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笑,一身金色的盔甲在陽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寒芒,淒厲的笑聲,卻比哭泣更像絕望哀嚎。少年沉默著,冷峻的表情超越了他這個年級所該有的深沉。懷中的女孩早已無法回答他的呼喚,從不曾在他懷中的這般安靜卻是死寂一般的冷冽,只是,為什麽可以這般安詳的微笑?死亡是這麽讓你期待的嗎?少年怔怔地望著那安詳的微笑,如果不是那冰冷的溫度,他幾乎會以為懷中的女孩只不過是睡著了而已。只是,卻更像是諷刺!
瘋狂大笑的女人,沉默不語的少年,微笑著死去的女孩,在陽光燦爛的午後,潑灑出一道詭異而美麗的色彩,而在這般詭麗的畫面裡,大笑著流著淚的女人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劍,那一把金色的審判之劍,沿著劍身緩緩流下的血鮮紅得猙獰!一身黑衣的少年抱著已閉上雙眼的女孩,模糊的視野分不清是淚,是血?
“是你?”悶哼的聲音不滿中帶著一絲疑惑,卻更有莫名的怒火,點燃本就尚未平息的憤怒。劍斬出,隱約的金色軌己裂了空間,斬向了擁著女孩的少年。
少年卻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知覺,又似乎全然不知道危險——這一劍,若斬實了,便是兩人跟著形神俱滅!盛怒下的女人出手,又是對著自己生命最恨的仇人,她如何還能控制得住數萬年的積怨死仇?!
“夠了。”少年輕喝,平靜的聲線聽不出波動,面無表情的臉卻冷得像萬載寒冰。劍,凝在他的指尖,那伸出的一根手指抵在劍前,卻仿佛無法撼動的山嶽一般,讓她無法寸進!
女人的臉漲得通紅,死命地往回抽著劍,少年那彎曲的手指只是那般輕輕地勾著,任女人如何用盡全力也無法往回拉動半分。少年明明沒有笑的,女人卻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輕蔑微笑在他的嘴角揚起。
“是、是您?!”女人遲疑著,那陌生的身影上正漸漸散出熟悉的氣勢,即便那容顏是如此陌生而稚嫩,那雙同樣漆黑的雙眼卻是溢出不容置疑的威嚴,一如過去萬年一般!便連他懷中的女人,也不曾變過!
“夠了,希彌斯,我不會讓你再傷害她的。”
少年平淡的話語深深地刺痛了女人的心,女人眼中騰起的霧氣轉眼化成殺機,一萬年來殷切期盼日夜思念的期盼在這一刻突然破碎,美麗的夢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這男子用最簡單的方式摧毀!女人笑了,淒涼而絕望,一如那突然暴漲的金芒,割裂了男子的指尖肌膚,濺出美麗的血花。那一柄劍,第一次面向她宣誓效忠的主人,女人笑出了淚,流過臉頰的晶瑩淚滴卻霍地化作殷紅,一如男子指尖顫動的血珠,瑰麗而殘忍。
“夠了?她害得您陷落輪回流落人間,害得冥域四分五裂,害得我痛苦萬年,怎麽能夠了?!怎麽能夠!不,不夠!還遠遠不夠!我要她嘗盡萬千酷刑而死!我要她後悔名為貝瑟芬妮!”
“我不會讓你再傷害她的”少年低低的重複著,抱著懷中的女孩緩緩站起,目光掃過希彌斯掛滿淚珠卻殺氣騰騰的美麗容顏,殺機驟起,“如果你堅持的話,那我隻好讓你躺下。”
“您要殺我嗎”希彌斯身子一顫,傷心欲絕的絕望在雙瞳中蕩開。傷到盡頭是絕望,愛到了盡頭便化成恨!代表著尊貴的金色雙瞳在停不住的淚滴下蒙上了紅塵。
女人的呢喃終於變成了恨,一如那漫天飛舞的劍芒殘影,割斷了她如雲的秀發,落在兩人之間↓看著那冷冷相對的少年,揮出了劍!“是嗎?您要殺我嗎?是嗎?那就殺死我吧!殺了我吧!我死了也一定要拉她陪葬!我死了她也死了!大家一起死吧!!死吧都死吧!都死了就沒有誰輸誰贏了!!死吧!!都死吧!!!”
少年淡淡地看著那暴漲的金芒,心中那股緊壓在胸口的沉悶卻再也克制不住那痛楚的絕望,心中的殺機隨著那絕望,猛地爆散出來,一如他嘴角那突然泛起的冷漠微笑!擁著女孩,右手上陡然傳來的冰涼,卻驟然翻起早已失落在輪回中的記憶,深邃的漆黑悲鳴點點嗚咽,那已撲進身前的淒美金光中,女人的容顏早已是淚流滿面。眼前女人和懷中女孩在他那混雜的記憶中陡地清晰起來,他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一如那驟然翻起卻已將他吞沒的洶湧愛意,如恨——
“貝瑟芬妮”
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女孩轉過身來,美麗的小臉上滿是詫異,雙瞳中掩飾不住的不可思議卻更像是震驚。
而昏迷不醒的少年呢喃地念著那個人的名字,輕柔而沉重,卻清不楚歡喜,還是絕望。少年緊蹙著眉,臉上掙扎的痛苦觸目心驚,那潺潺而下的冷汗,更仿佛在印證著女孩心中的猜想。
諸多的念想在女孩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面前少年和那位大人之間存在的那種詭異關系不由得令她感到一陣陣不寒而栗。只是,看著面前少年那張“普通”的容顏,她怎麽也無法相信,自己心頭那一個最令她恐慌的猜想!
看著他大汗淋漓的可憐樣子,仿佛孩子似的將身子蜷成一團,似乎這麽做便可以躲入港灣。看著他那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同情心泛濫兼心中有愧的女孩母性大起,忍不住重新坐回他身旁去,取出手帕輕輕地擦去他額上的汗水。少年的臉色時青時白,緊咬的牙關磕得嘎嘎作聲,仿佛正忍受著什麽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女孩輕柔的動作卻只能做著徒勞的無用功,少年額上的汗水越來越多,女孩的手帕轉眼便已被染濕。
他到底是夢到了什麽?怎麽會這麽痛苦?為什麽在睡夢中他也叫著貝瑟芬妮大人的名字?那位大人又為什麽要讓自己來到他的身邊?女孩一邊擦拭著少年額上的汗水,一邊胡思亂想,沉睡中的少年顯得那麽的弱小那麽的無助,和之前她所看見的那勇猛的一幕簡直是天壤之別。但越是在這種巨大的反差下,女孩那顆古井不波的心卻偏偏泛起了微瀾。
只是,她立刻理智地將這種萌芽給壓抑下去,兩人的身份早已決定了他和她不會有什麽好結果,而理智的她更不會因為一時的衝動就背叛對她有大恩的那位大人。
妙目一轉,女孩的眼光掠過少年**的白皙肌膚,那昨夜還是傷痕累累的地方此刻卻已是一片光潔。女孩不由苦笑,便是自己衝動了,他林黔冥似乎也不是什麽普通人的樣子。話說回來,如果他是普通人的話,那位大人也不會處心積慮地將自己派到他的身邊了吧?而且女孩突然想起了那被自己安置在隔壁房間的少女,嘴角微笑不由更加苦澀,貝瑟芬妮大人且不去說,便是琉珂詩雅大人的存在也讓她不敢心有他想,更何況,她本就是身負那位大人的任務而來。而現在,任務已完成了一半,只是,剩下的那一半,自己又該怎麽辦才好?
呆呆地注視著床上蜷縮著的少年,女孩沒有發現,在窗外,月光下,那一雙漆黑的眼瞳,正射出森冷的寒光,一如,天上的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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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月照射下的另一個角落裡,久違的昔日摯友倆倆相望,氣氛卻是一片凝重,沒有幾分重逢的喜悅。
“為什麽要阻止我!忒修斯!”斐托斯冷冷地瞪著久違的好友,神色不善,雖然忒修斯就在片刻之前剛救了他一命。
忒修斯暗自苦笑,想起適才那驚醒至極的那一幕忍不住冷哼道:“剛才我不出手你就死定了!”
“誰說我會輸!你沒看到我把他打得像喪家狗一樣嗎?!哼!如果不是你出手他早就死在我的棍下!”
忒修斯怒極反笑:“我是沒看到!我千趕萬趕就害怕來晚了,來的時候只看到你被哈迪斯大人壓著打,就看到你差點死在哈迪斯大人的劍下!”
斐托斯卻沒有如忒修斯所料的那般勃然大怒,反倒是呆呆地出神起來。“是嗎果然是他嗎你也這麽說的話,那麽我就沒認錯了”
“斐托斯?斐托斯?”看著斐托斯嘴角露出的邪異微笑,忒修斯霍地心中一寒,分隔萬年,眼前的昔日摯友竟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那眼中的寒意更讓他不敢直視。
低下頭,看著斐托斯黑袍下那一隻瘦弱的腿腳,忒修斯心中的愧疚不由更深了。當年如果不是斐托斯輸給了他,斐托斯也不會前往冥域想要搶走貝瑟芬妮,更不會因此而淪為囚徒,而後兩人的朋友赫拉克勒斯來到冥域,卻又是自己逃得大難,而斐托斯卻仍被囚禁在冥域中承受著本該兩人分擔的痛苦。
深深地吸了口氣,忒修斯放緩了語氣:“斐托斯,跟我走吧,和我去神山,不管你是怎麽從冥域中逃出來的都不要緊,只要你到了神山,他們便無法再對付你了。”下意識地瞥了他腳上的鐵鏈一眼,忒修斯又接著說道,“我會去求赫淮斯托斯大人為你去除腳上的束縛”
“然後像你一樣當縮頭烏龜在神山一縮幾萬年嗎!!”
忒修斯怒極反笑,冷哼道:“那也比你再被鎖在冥域裡幾萬年好!”
“你不要忘了這幾萬年裡是誰替你在冥域裡受的罪!”
呼吸一窒,心中瘡口撕裂,忒修斯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他早就知道,當日棄他而逃的作法斐托斯不可能原諒他,而現在看來,這幾萬年的苦痛更是讓斐托斯將這怨恨僅僅牢記!
“我沒有忘記”深深地吸了口氣,忒修斯低下聲來,這是他欠他的,“就算我在奧林匹斯的山腳下自由呼吸的時候我也從沒有忘記,在三塗河旁真理田園上為我受苦的你,從沒有。”
忒修斯重重地念著最後的三個字,斐托斯別開頭去,語氣卻稍稍地緩了下來:“數萬年沒有看見太陽的光芒,你真的還記得那是什麽樣的日子嗎?我看你早已忘記了吧?奧林匹斯山的偉大神光已經磨滅了你的勇氣,想來,這等肮髒的回憶也早已從你的腦袋裡剔除了吧?你怎麽還可能記得昔日並肩作戰的好友?!在那悠閑的神山下生活著的你!這樣的你!現在才來說些什麽還記得嘿,記得?記得又有什麽用?!”
“我!”我一直想盡辦法要救你!這樣子的話在斐托斯已經逃出來的現在,在他什麽也沒做的現在,忒修斯說不出口,就算說出來,又能改變什麽?
斐托斯緩緩搖頭,帶起頭上的鬥篷不斷搖晃,他笑,神情卻是一臉落寞:“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看著豪情萬丈的昔日好友變成今天這般頹廢的模樣,本就心中有愧的忒修斯更是難受,剛想說些什麽來安慰,卻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能說些什麽。而這般歎息著的斐托斯眼中卻已經燃起火,那能夠燒毀一切的復仇之火,斐托斯聽見的是斐托斯充滿恨意的笑,笑聲中透出一股歇斯底裡的瘋狂,忒修斯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倒退幾步,拉開了距離。
“其他都無所謂了”斐托斯斜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卻更加深沉,沉得再看不見其他,“我還活著的唯一目的便是向他復仇, 如果你還念著幾萬年前的那份交清,不要再阻擾我,不然,我就連你一起殺掉”
說罷,斐托斯轉身走進月光難及的角落,任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形,隻留下模糊的背影微微顫動。忒修斯心中大急,剛才斐托斯和哈迪斯轉世的那個人類少年之間的戰鬥他看得清楚,那種壓倒性的差距別說是斐托斯一人,便是再加上自己、赫拉克勒斯也不一定擋得住那最後突然爆發出來的力量!更別說戰勝!
雖然哈迪斯轉世的人類少年並沒有完全覺醒,連力量都沒有完全掌握,但只是幫助斐托斯抵擋了那麽一下的他到現在都還沒恢復過來,更不用說之前和哈迪斯戰鬥了那麽久又身處攻擊主力的斐托斯了!完好時尚不能勝過他,更別說現在已負傷的斐托斯,忒修斯可以肯定,若是現在斐托斯離去,當斐托斯再遇上哈迪斯的時候便是死路一條!
心中大急,心念電轉之間,突然想起那一身白衣的陰鬱男子,忒修斯霍地脫口而出:“斐托斯,你知道我是怎麽來的嗎?”
“你是怎麽來的,不重要,你要說什麽,我也大概知道,只是,事到如今,那又有什麽關系了?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黑影中的男子腳步微頓,旋即沒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