌握的了。
彤璧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漫天的血雨隨著夜風飄揚飛舞,將她和沉楓的衣服都染得通紅。然後,那柔若無骨的嬌軀便像真的失去骨頭一樣,再也無力拔起,旋轉著,輕輕地向地面落下。
沉楓亦不禁駭然失色,身軀拔起,向彤璧迎去,準備把彤璧那嬌弱的身軀在落在地面前搶先接在懷裡。
但,有人比他還快了一步。一名劍眉星目的白衣少年公子,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許是趁著剛才兩人交戰之時,竟使沉楓未能察覺到他的蹤跡。他搶先了一步,把彤璧受傷的嬌軀摟在了懷中。
“朱三,把她交給我!”沉楓此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雙目幾欲噴出火來。“不然今夜你休想離去!”
朱三公子看也不看沉楓一眼,似乎對他的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抱著嬌弱無力的彤璧,轉身就此離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沉楓會出手阻擊。只是末到最後,才淡淡地丟下了一句。
“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沉楓怔怔地站在那裡,滿腦子裡盤旋的只有朱三所留下的那句話。“你害得她還不夠嗎你害得她還不夠嗎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是!是我害了她!我永遠都對不起她!”沉楓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胸口如被大錘猛擊,此時再也控制不住,沉楓也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而且這口鮮血,比彤璧的,更多,更濃。
魔武之力豈是如此容易好控制的,沒有無意之意,反噬是絕對可以肯定的。何況,沉楓的魔武之力根本就還不純;何況,在對上彤璧那一擊的最後,沉楓強行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就是魔武之力對尚沒有資格使用他的人的回報。
沉楓,倒下了!
※※※
“你終於醒了!”一個異常悅耳動聽的清脆聲音在沉楓蘇醒的第一時間內傳入了沉楓的耳內。
“這是哪裡?”沉楓迷迷糊糊地道。
用力甩了幾下頭,才稍微清醒了一點,張開眼睛看看,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間頗有些簡陋的草屋內,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一如普通的窮人。只是收拾得異常的清潔,草壁上掛著幾件精美的手工織品,還有幾副字畫。可以看出,雖然可能窮困了點,但主人卻仍不失其高潔,應是一位風雅之士。
將頭頸稍稍偏開一點,才看到,才靠近門的一旁,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小心地將一條潔白的毛巾侵入裝滿清水的盆中。稍稍垂下的螓首後,露出有如天鵝般優美的後頸。
沉楓一愣,伸手一摸自己的額頭,才發現也正緊貼著一張濕潤的毛巾,不由暗下感激這女子的心細。
沉楓低低呻吟了一聲,試圖翻轉一下身體的角度。“這是在哪裡?”
那女子仍微曲著身子,一面回答著一邊仍小心地在清洗著面盆裡的毛巾,看來她給沉楓已是不止一次更換過濕毛巾了。
“這裡是我家,我早上出去的時候發現你昏迷在外面的森林裡,而那森林裡經常有野獸出沒,很危險的,所以就把你拖回來了。”
女子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將手中的濕毛巾遞到沉楓手中。
先前聽到女子那悅耳動聽的聲音,再看到那無限美好的身影,沉楓其實早就在心裡勾勒出這女子美麗的容顏,想必亦是可與彤璧南宮玉瑚相比肩的絕色,但此時一見,卻不由有些愣住了。
女子雪白膩滑的鵝蛋形臉上,縱七橫八地布滿了深深的刀疤,將原本清秀的容顏盡皆破壞無遺,有的地方的肉還向兩邊翻開,露出一片暗紅色的血腥,看起來很有些恐怖的氣氛。
女子自然也同時看到了沉楓那驚駭的表情,只是淡淡苦笑了一聲:“怎麽,很難看是嗎?”
“不…不…是…不…不不,不是!”沉楓慌忙解釋,但越急卻越變得有些口齒不清了。
“請問姑娘芳名?”沉楓打算急速轉移開話題。
女子淡淡道:“我叫無鹽。”
沉楓一愕。
無鹽輕輕撫上自己的面龐,輕聲問道:“我現在這副樣子,一定很難看是吧!”
沉楓搖了搖頭道:“一個人的美麗,其實並不全在她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靈。無鹽姑娘,其實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很美的。”
本來沉楓還想問問無鹽的容貌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但現下一來,倒是不敢再多問了。
多說了幾句話,沉楓突然感到體內經脈一陣急跳,陣陣疼痛隨之襲上身體各處。豆大的汗珠不由自主地從額頭上滾落下來。
“你沒事吧!”看到沉楓這個樣子,無鹽有些擔心地道。
沉楓蒼白著臉,還假意搖了搖頭。
“那就好!”無鹽輕舒了口氣,纖手輕拍了拍自己的酥胸(不知道為什麽,沉楓真的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好看。)“我先還在擔心你的傷勢。”說著,她突然臉上一紅:
“我一點基本的醫術都不會,所以只有用濕毛巾讓你——”
沉楓微覺詫異:“姑娘,難道你就一個人住在這個地方嗎?”
無鹽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沉楓心中微奇,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住在這種偏僻的森林附近,周圍還常有野獸出沒,雖然由於她的容顏,大概不會引起什麽歹人的興趣,但其他各種各樣的非人因素的危險性還是存在的。一個單身女子,一不會任何武功魔法(沉楓一眼就能看出),二則連基本的醫術救急處理也不會,那她是用怎樣的方法來保護自己的呢?想及此處,一向多心的沉楓不由有點心下生疑。
正想著,無鹽輕聲道:“你,你現下恐怕還不宜多動,還是多多休息一下吧!”
“恩,謝了!”沉楓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內傷,得完全靠自己來治了,多休息一下,便多爭取了一分早日恢復功力的時間。
※※※
這座簡陋的小草屋處於離夏逡府第約三裡處的一片黑森林的背後,由於森林的關系,周圍都嫋無人煙,不但缺少一般的商品交易市場,甚至連普通的居民都沒有。使得沉楓很奇怪無鹽為何會選擇此處居住。
還有更使沉楓詫異的地方:無鹽雖然居住的只是下等平民的小草屋,(住草屋的應該是平民中最窮的一類了)。但經過細心的觀察,沉楓發現了不少應當絕不可能出現在一介平民家中的東西。
譬如說茶葉:帝國內茶價甚貴,一般的平民尤其是住草屋的平民是根本不可能買得起茶葉。但沉楓“不經意”地發現無鹽不僅有著茶葉,而且居然還不是一般普通的茶葉,而是名種“三桑玉葉”,這可是只有帝國貴族才能用得起的極品茶葉。即使是貴族,恐怕也不是每人都能用得起的。甚至連飲茶所用的砂壺等專門茶具無鹽都有配備。若是一般平民,哪裡會計較這許多講究。
還有,身處這偏僻的森林背後,無鹽的這些日常生活用品又是從哪裡來的?她的基本生活收入來源又是依靠什麽?
其實後面這些倒還可能勉強解釋得過去,在無鹽家中住了幾天,沉風就發現,有著無鹽這樣一位女子作伴,真是男子天大的幸福。無鹽絕對是屬於那種賢妻良母型的女性。除了容貌上的遺憾,任何男人都絕對會以能娶到這樣賢良的女子為幸。無鹽的廚藝真可謂是絕妙無雙,明明是普通的粗茶淡飯,但一到了無鹽手下,稍微一調羹,便成了回味無窮的美味。
無鹽每天都會把家中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在服侍完沉楓這個病人的空余,她也會練習刺繡女紅。繡出的花鳥山水仕女,無一不色彩合諧,栩栩如生,仿佛是無鹽賦予了它們天地之間的靈氣般。僅憑這手刺繡女紅,沉楓就肯定無鹽有著足以養活她自己的本領了。
但是,一看無鹽那對纖手,十指芊芊,如春蔥般酥脆,皮膚吹彈得破,尤如羊脂白玉般滑膩,柔若無骨,那哪像一對長期勞動的手,倒不如說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小姐才是。
雖然無鹽有著這麽多疑點,但沉楓可以肯定的是, 如雪兒一樣,無鹽是絕不會害自己的。任何人都有權力保護著屬於自己的秘密,又何必硬要一探究竟呢?若是換了數月前的沉楓的話,是決計不肯如此想的,所以他才會去一探廣心的秘密。但現在沉楓經過無數的洗禮之後,似乎也成熟多了。
經過幾日的休養,沉楓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開始出外在黑森林附近鍛煉一下筋骨,試一下功力的恢復程度。雖然對無鹽有著許多的好奇心,但由於擔心雪兒及姬氏姐妹,以及對那夜後情況的好奇。沉楓已開始思索著準備向無鹽辭行了。
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地踱著方步走回小木屋,正走到附近,突然聽到一聲女聲的驚呼:“你是什麽人?”
聲音很有些熟悉,但沉楓可以肯定不是無鹽。由於擔心不知道屋內的無鹽出了什麽事,沉楓開始加快步伐,奔向屋內。
才奔了幾步,沉楓突然一驚,開始考慮是否要走進小木屋了。
因為他終於想起了那個熟悉的女聲的主人是誰了。
一個連燕沉楓見了都要為之頭疼萬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