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更時分,我才睡了下去。天剛放亮卻醒了過來,習武多年,早就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店小二送來了熱水和早飯,看得出來昨晚的事對他們震撼很大,小二誠惶誠恐,生怕有絲毫怠慢。
“行了,小二哥,你去吧。”我端起飯碗對小二說道。
小二連聲應是,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好像有些話要說。我見他這副模樣,放下碗筷道:“小二哥,你有什麽事麽?”
小二不停的絞著手裡的麻布,緊張的說道:“公子爺,小的。。。小的。。。”
“來,坐下說。”我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小二連稱不敢,在我一再堅持之下才坐了下來。
他連吞了幾口唾沫,方才開口說道:“公子爺,小的,昨天晚上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小的。。。”
“哈哈。。。我當什麽事呢。沒關系,你說的並沒有錯,我不會怪罪你的。不過你放心,我向你保證,會好起來的,你相信嗎?”我好言安慰道。
小二如獲大赦,撲通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大人?”我不禁啞然失笑,看來他是把我當成朝庭裡的大官了。走過去扶起了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小二千恩萬謝,這才出了門去。
吃過早飯,趙周二人早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
“公子,事情已經辦好了。縣令已經把那奴才當堂革職,狠狠打了五十大板。今天一早他就在下面候著,等著給您請安。”周無忌說道。
我皺了皺眉頭,我之所以不親自出面就是不希望太過張揚,他怎麽跑到這兒來了。罷了,既然來了就見他一面吧。我讓趙無極去叫縣令上來,自己則回到屋裡。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六品文官服飾的人在趙無極的帶領下低頭走了進來。我朝地方建制分為省州縣三級,這三級又以經濟,戶口的多少分為上,中,下三等。這裡緊挨著京城,應該是個上等縣,所以縣令為正六品官員。
“下官叩見忠武王,千歲千歲千千歲!”縣令須發已經花白,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
我揮了揮手,叫道:“不用多禮,起來吧。周無忌,端根凳子給縣令大人。”縣令受寵若驚,連聲稱謝之後方才坐下。
“下官不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縣令還在打著官腔,我對這一套虛的向來沒什麽好感,一聽就輕咳一聲,皺了皺眉頭。縣令好像嚇著了,連忙站了起來。我隻得又揮揮手,示意他坐下。
“本王此次出京,是有要務在身,你要嚴加保密,不得對任何人提起,知道嗎?”
“下官遵命!”
“嗯,你在這裡多長時間了?”我隨口問道。
縣令又站了起來,拱手答道:“回王爺的話,下官是聖元四年的進士,在本縣擔任縣令一職已經二十多個年頭了。”
二十多年了還是個六品官,看來這縣令不是個庸才就是得罪了上司,不得升遷。
“怎麽會二十多年來還是個縣令?莫不是你一直政績平平,所以才不得升遷?”我奇怪的問道。
縣令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我,這會兒終於抬起了頭,自嘲似的笑了笑,回道:“回王爺的話,下官不才,雖然不說有多少政績,但一直勤於政務,愛護百姓,不敢有絲毫懈怠。至於為何不得升遷一事,下官,委實不知。”
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心裡對他多多少少有些好感了,至少他沒有同流合汙。要是肯使些銀子打通關節,斷不會二十多年了還是個六品官。
“你說你勤政愛民,那昨晚的事如何解釋啊?”
縣令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無奈:“回王爺的話,那縣尉是某位上司的親戚,下官也是逼於無奈才讓他擔任縣尉一職,沒想到他竟然冒犯了王爺,真是罪該萬死。下官已經將他收監,準備以犯上罪論處。那幾個賊人下官已經將他們按律判處死刑。”
我搖了搖頭:“這倒也不必,給他些教訓就行了。”停了停,我看這縣令倒象是個正直之人,有心試探於他,或許能問出些什麽有用的話來。
“你在地方為官二十載,想必對朝庭,對時事都有些看法吧?說來本王聽聽。”
縣令似乎有些為難,低著頭半天不說話。這倒也怪不得他,奸人當道,普天之下還有幾人敢講真話?只怕今天剛講出話,明天就被人告發,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沒關系,你盡管說,不管對與不對,本王恕你無罪。”
縣令仍然不肯講話,看得出來,他是怕講真話會招來殺身之禍,可又不願意說假話來奉承我,典型的一介書生。
“你放心,我身邊都信得過的人,你也不必擔心隔牆有耳,我的手下都是宮裡一等一的高手。”我知道縣令在擔心什麽。
縣令這才放下心來,輕咳了兩聲,開口說道:“既然殿下讓下官講,那下官就當冒死進言了。我朝自開國以來,歷代先皇都勤政愛民,仁義遍布天下。可到了當今皇上這一朝,任用宦官干涉朝政,為禍天下。繡衣使遍布各地,監察百姓,稍有不慎言論者皆殺無赦,且繞過司法,不經審判,導致民怨沸騰,再加上連年天災,地方官員不顧百姓死活,強征重稅,中飽私囊,百姓是苦不堪言,這才有了蜀都省之亂。恕下官無禮,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聖祖皇帝建下的基業只怕。。。”
我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六品的縣令,能說出這番話來真不容易。
“我承認你說的有一些道理,那你說說,現在這種情怎麽況朝庭應該怎麽辦?”我有心考考他。
“回王爺,下官認為,皇上應該親賢臣而遠小人,改革弊端,輕徭薄賦。這樣國家方能長治久安。”
我又問道:“那具體應該怎麽辦?還有,北邊的戰事當如何處理?”
縣令沉吟半晌,有些勉強的說道:“這個,就不是下官所能知道的,至於北邊的戰事嘛,那應該是統軍大將們的事。聖人有雲,兵者,凶器也,不得已方才用之。”
看來古人講“百無一用是書生”不是沒有道理, 講到說,沒人說得過他們,可一說到具體細節就沒辦法了。
“嗯,你說得倒有些道理。就這樣吧,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下官許崇遠。”
我點了點頭,對他說道:“好了,你去吧。記住,少說空話,多辦實事。光是憤世嫉俗沒有用,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算是對皇上盡忠了。”
“下官謹記王爺教誨,下官告退。”他大概是聽懂了我的意思,面有愧色的退了出去。
我笑了笑,對旁邊的周無忌說道:“書生就是這副樣子,動不動就是聖人有雲。不過以他直言敢諫的脾氣,調入京城作個禦史還是能夠勝任的。”
周無忌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低頭答道:“王爺英明。”
“好了,我們走吧。真沒想到一出京就遇到這種事,後面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麽。看來本王這趟是出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