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在發愁之際,下人來報,興濟伯楊宗來了,李賢忙讓張雷下去休息,承煥等人也不再談論此事,雖然楊宗是有名的忠臣,可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誰的心究竟是什麽樣的,小心為妙。
楊宗沒料到李賢這還有這麽多人,多半他是認識的,一拱手,道:“先祝李大人連升三級,可喜可賀啊!諸位賢侄也在,倒是楊某晚了一步啊!”他以為孫伯彥等人也是來給李賢道賀的呢,畢竟京城四公子互有交往也不為怪。
承煥打量這位興濟伯,年約四十一二,身材高挑,可能是剛從朝堂上下來,官服還沒換呢,更顯得氣宇軒昂,非比常人,五官樣貌端端正正,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人物,略帶些剛正之感。
李賢平時跟楊宗沒什麽深交,但對彼此還是很欣賞的,一還禮,道:“爵爺客氣了,下官可不敢當啊!”李賢現在雖然實權在握,但楊宗畢竟是伯爵,禮數不可廢。
楊宗哈哈一笑,道:“李大人就別酸了,我現在來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和張大人,馬大人等幾個平日合得了來的想給你慶賀一下,李大人可不要推辭喔!”
李賢連道不敢,道:“這,倒是李某疏忽了,早該宴請諸位才是,罪過罪過!”中舉高升都要請客,這已經是官場的慣例了。
楊宗見在座的還有兩個陌生人,一男一女都是出眾之輩,道:“李大人,這兩位是……?”楊宗一指承煥藍夢司二人。
李賢拉過承煥道:“這是我的侄子羅承煥和妾室,承煥還不見過楊爵爺!”
承煥知道這位興濟伯也是個反對石曹的人,對他還是有好感的,一參拜道:“爵爺在上,草民給您見禮了。”
聽說是李賢的侄子,楊宗趕緊把承煥攙起來,道:“不必多禮,哎!瞧人家的孩子是怎麽長的,這麽漂亮,一看見你們就讓我想起我家那個敗家子了,唉!不提也罷!”看著在座的幾個青年俊彥,楊宗想起自己家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感慨萬千。
李賢一笑,勸道:“發奮有早晚,大器晚成的多的是,爵爺不必太在意,兒孫自有兒孫福嘛!”
楊宗心裡說話,就自己那兒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花錢逛窯子,還出息個屁呀!嘴上道:“那就借李大人吉言啦!我先行告退,晚些時間定來叨擾。”
李賢送走楊宗,一尋思晚上這頓飯是免不掉的,來的人少不了,估計石曹兩黨也得來,隻得把愁事放一放先準備這個,孫伯彥等人一研究也是這個理,至於浙江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退朝後,石亨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熱呢,又被皇上召去,原來是浙江的六百裡加急到了,英宗皇帝一看,都愁壞了,趕緊把石亨和王翱,馬昂等人又找了回去商量對策,之所以沒找李賢是怕太著痕跡,況且這也不是李賢的職責范圍啊!
等石亨再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今天發生的事太多而且突然,令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心裡亂極了,也沒找盧先生來,獨自一個人默默沉思良久,直到魏九齡和石尚來辭行,才把他從靜寂的世界拉回來。
石亨這才想起來今天魏九齡和兒子要回太原,心中一動,道:“你們今天先別走了,晚上去李賢那一趟,代我去送份賀禮吧!”
石尚聽罷一愣,道:“送禮,給他送哪門子禮啊!祝他到福建別喂魚嗎?”石尚挺奇怪,爹不是糊塗了吧!
石亨歎了口氣,道:“今天早朝,皇上擢升李賢為吏部尚書,入值文淵閣待職,人家高升了,不去賀一賀怎麽說得過去呢,我是不想去了,你就代我去吧!”
石尚吭哧了半天,道:“爹,這是哪跟哪啊!皇上前幾天還下旨把他和徐有貞貶到福建了呢,怎麽這又變了?”
石亨瞪了兒子一眼,道:“此一時彼一時,盧先生說的很對,經過劫持貢品一案,人事方面確有調動,皇上許是又想起了李賢的幹練之處吧!你去把盧先生找來,我跟他研究點事。”
見兒子出去了,石亨道:“魏老,浙江發生了流民的叛亂,首領是葉宗留,鄧茂七和陳鑒湖等人,不知道您來熟不熟悉?”
魏九齡思想了一會,道:“我久不在江湖行走,對這些也不太清楚了,晚上你去問問那個人,他也許知道。”
正說著,盧先生和石尚就來了,石尚還給盧先生搬了把椅子,看來對這個盧先生多少有些服氣了。
石亨對兒子此舉挺滿意,用嘉許的眼光看了看石尚,道:“盧先生,上午浙江送來了六百裡加急……!”石亨就把浙江發生的情況簡略地跟盧先生說了一遍,末了道:“皇上讓我謀劃一個出兵的對策,明日早朝好讓他過目,盧先生可幫我出出主意!”
聽罷,盧先生也很吃驚,道:“浙江流民叛亂?怎麽會出這等事情呢?”
石亨也道:“是啊!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你說會是曹欽的釜底抽薪之計嗎?您總說讓我跟曹氏合作,所以我對曹氏一直都是忍讓的,可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想法,這次浙江叛亂如果是曹氏所為,石某危矣!”看來石亨真的害怕了。
盧先生的腦門也冒了層汗,一擦道:“容我想想,這麽……難道是曹氏所為?不……不象啊!”
盧先生沉吟了好一會,道:“東翁,照你剛才所說,叛亂的規模十分大了,而且又是以礦工為主,我看不像是曹氏所為,說不定就是流民自發的呢?”
石亨抿了抿嘴唇,道:“如果是這樣那還好,不過皇上讓我抽調兵馬,我現在也騰不出手來啊!本來我想把廣西王驥那的軍兵抽調出四層北上鎮壓浙江之亂,可我想皇上不一定能答應,廣西,湘西一帶,苗、壯之亂也挺難治理,思任發自立土司王讓皇上很是惱火,現在從那裡調兵,希望不大啊!”
盧先生眉毛一挑,道:“眼時的情況來看,東翁手上的兵權怕是不得不交出來一些了,至於怎麽交,倒是可以研究研究,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條路了。”
石亨雙目精光暴漲,道:“起兵!”
盧先生頓首道:“不錯,東翁手上的兵權現在不用可就過期作廢了啊!想再找這麽好的時機就不容易了,現在南方的土司和浙江的流民大可牽製朝廷多數的兵力,東翁這個時候起事是最好不過!”
石亨閉上雙眼不語很久,驀地,他睜開雙眼道:“魏老,你腳程快,去把馬寬叫來,我跟他商討商討,盧先生,具體事宜還望你有以教我啊!”
盧先生眼中得意之色一閃而過,道:“東翁這麽說就外道了,此乃我分內之事啊!”
曹欽府。曹欽從皇宮回來馬上召開了緊急會議,除了無戒生和他二爺爺外的武統幫核心成員全部參加了。
曹欽環顧左右,把在皇宮得知的一切都講述了一遍,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是石亨搞的鬼,那麽我們如何以對呢?”
曹鈺咳嗽了一聲道:“大哥,我看不像是石亨所為,這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啊!正如你所說,浙江出了叛亂,必定要派兵鎮壓,兵出哪裡出呢?還不是石亨的兵部嗎!”
曹欽不是沒想到這點,但他搖了搖頭,道:“兵不厭詐,沒有得到確切的情報我們什麽方面都得想到,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你們別忘了,在江湖上,我們還沒有把握勝得過通天教,畢竟通天教是屹立江湖幾十年的教派了,不是我們所能比擬的,要不是采用以點破面的戰術,江湖上哪會有武統幫的一席之地啊!”
曹欽正說著,進來一個親衛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後退了下去,曹欽道:“朱公和風林回來了,我們等一等看看他們有沒有好消息。”
功夫不大,朱五狂和風林聯袂而進,曹欽親自起身相迎道:“朱公,師弟,你們怎麽才回來啊!朱公的傷勢可好利索了嗎?”言語之間充滿了關心,不知道是曹欽真心的還是感情投資。
朱五狂點點頭道:“好的差不多了,路上遇到點事,不然早回來了。”邊說邊和風林坐到邊上。
曹欽等人接著議事,剛說到浙江的事上,朱五狂一驚道:“你們的消息挺快的嘛!我和風林就是因為這個事才耽擱了行程,風林,還是你來說吧!”
風林清了清嗓子,道:“浙江的事跟石亨一點關系都沒有,確實是老百姓被逼無奈才起事造反的,本來我也不敢斷定,在知道了流民的首領後才得此結論,有一個叫陳鑒湖的匪首本身就是西北白龍幫的副幫主,白龍幫我們和通天教都拉攏威脅過,可他們不為所動,白龍幫的總壇分舵也異常隱蔽,我們都不能奈何他,因此我和樓主懷疑浙江之亂的背後另有一股勢力在支持,白龍幫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只不過抓住了老百姓起事的時機加以利用罷了,究竟有沒有實力卻還看不出來。”
曹欽點點頭,這消息實在太重要了,正要說話呢,過來一個人遞給他一張紙條,曹欽接過展開一看,驚道:“石亨要反!”
眾人聽罷無不動容,雖然都知道石亨也有不臣之心卻沒想到他會反的這麽快。曹欽嘿嘿一笑,道:“聞良,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啊?”
被喚做聞良的四旬漢子微微一怔,道:“屬下跟大家一樣,都覺得有些奇怪,石亨怎麽會反的這麽快呢?”
曹欽手一拍桌子,喝道:“聞良,你就不必演戲了,從你上門的那天起我就對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可還記得三十年前你餓昏街頭是誰給你的饅頭嗎?”
聞良一聽,臉色大變,冷汗馬上把衣服塌濕了,自己潛伏五年有余,看來曹欽是識破了,可他們怎麽能知道那三十年前的事呢!聞良哈哈一笑,道:“不錯,某家就是國公派來刺探你們的細作,今日被揭破我也無話可說,不過能否讓某家做個明白鬼,你們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份的?”聞良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生離此地了。
曹欽冷冷一笑,道:“這個問題你去問閻王爺吧!他會很願意告訴你的。風林,帶他走。”
曹欽話音剛落,聞良狂笑如雷,忽然笑聲嘎然而止,眾人一看,聞良已然七竅流血絕氣身亡。曹欽哼了一聲道:“枉那石亨自作聰明,他絕對不會想到派來的奸細居然會是二爺爺以前的家奴,人算不如天算啊!朱公,風林,你們雖然剛回來但我不得不讓你們繼續勞累啊!你們馬上派嘯雨問天樓的人監視石亨的一舉一動,連他上茅房都不能放松,我們不能等他起兵了再拿他,不然勝負還不好說呢!另外,晚上我還要去李賢府上一趟,也不知道皇上抽的哪股瘋,居然拎著李賢的耳朵往上提拔,吏部尚書,入內閣,我看皇上真的越來越糊塗啦!”
門一開,沒見到人先聞到一股香風,進來的正是曹天嬌,曹天嬌剛從外面回來知道開會才趕過來,走到門口聽大哥說要去李賢處,進來道:“大哥,晚上我跟你去吧!這段時間淨是鬧心事,好久沒熱鬧熱鬧了。”
曹欽一皺眉,道:“我去去就回來,你跟著幹什麽!”
曹天嬌一撇嘴道:“大哥,我去難道還犯毛病嗎?那我去看看郭蓋總行吧!真是的!”
曹欽拿她真沒辦法,道:“好了,讓你去就是了,記住,別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掌燈時分,承煥坐在椅子上看著補妝的藍夢司,道:“藍姐姐,要不你就不要出去了,萬一讓人認出來可怎麽好!”
藍夢司淡淡一笑,道:“姐姐對易容術還有些研究,不會被認出來的,我就是想看看我爹會不會來,我……我有點想他了!”骨肉親情,最是難以割舍啊!
承煥幽幽一歎,道:“是啊!我也有點想家了,我爹他這段時間過的一定不好,指不定多麽上火呢!”聽藍夢司提起這個詞,承煥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也許正為流民的事頭疼呢吧!
藍夢司易完容,見承煥一臉的擔憂,道:“你也別總往壞處想,皇上現在這麽器重伯父,有伯父在皇上面前替你爹說話,諒也沒有多大的閃失,頂多是丟官罷職而已,又算得了什麽呢!”
承煥一聽,道:“真的會這樣嗎?聽孫大哥說的似乎很嚴重啊!我也認為我爹的責任不小啊!”
藍夢司握住承煥的手,道:“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說句話在這放著,你爹非但不會有事,說不定還會升官呢!”
承煥見藍夢司說的離譜,道:“藍姐姐,不要逗我開心了,只要我爹能保住命我就心滿意足了,還升官,只要不升天就好!”
藍夢司白了承煥一眼,道:“呸!呸!好的不準壞的準,我這麽說是有根據的,我並不讚同你們的分析,我之所以沒說出來是我一個女人家的話沒什麽分量罷了。”
承煥見藍夢司不像閑說話,道:“藍姐姐有什麽話快快道來,難道我還能對你評論什麽嗎?”邊說邊搖著藍夢司的胳膊。
藍夢司笑道:“我怎麽會那麽想我的好夫君呢!浙江發生這檔子事皇上不是不擔心,但卻是喜憂參半,正因為有了流民作亂,皇上才能用這件事牽製石亨,你別以為皇上真是昏君,一個人能夠成為一代人王帝主,除了混蛋的不能再混蛋的和幼兒君主外,哪個不會些權術啊!就拿任用李伯父這件事來說吧,足見皇上城府之深了。”
對此點, 承煥深表讚同,道:“可就憑這也不能讓我爹脫身事外啊!”
藍夢司手指一點承煥的額頭,道:“你聽我接著說啊!據我所知,你爹的官聲一向很好,皇上也略有耳聞的,你爹不但不能脫身事外還要與這件事更緊密呢!如果我所料不差,就你爹的性格,他在奏章裡一定夾雜了一份詳細的用兵方略,再說了,鎮壓叛亂的只要職責是指揮使司衙門的事,你爹所擔的責任不算大,說不定皇上真的認同你爹的觀點,那你爹可就出相入將啦!”
承煥吧嗒吧嗒這話的滋味,道:“藍姐姐這麽想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我看希望不是很大。”
藍夢司一甩承煥的胳膊,道:“你們那,都是當局者迷,由於太為你爹著想了所以才想的不那麽全面,要不咱們就等著瞧,看誰說的準。”
承煥心裡說話,這不是拿我爹的性命打賭嗎?嘴上道:“希望如此吧!對了藍姐姐,你怎麽總是你爹你爹的,現在可是要改口的,要叫公公了!”
藍夢司頭一低,她還是有些不太習慣,一拉承煥的手,道:“我們該出去了,別讓人家來找我們。”心中卻在想著自己的父親會不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