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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話》第215章 真我
第二百一十五章真我

 “沒想到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一身黑衣的男子在迷霧中緩緩現出身形,但那張臉卻不再是林黔冥看了快二十年的自我,相反,他露出的容顏卻竟然是林黔冥殺上神山的罪魁禍首——那個同樣一身黑衣的無情男子!然而,那感覺,卻讓林黔冥第一眼便區分出了兩者的區別,一個是瘋狂陰狠,一個是癡狂哀傷,卻是一般的恍如深海般深不可測。

 “是你?”

 “是我。”黑衣男人微微一笑,剛毅英俊的臉龐上卻露出一絲苦澀←低下頭,看著雙手,仿佛在看著什麽奇怪的事物又仿佛許久未見似的,露出那種奇怪的神情。

 “一萬多年了啊,真是久違了的感覺。”黑衣男子左手一揮,黑色旋風卷起,天地為之變色,順便便已是飛沙走石。林黔冥下意識地舉起手遮住了眼。

 風聲驟停,林黔冥睜開眼,片刻前的狂風暴雨已經全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黑暗蒼茫的大地。黑衣男子靜靜地站在高峰上,臉色平淡,但林黔冥卻感覺到在那平和之下深深地透出一絲無法釋懷的落寞。

 “你不是說過,那力量傳承之後,你便會永遠消失了嗎?”林黔冥微皺眉頭,在力量傳承之後,他的性格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黑衣男子的影響,即便那種影響微乎其微,但潛移默化下,那抹早已鐫刻在靈魂中的冷漠,卻開始蘇醒。就算是面對將力量傳承給自己的前世靈魂,林黔冥也沒有太多的感動,有的只是疑惑。

 “我也以為是。”黑衣男子笑笑,笑容裡的苦澀卻更深。深深地看了林黔冥一眼,他又問道:“似乎,你對我的真實面貌並不感到奇怪啊?或者,你早已經猜到了?”

 “不。”林黔冥沉默半晌,眼瞳中卻漸漸凌厲,“因為我早已經見過了這張臉容,而他,更是我不得不上神山的理由。”

 “怎麽可不,確實可能,如果是的話,我確實無法察覺。”黑衣男子臉現驚訝,旋即微微點頭,“這個暫且不說,原來你已經來到神山了。那麽,我大概可以猜到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裡了。”黑衣男子微微一頓,旋即繼續說道,“這裡是睡眠之神許普諾斯的遺忘森林吧?這麽說你已經將他的真實之眼給逼出來了?真是青出於藍,不錯不錯,只不過恐怕許普諾斯怎麽也沒想到他費盡心機將你打入這幻夢之境裡,逼出與你最親密最厲害的人竟然是我吧?”

 “你知道?”林黔冥微微一怔,追問道,“你怎麽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黑衣男子淡淡微笑,平靜的神情中卻透出一抹傲然,他緩緩開口,說道,“好歹我也是冥域的主人,黑暗的君王哈迪斯啊。”

 “你還得意是嗎?”林黔冥撇了撇嘴,“我只知道,這個身份除了帶給我一大堆麻煩、追殺之外,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地方。”

 嘴角笑容一窒,哈迪斯被自己的傳人氣得差點死去,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不是林黔冥背負著自己轉世的身份,也的確不會引來這麽多的麻煩。但是——哈迪斯淡淡一笑,也不反駁,他只是看似隨意地輕輕說道:“但是,如果你不是我的轉世,你又怎麽會和她相遇?”

 鏗!!驟然閃現的銀劍和黑劍在虛空中怦然相交,哈迪斯卻仿佛早已猜到似的,一點驚訝都沒有。“一點準備都沒有就這麽直接地衝上來,你的個性還是這麽衝動啊,阿冥。”

 “你是我,我就是你,我做的何嘗不是你的選擇?”劍不停留,對於熟知對方所有的兩人,任何的戰法花招都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在這虛幻的空間中,沒有任何擔心的兩人更是毫不在意地盡情揮灑著力量!

 “是,也許。”哈迪斯擋著,臉上卻流露出享受的神情,已經多少年了,不曾這般盡情地戰鬥著,即便是在少年的心界裡,只能托生於少年意念的他甚至連顯現出自己的真實都不可得,更何況如現在這般盡情戰鬥!

 “也許嗎?難道你會容忍別人質疑你對貝瑟芬妮的感情嗎!”林黔冥冷笑,左手陡地握上劍柄,劍上銀芒驟長,巨大光劍已當頭壓下!少年的怒喝卻猛地刺痛王者心中的痛,即便身份地位性格思想完全不同,那源自同一生命烙印的本能卻令哈迪斯發出了怒吼!黑色劍芒驟漲,激烈的火花將兩者身旁的空間燃燒殆盡,前世今生兩個自我終於在這一刻為了相同的理由而拚上!

 毫無花甲地互拚了十三劍之後,兩人重又恢復對峙局面,這般純粹力量的硬拚,即便是兩人此刻的實力,也是沉重的負荷。哈迪斯臉上神情慢慢平淡下來:“你說的對,是我失言了。我並沒有懷疑婧婧對你的感情,但是,當年為什麽你會突然出現在那個海灣?為什麽只有你發現了她?為什麽你會受到她的吸引?不要跟我說,你從沒有懷疑過?就算以前沒有,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後呢?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後呢!你真的敢說,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林黔冥沉默,他沒有反駁,因為他心中確實曾經疑惑,哈迪斯的話只不過是將他心頭一直蒙著的那層紙給捅破了而已。婧婧的出現或許是偶然的,然而那一次相遇卻是必然。

 “那天夜裡,第一次相遇的海邊,你感覺到的,不是婧婧的存在,而是阿耳忒彌斯的氣息。那不是月老的紅線,而是你們宿命的開始!”哈迪斯淡淡陳述著事實。

 難堪的沉默,林黔冥無法反駁,阿耳忒彌斯和哈迪斯之間的事情他早已從婧婧、貝瑟芬妮、雅典娜等人口中得知清楚。這萬世的輪回中那永遠的看守者和陪伴者。很難形容當時得知這個消息時,林黔冥的心情是怎麽樣的,但是莫名的,對於兩者之間的關系以及當年阿耳忒彌斯為什麽會選擇放棄那尊貴的身份而甘願一並墮落輪回的緣由,他始終不願深究,甚至從沒有向婧婧問起。

 “你深愛著婧婧,我知道,這是純粹的沒有摻雜任何雜念的單純愛戀,但是——”哈迪斯平淡的話語卻輕輕敲碎殘酷的現實,“但是,她呢?”

 林黔冥相信婧婧對他的愛毫無虛假,但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份開始,他便被哈迪斯的身份所禁錮著。林黔冥無法不這麽懷疑,她對自己的愛,那份至死不渝的愛戀到底是婧婧對林黔冥的,還是阿耳忒彌斯對哈迪斯的愛戀的延續?

 林黔冥分不清,也不願細想,然而,當哈迪斯以這麽一種形式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突然不可自製地想起了那一夜,少女隱藏在黑暗裡不曾回首的事實!

 精神的世界裡,精神的創傷,才是真正致命的!

 胸口仿佛被大錘擊中,嘴一張,林黔冥猛地噴出血來,臉色慘白。

 “你要我說什麽?”手,突然抓緊了劍,林黔冥猛地抬起頭,冷冷地盯著天空中那一道黑影:“你們一個個都對我說這樣那樣的理由,要我說什麽?我只是愛她,她愛著我,我們想要在一起,為什麽,你們總是要找這樣那樣的理由阻止我們!你們這些尊貴的神氐除了那狂妄虛偽的驕傲還會什麽!”

 “其他人怎樣,我管不著。我不是要證明什麽,我只是要讓你清楚,你要面對的是哪種真實!”雙眼蒙上迷霧,哈迪斯緩緩垂下目光,便連歎息都仿佛有些蕭索,“我只是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

 “真實,總是殘酷的!”

 冷漠的字眼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巨大的壓力下,林黔冥隻覺得全身都疼痛得將要裂開,他緊咬著牙,高高地抬著頭:“我說過,就算有一天她不再愛我,不再記得我,我也會把她槍回來,留在我的身邊!因為我知道,這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幸福,真是一個曖昧的字眼。”哈迪斯淡淡一笑,嘴角彎起譏嘲,“你憑什麽替她決定所謂的幸福?”

 “哦?”林黔冥卻突然笑了,“那麽你呢?哈迪斯,你為什麽要為貝瑟芬妮做那麽多?你所做的和我有什麽區別?這萬年輪回之苦,你可曾因此而後悔過?”

 哈迪斯沉默。林黔冥的笑聲卻更大了,他的聲音卻仿佛也變得飄渺:“你不會,我也不會!”

 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你會做的選擇我一樣會做!

 “但我比你幸運”林黔冥飄渺的聲音繼續響起,他的眼中卻同時露出譏誚,“她愛我!”——但貝瑟芬妮不愛你!——“我們一定會得到幸福!”——而你,已經沒有未來。

 臉色一僵,哈迪斯的臉蒼白了可怕,平靜的表面下只有那飄蕩的外衣才能發覺他內心的激蕩。“幸福嗎?只會說我嗎?你怎麽知道那便是她想要的幸福!”

 “幸福嗎?”眼神露出迷茫,幸福這個字眼實在是太過空洞,便是無數哲學家先輩也無法說清,更何況是林黔冥。只是,眼前流淌的一幕幕平淡的生活點滴,林黔冥的嘴角卻突然露出一絲笑意,他這麽回答著:“幸福吧?誰知道呢。但是當時,我這麽說的時候,她笑了。”

 “是嗎?是這樣子嗎那麽,當年,果然是我錯了嗎”從他的腳開始,慢慢幻成碎片,哈迪斯淡淡一笑,臉上卻只剩下一絲抹不去的落寞,漸漸深沉。

 錯嗎?林黔冥苦澀一笑,他不知道什麽才是對,他只知道,像哈迪斯那樣萬念俱灰的放棄,絕對是錯,對,絕對是錯的!

 ——————

 緩緩睜開了雙眼,眼前的情景已恢復正常,他靠在身後的樹上,已經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緩緩站起身來,仿佛心有所感似的,林黔冥突然回身望去,一望無際的森林層層疊疊,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宮將奧林匹斯上下隔成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夢醒了。簡單的三個字卻永遠根本無法觸及林黔冥適才所面對的生死決殺之萬一,許普諾斯萬年來所儲存的神力所釋放出的絕殺“真實之眼”又豈是那般輕易可以化解?林黔冥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動蕩的心,但許普諾斯沒有料到的是,在林黔冥的身體中,卻存在著另一個靈魂,那才是真正的冥王哈迪斯的存在!

 哈迪斯借助許普諾斯之力顯形,並與林黔冥於幻夢之境裡對峙,兩個人互知親密卻又各不相同,但也正是如此,才有林黔冥解脫的可能!而不是如許普諾斯所想的被自我毀滅。

 兩顆同樣動蕩的心在傳承自同一個生命刻印的兩人身上造成的迷茫卻是雙份,林黔冥和哈迪斯適才的對決,看似平淡,其實每一刻都充滿了最恐怖的危險。更可能因此而同歸於盡!

 但林黔冥和哈迪斯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愛上了婧婧,這份執著而狂熱的愛戀或許只是讓哈迪斯動容,但真正動搖哈迪斯的卻是林黔冥毫不猶豫的決絕!那片刻的動搖之後,林黔冥對婧婧的愛那份決絕的信任!而最致命的卻是,一直冷眼旁觀的哈迪斯是最清楚婧婧對林黔冥這份愛的回應!始終沒有得到貝瑟芬妮回應的哈迪斯再也無法肯定自身存在,導致自我崩潰。而一直處於心有猶豫的林黔冥卻終於在直面哈迪斯之時,堅定了自己的心。從這一點來說,許普諾斯所作的一切非但沒有傷了林黔冥,反而幫了他一個大忙。否則以林黔冥現在的心態,就算見到了那夜的黑衣人,也無法全力作戰。隻可憐了一心報仇的許普諾斯,如果知道自己處心積慮甚至豁出生命才設下的陷阱竟然起到了這種反作用的話,那可真是欲哭無淚,徒歎老天偏心了。只是,許普諾斯已死,哈迪斯已歿,這一番因由,林黔冥卻是不可能盡知了。

 對其他人來說,哈迪斯的存在凝聚著諸多複雜莫名的期望仇恨,但在林黔冥心中,哈迪斯只不過是一個被愛所傷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的可憐男人。也許因為本就是同一個人的關系,他們很像,正因為如此,林黔冥比誰都容易理解哈迪斯的想法。萬年前哈迪斯在和雅典娜的最後對決中突然放棄,選擇了自我放逐。與其在無盡的痛苦中忍受她永遠不愛的折磨,不如渾渾噩噩忘記所有在輪回中沉淪在無盡的時間之中。就算消亡,也不願把那份對貝瑟芬妮的摯愛交給任何人,就算是轉世的自己。

 所以,直到最後,林黔冥繼承的也只有力量。

 歎息一聲,收斂起感傷,林黔冥握緊了拳頭,向著面前那一層近似透明的光幕緩緩走去。在凡人的眼中,那裡是一片空白,但在眾神的眼中,那裡,卻是奧林匹斯神山神界最後的結界。

 林黔冥緩緩伸出手去,在觸碰到光幕的瞬間,腦海中突然回響起的,卻是萬年前那一身孑然的男子,孤獨地站在山前,低低吟誦。而萬年後的今天,這一幕,卻再重演!淡淡一笑,緩緩吟誦起破滅之真言,冥域的主君在宣告著他的回歸,林黔冥在宣告著自我的到來!

 嘭!極細小的一聲輕響,卻驚動了神山上已經習慣了和平的諸神們,那一聲脆響轉眼便已衝上天空,那環繞著奧林匹斯主峰的最後屏障,在諸神的驚恐中出現裂痕,旋即——

 哢啦一聲,在諸神絕望的恐慌之中,奧林匹斯山上,在闊別萬年後的今天,下起了七彩的光雨。神王宮後,世界之巔上,黑衣男子抬起了頭,看著那份久違的序曲,卻突然,怔怔地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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