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雪紛飛的悄然降臨下,一個冬天很快就來到了。對於沉楓來說,此時最大的享受,莫過於在寒雪之夜,於廳中同眾人圍坐一爐,傾聽廣心的琴聲了。
即使沉楓不懂音樂,但他也聽得出這令他如癡如醉的美妙琴聲必非凡樂。城主所說的才女之稱果然名不虛傳,再加上她清麗若仙,家中富可敵國,面對如此佳人,誰能不動心。
沉楓也不能,所以他總是在有意無意間似乎在避著廣心。因為他怕自己對她動心。而以自己現在的處境和地位,且不論她是否會看上自己,僅是那道無形的鴻溝就足以使他停止妄想了。更何況,自己的妻子,現在在何方呢?
廣心知道自己很美麗,所以倘若男人主動想法接近他,她是並不稀奇的。倒是有意無意躲著她的男人,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先前她對於姑父的這位客人,也不過是匆匆的印象。但現在,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所以沉楓就走出了大廳去,將仙樂與佳人一時都拋之腦後。
盡管雪花飄飄,深夜的天空還是看得見幾點為數不多的星辰。
這點點的星辰,多麽像一雙雙溫柔的眼睛啊!沉楓感歎著。
玉瑚如今何在呢?她腹中的孩兒還好吧!那可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南宮世家中人是否允許玉瑚將孩子順利產下呢?想到自己的孩子甫一出生就可能將面臨失去雙親的痛苦。沉楓的心,不禁一陣揪緊。
亦或是,南宮世家的人根本就不允許這孩子的出生呢?
還有筱筱,這天真可愛的女孩,現在何處呢?
筱筱?
想及這個可愛的女孩,沉楓嘴角邊輕輕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曾經在一段時間內,自己曾以為,自己是很喜歡筱筱這個女孩的。可是,當自己經歷了與玉瑚的那段生死之戀後,才領悟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情。
筱筱?那不過是一個青春的少年和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之間的相互憧憬罷了。
玉瑚,才是自己的最愛!
再一想到家中的“母親”,心中才泛起了一絲溫暖。
“燕沉楓,你呆著腦袋在想什麽?”不知什麽時候,雅西潔竟出現在了沉楓的身邊。她一向如此大條,聲音又大,一下子倒是把沉楓嚇了一跳。
看著沉楓的窘樣,雅西潔咯咯笑道:“喂,我問你的話,你倒是快回答我呀?”
沉楓一愕道:“哦,沒什麽,我只是覺得一時氣悶,出來走走散散心。”
雅西潔笑厴如花:“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聽表姐彈琴會聽得氣悶的。看來表姐的琴藝還不足以吸引天下人。是嗎,表姐?”她最後一句話卻是朝著另一旁說的。
廣心從黑暗中蓮步移了出來。無趣冷漠的黑暗,卻也也因為她的到來而多了幾分燦爛的絢麗和生機。她的美麗在黑暗的映襯下顯得更是動人。
她柔聲道:“我的琴藝只不過是小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好。既然燕公子認為還不夠吸引人,那自然是還有需改進的地方。”
沉楓的臉在黑暗中也變得緋紅起來,支支吾吾道:“廣心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只是——”話說到這裡,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了。
廣心輕輕一笑,隨即轉身離去。倩影很快就與黑暗溶入一體,隻留下淡淡的幽香,證明她的來過。
沉楓突然感覺到有些無力起來,也不理正圓睜著眼睛望著他的雅西潔,徑自伸個懶腰道:“我累了,先下去休息了。雅西潔小姐,在下就此告辭了。”他的身影,很快也溶入了黑暗之中。
雅西潔氣得直跺腳:“氣死我了,表姐和燕沉楓都不肯陪我玩。”
沉楓整夜都輾轉難眠,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在胡思亂想。仿佛自己所以的往事都一下子竄了出來,擠得自己頗為難受。
於是批衣起身,來到花園裡散散心。奇怪地發現,在花園的對面,一間房間窗紙上正閃著朦朦的燈光。
那是廣心的房間。
沉楓一時好奇心起,竟忘了女眷房間不得靠近的規矩,失控之下竟走了過去。
這麽晚了,她在作什麽呢?
沉楓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不對的原因是他此時竟然沒有感覺到有人的“存在”。
也就是說,連人的呼吸氣息都沒察覺到。
廣心喜歡清靜,所以她的房間附近並沒有丫環伺侯。但,她本人應該在房內啊。難道?
沉楓即使武功大減了,但由於那股神秘的精神力量的存在,六識神通還是有異於常人,這點感覺還是自認不會錯的。那麽廣心就真的不在;要麽,房內的人的武功就是在沉楓之上。
是哪一種呢?
沉楓馬上否定了第二重。因為廣心那嬌怯怯的樣子,也實在看不出有習武的跡象。除非她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然而,到此境界的,天下間也不會超過十五人。廣心不可能是其中一個。
那麽,難道她已經不在了?
沉楓心一陣揪緊,衝動之下,一掌推開窗戶,一躍而進,沉楓難道不知深夜闖入女兒家香閨會有什麽後果嗎?他不會不知道。如果廣心還在的話,沉楓下流的罪名可能就是背定了。但沉楓隻猶豫了一下。萬一被人發現了,萬一廣心還在,自己就說是發現有人潛入,關心廣心一時才情急闖入。
賭上這一把,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贏得美人心呢。盡管沉楓還未想過這一點。
廣心果然不在!
不知道她深夜到哪裡去了。房內一燈如豆,帶著粉暈的燈光和樸素的裝飾顯示著主人的高雅。
沉楓雖然一時想不通廣心哪裡去了,但這不是重點,正待往回走,心中一動。
心中強烈的邪惡念頭迫使著他想去一探這名高雅美人的秘密。經過天人交戰一番之後,最終他還是屈服了。
盡管家中是富可敵國,但隨身所帶的衣物是那樣樸素,僅有的兩三件首飾也不是貴重之品。一切都顯得它們的主人是那樣的自然大方。
沉楓越看心中感慨越深,說不出是歡喜還是什麽。突然,他的眼光被衣物掩埋著的一卷書卷所吸引。
正確的說是書卷上的那四個大字。
那是曾令沉楓為駭然和驚歎的名字。
破天邪說!
每一個字,尤如一記重錘,重重地擊打在沉楓的心上。
書卷的右下角還有著一行娟秀的小字——不孝第四代後人廣心整理編錄。
關於這本《破天邪說》,沉楓迄今還記憶尤新。姬清月的話語似乎仍回蕩在他的耳邊。關於這本武學妖書,傳說不是已經被毀了嗎?怎麽會仍存於世間。而右下角那行小字,更是讓沉楓為之心驚。
不孝後人?
這也就是說,廣心她——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你看夠了沒有?”
沉楓駭然一驚,下意識反手一掌揮去,同時人也向前躍開,再慢慢轉過身來。來人能不知不覺欺進離他這麽近的距離而他卻毫無知覺,武功至少也得要高出他三輩以上。
廣心一襲白衣,飄飄然立於後方。剛才那一掌,似乎對她根本沒有任何影響似的。
沉楓頓感到渾身突然承受上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在瞬間,似乎自己的真氣已經完全提不出,甚至連身體的移動都變得很困難了。
隔空縛勁!
沉楓腦中閃過這個詞匯。這種傳說中的武功,竟會出現在廣心身上。看來,自己對廣心的評價,又要更上幾層了。
廣心歎了口氣:“可惜,可惜。燕公子,本來我們可以作很好的朋友的。但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不該偷潛入我的房間,偷翻我的東西。你更不該,翻出了這件東西。可惜!可惜!”
沉楓心中一陣發毛。聽廣心的口氣,她是非常不願意這本《破天邪說》被人發現的。這也難怪,想想《武神經》被人角逐的狀況,這本《破天邪說》想來也不會好太多。這麽說,如果她要——看樣子她不僅會武,而且武功極高,那麽自己現在的處境,實是岌岌可危了。
沉楓正在以己的小人之心度廣心這位淑女之腹。廣心卻開口了:“我以前從未殺過人,以後也不希望。可是,若不這樣,又將要如何使你守住這個秘密呢?燕公子。望你教教我。”
沉楓冷汗直冒,在他心中,可有的是惡毒的主意。如什麽斷手割舌,打成白癡,終身監禁。只是此時希望眼前這位仙子一般的少女千萬不要想到那上面去才好。
廣心自言自語道:“若是逼你發下毒誓,本來這主意是不錯。但依我觀人之術看來,燕公子,你似乎並非屬於那種能諾守誓言的君子。這可如何是好。”
沉楓心中自知,他確實是絕不會將這些所謂誓言放在心中,發個誓,對他來說,簡直比吃盤白菜還要容易。可是,他心中突然一痛,不禁又想起來南宮玉瑚。
他身子一挺,似乎在刹那間變得高大了。微笑道:“如此天寒地凍,讓客人站著說話,這難道就是廣心小姐的待客之道嗎?”
廣心美目生輝,也在詫異沉楓在瞬間氣質變化的迅速。先前她所看到的那個略帶點頹廢的少年已經不見了,現在面前這個,已隱隱具有了一代大家宗師的風范。
這才是以前的燕沉楓!這才是燕沉楓的真面目!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燕沉楓,又“活”了過來。
廣心淡淡一笑道:“盡管算不上是客人。不過,燕公子,還是請坐吧!”
兩人分賓主坐下,在粉暈的燈光下,兩人即使是對面而坐,也挨得很緊,沉楓心中不由生起一種“燈下看美人”的感覺。再加上淡淡的幽香飄來,中人欲醉,心中不禁一蕩。
沉楓首先開口道:“在下雖然對‘誠’字並甚不講究,但此時卻願當著小姐之面,保證決不泄露有關《破天邪說》的半點消息。”
廣心芳心微動。眼前這個男子,他的一舉一動,現下似乎都非自己所能把握了。他的每一步,都出乎意料,但又絕在情理之中。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沉楓輕輕一句,便已扳回了主動權。
廣心心下思索著,口中便道:“公子之話,廣心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我想,公子如此說來,不會沒有所圖吧!”
沉楓一笑道:“小姐好眼力,在下確是有事相求。所以在小姐面前,不敢不恭敬一二。”略一沉思道:“在下久聞《破天邪說》乃武學寶典,不知是否能治愈在下所損失的功力。”
廣心微感失望,這個男人,看來和其他人也沒什麽分別,都不過是垂於《破天邪說》上的武學罷了。看來也不過是個愚物。但口中還是答道:“不錯,不但能補回公子所損失的功力,而且要有增進,卻也不難。”
沉楓默然,沉吟一陣,突然道:“在下不願多麻煩小姐,小姐就當在下剛才的話沒有說過。不過在下仍是會始終保守小姐的秘密的。”
廣心盈盈起身,訝道:“公子何出此言?”
沉楓苦笑道:“在下不願強人所難,適才見小姐有猶豫之意,想必必有難處。在下不願小姐為難,是以此事,也就罷了。”
廣心心中暗驚:好細微的觀察力。歎道:“公子可願坐下,聽廣心講一個故事,公子聽後,也許會明白廣心的某些難處的。”
廣心順手將那本《破天邪說》取過,道:“公子既然看了封面,想必也應該知道廣心的來歷了吧!”
沉楓點了點頭,道:“我只是有些詫異。據傳說,似乎昔年武癡全家已經被滿門盡滅,小姐你——”
廣心美目閃過一絲哀色。“昔年那名武癡正是家曾祖。家祖乃是曾祖最小的一名兒子,也是一名——身份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因此不為家族中所曉,也未住於家內,所以才在那場大禍中躲得了性命。”
“至於那本《破天邪說》,本在久前便已毀去了。但由於家祖和曾祖母所在的是家族外秘密住處,所以家曾祖常來此研究,也留下了不少的手稿。這些手稿,就為家祖所搜集,才有了現在這本《破天邪說》。”
沉楓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廣心眼中哀色更濃。“由於家祖一心要為父復仇,而且吸收了先前家族中不會武而慘遭滅門的教訓。於是下定決心學武。後來,他竟投入了魔教。”
沉楓失聲道:“魔教?”
廣心點點頭,續道:“家祖在魔教學得些許武功,但也明白憑他在魔教學的那點的武功,報仇是終生無望的。於是將在魔教所學的武學道理與《破天邪說》上的那些設想一一對照,倒也讓他悟出了不少武學。現在,魔教有不少魔功,其實還是來自《破天邪說》。”
“不過,家祖究其一生,終於還是未能報得仇,因為仇人實在太多了。於是到了家父,便開始了正正經經的過活,從事經商。不過,對於《破天邪說》的研究,寒家倒是一直未放棄的。”
沉楓呼出一口氣道:“想必小姐和令尊,都是一代武學高人了。”
廣心輕搖螓首道:“家父對《破天邪說》的研究,只是止於紙上談兵。兼忙於商業中事,無心於此。所以其實並不會武。”
“那麽小姐呢?”
廣心略一遲疑,還是答道:“小女子生性好靜,不喜外出。所以在家常看書解悶,後來把這《破天邪說》與一些武學秘籍一一對應,倒也找出了些心得。所以才會將《破天邪說》略為整理編錄,剔除了一些無用有害的。不過,也只是旁門小技罷了,不值一提。”
連沉楓都忍不住聳然動容。廣心說得輕松之極,但《破天邪說》何等博大精深,廣心能將之整錄成功,其造詣,只怕已不是高手級數所能形容的了。
沉楓問道:“那為何連城主都不知曉小姐會武,按理說既然是親戚。似乎——”
廣心淡淡道:“寒家對當年之事已是寒了心,為防止再引災禍。 所以即使是親戚,也有所隱瞞,隻限於自家人所知。”說到這裡,她若有所悟,突然停住了口,低垂下螓首,臉上飛起了一片紅暈。
沉楓心中也不禁一蕩,廣心既把這番話說給他,似乎也有不把他當外人看之感。
良久,廣心才抬起頭來,臉上紅暈尚未消去。“公子現下可知廣心的難處了吧!”
沉楓起身道:“不錯,若是因此而使小姐有所損傷,在下豈非萬死難贖其罪。請小姐放心,在下一定會死守這個秘密的。夜已深,請小姐先行安歇。在下告辭了。”
背後突然傳來叫聲:“燕公子,請留步。”
沉楓詫然回望。
廣心低聲道:“請公子明日此時再來此處。廣心有幾處武學疑難不明,想請公子指點。”
沉楓心中狂喜,他知道他終於打動了眼前這名女子。自己進窺上乘武道之期,已是在望了。再想到能與這名佳人相處,更是一個大大的勝利。自己終於又再跨出了,更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