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王爺,再吃一口。”玉兒這句話讓我覺得好像是在逗小孩子。此刻,她正坐在我的腿上,拿著削好的甜梨喂到我的嘴邊。開春了,這後花園裡也恢復了生機,楊柳的枝條上冒出了新芽,月季花也開出了花骨朵,含苞待放。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深深吸上一口,倍覺舒爽。今天倒是難得有空,稱病不出,早朝也沒有去,陪著玉兒在王府裡。近幾個月都在忙著朝中的政務,倒沒有多少時間陪她。
玉兒顯得很高興,拿著梨不停的叫我吃,我笑了笑,握住她的玉腕說道:“好了,你吃吧,怎麽樣,玉兒,今天開心嗎?”玉兒使勁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隨即問道:“怎麽王爺今天稱病不出呢?皇上不是剛醒過來嗎?”我拿過她手裡的梨放在了桌上,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說道:“不去,哪兒也不去,就在家陪我的玉兒。”
玉兒笑顏如花,圈住我的脖子說道:“妾可不敢當,王爺一定有什麽原因,所以才不去的,對不對?”我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就你聰明,對,今兒個朝上肯定熱鬧非凡,不過本王不想去湊這個熱鬧,讓他們鬧去吧。”
玉兒突然緊緊的盯住我看了起來,看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便問道:“怎麽了?”
“劉義那個家夥真是膽大包天,把我家王爺關進天牢,王爺,你瘦了。”玉兒心疼的說道。我聞言不禁失聲笑了起來,有這麽誇張嗎,我在牢裡不過三天,還承蒙劉義的照顧,吃饅頭下米飯,哪兒能瘦?只不過是玉兒關心太過的緣故。但是心裡仍舊頓覺安慰,家有賢妻,夫複何求。
“玉兒,你相不相信,不出半個月,本王讓劉義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笑著問道。玉兒聞言一驚,坐了起來,張大眼睛問道:“真的麽?王爺要處置他?他可是內務府大總管兼繡衣使大總管呀,我聽我哥哥說,朝裡沒有人敢逆他的意思。”
“那是別人,到了本王這兒,要他三更死他活不過五更。等著瞧吧,劉閹的死期不遠了。”我冷笑道。玉兒沒有說話,她打量著我,想說什麽話卻沒有說出口,我知道她多半又是婦人之仁,想勸我不要殺戮太過,不等她問,我已經搶先開口:“我的王妃啊,你是不是又想勸本王,少造殺戮?”玉兒抿著嘴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歎了口氣,拍打著她的大腿說道:“玉兒,朝中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如果我不殺劉義,讓他逮著機會,你認為他會放過我麽?告訴你吧,在天牢的時候,他和太子就曾經想殺我,如果不是你爹聚集眾官在東宮請願,哼哼。。。”
玉兒的臉色沉了下來,半晌之後,她說道:“那,那就殺了他吧。”到底是我的妻子,一旦威脅到我的事情,她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我這一邊。
“小三子來了。”玉兒小聲說道,邊說邊掙扎著從我懷裡站了起來。我回過頭一看,花園入口處,小三子一路小跑奔了進來,遠遠站著向這邊看了看,才放心過來。
“王爺,和奴讚普在府外求見。”小三子說道。哦,和奴怎麽想起到我忠武王府來了?從天牢出來之後,我還沒來得及去見他,他倒自己上門來了。也罷,見見他吧。當下便讓玉兒回避,叫小三子去把和奴請到後院來。這次事情鬧這麽大,和奴應該了若指掌了,不知道待會兒見了面,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但願他不要有什麽異常的舉動,要不然,他這條命可就要留在京城了,放虎歸山的事兒,我李漠然絕不會做。
“哈哈,王爺!”人還沒到,和奴的聲音倒先傳到了,我站了起來,準備迎接。離我五步遠距離的時候,他和阿布朗作勢欲跪,我伸出手揮了揮,笑道:“讚普免禮,這是本王的王府,何必這麽客氣?”和奴聽我這麽說,便站了起來,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請他坐。落座之後,和奴打了個哈哈,笑道:“王爺近來一定是政務纏身,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沒見著您了。這幾日多承逍遙王殿下款待,把京城看了個遍。”我一聽,倒是吃了一驚,我說那天怎麽不見四哥人影,原來是接待和奴去了。
“呵呵,倒不是政務繁忙,本王剛從天牢裡出來呢。”我毫不介意的說道,和奴的臉色隨著我這一句話出口變了,他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坦白。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念道:“哦,這,這倒是沒有聽。。。”不等他說完,我笑道:“這麽大的事兒,讚普不會沒有聽說吧。”和奴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倒是他旁邊站立的阿布朗神色異樣的看著我。
“對了,讚普今日登門,不知有何貴乾?”我問道。和奴一聽我問起,神色為之一緩,說道:“哦,對了,來京城有些日子了,算一算,也該回吐蕃了,所以,特來拜會王爺。”
“哦?讚普要走了?何必這麽匆忙呢,難得來一次,再過些日子回去吧。”我挽留道。和奴笑了笑,拱手說道:“多謝王爺美意,吐蕃的事務還等著我回去處理,實在是不便久留,還請王爺見諒。”
既然人家去意已決,我再強留倒顯得有些虛情假意了,點點頭道:“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強留你了。待明日早朝,本王上奏父皇,設宴為讚普送行。”和奴稱謝,隨即歎了口氣,似乎有所感觸,沉默片刻之後,他說道:“此次進京,讓我感觸頗多啊。吐蕃在文化,朝政,民生各方面跟中原比起來,那實在是天壤之別。”
“哈哈。。。讚普過謙了,據本王所知,吐蕃近年來在讚普的領導之下,已經今非昔比。文化方面,吐蕃參照天竺梵文,正在創造藏文,而讚普正大力推行農耕,以求結束長期以來的遊牧習慣,並學習中原的農耕技術,吐蕃的官製也仿照朝庭,置三省,設六部。讚普,本王說得對麽?”我笑吟吟的問道。和奴倒有沒有做作,直言不諱道:“沒想到王爺對吐蕃的情形是如此的了解。”
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吐蕃和大唐自古以來唇齒相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前聖朝起,我們便保持著友好的關系,吐蕃歲歲納貢,從未間斷,即便是這幾年,中原出了一些亂子,你們仍舊沒有起異心,僅憑這一點,本王就對吐蕃另眼相看。讚普放心,我兩國世代交好,本王保證,朝庭一定會在各個方面支持吐蕃,以求千秋萬代,永為睦鄰。”
和奴也跟著站了起來,卻沒有說什麽,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也不便追問,半晌之後,他拱手歎道:“進京的這些日子,王爺的坦誠讓和奴欽佩不已,更兼前日之事,王爺深得民心,我相信,眼下的困難只有暫時的,有王爺在,大唐必定有中興之日。我吐蕃對朝庭向來忠心不二,和奴願為朝庭效犬馬之勞,但凡有需要之時,只要王爺您一聲令下,吐蕃數萬勇士,唯王爺馬首是瞻!”
我爽朗大笑,搖搖手道:“讚普過獎了,即便是有那個時候,也輪不到本王一聲令下。我等都是為父皇盡忠,君臣有別,讚普慎言,呵呵。”和奴頗有深意的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拉過身邊一棵楊柳樹的枝條,寒冬過去了,枝條上層已經冒出了綠油油的新芽,我心有所感,轉身對和奴說道:“你看,寒冬雖然殘酷,可總有開春之時,萬物雖枯,但隻待時機一到,仍舊會複蘇。”和奴自然了解我話中的含意,深深一揖,半晌無語。我拉過他的手緊了緊,語重心長的說道:“讚普,大唐視吐蕃為兄弟之邦,本王對讚普也是開誠布公,希望你我雙方能攜手並進,共創盛世。待時機成熟之時,本王當上奏朝庭,挑選各方面人才組成使團,開赴吐蕃,以助讚普一臂之力。”
“我代吐蕃臣民向王爺致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前腳剛把和奴送出大門,遠遠的便望見幾騎飛奔而來,馬上之上衣著宦官服色,我笑了笑,對身邊的小三子道:“聖旨來了。”當下轉身走回大廳之後,既然稱病,樣子還要做一做的。
“聖旨到,忠武王李漠然接旨!”
我稍等了一會兒,然後讓小三子扶著我,慢步走了出去。來宣詔的仍然是父皇寢宮的那個值事中年太監,我一直覺得他有些眼生,好像突然冒出來似的。這會兒見我出來了,他倒不急著宣詔了,連忙上前一躬身關切的問道:“喲,千歲,看樣子,您病得不輕啊?”我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唉,感染了點風寒,身體適,多承公公關心了,對了,宣詔吧。”
那中年太監看了看我,從身邊小太監手中捧過聖旨,我在小三子的攙扶下跪了下去,他大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抱病之期,不料京城出此慘劇,宮門之外,血流成河,是為大唐開國以來未有之慘案,現命忠武王李漠然,會同晉江王李浩然,逍遙王李默然徹查此事,以謝天下,欽此!”
“兒臣領旨謝恩,父皇萬歲萬歲萬歲歲!”
捧過聖旨,那中年太監小聲說道:“千歲,這次皇上龍顏大怒,奴才看這次不比以往,王爺您可要千萬小心在意啊。”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朝小三子使了個眼色,他立時會意,伸出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那中年太監下去領賞了。展開聖旨看了又看,我不禁笑了。雖然沒有親臨朝堂,但我可以想像得到,今日早朝,朝堂上的爭吵是何其的激烈。幾方人馬必定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可到底,父皇還是下了這道聖旨。劉義啊劉義,你凌駕於朝庭之上十多年,現在,你也該歇歇了。你的繡衣使,就讓本王給替你掌管吧。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閉門不出,晉江王,逍遙王,梁漢儒,何景輪番前來看望,都被小三子擋了回去。而且,我還上奏父皇,稱抱病在身,無力處理政務,請求父皇另選賢能負責徹查東門血案。太子和劉義勢大,要扳倒他們,不是那麽容易,我必須得製造出一種假像,讓太子和劉義以為我故意裝病,實則是不敢接手這件事情。人一旦失去了警戒心,就很容易被打垮了。我考慮過了,要殺劉義,按正常的程序行不通,他的黨羽遍布朝庭,手下不有大批繡衣使,如果稍微不慎,可能會逼得他狗急跳牆,我必須得有萬全的準備才能下手,務求一招製敵。
這日,和奴返回吐蕃,父皇率領文武百官在西門外送別,這次接待和奴是由我負責,怎麽也推辭不過。不得已,仍舊“抱病”前往。京城西門外,旌旗招展,鑼鼓喧天,禦林軍將士全副武裝,威風凜凜。文武百官列隊於兩側,父皇帶著太子,晉江王,逍遙王站在最前面。我趕到的時候,儀式已經結束,和奴已經準備起行了。
見我到了,父皇臉上露出了笑容,關切的問道:“漠然,病怎麽樣了?嚴重嗎?”
我輕咳了一聲,小聲答道:“多謝父皇關心,兒臣只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父皇點了點頭,叫我好生休養。倒是太子和劉義一直盯著我,我出門之前,早已經叫玉兒替我裝扮了一番,現在的我,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一看就是病容滿面。
我慢步走上前去,笑著對和奴說道:“讚普返回吐蕃,謹祝一路順風。”和奴自然知道我這病是真是假,仍舊一本正經的拱手道:“多謝忠武王殿下,祝殿下早日康復。”我點了點頭,正待退下來,阿布朗卻突然上前一把握著我的手,我一驚,沒有動彈。和奴臉色一變,低聲喝道:“阿布朗,退下!”
“王爺,我阿布朗平生從未服過人,可王爺是第一人,如果將來有機會,真希望能和王爺切磋切磋。”他的聲音很小,大概只有我們兩人聽到了。我心裡暗笑一聲,這人倒是有些執著,還是為那日校場之事嘔氣。當下笑了笑,低聲道:“放心,將來一定有機會的。”阿布朗這才點了點頭,退了回去。
“臣和奴拜辭吾皇。”和奴率吐蕃一班人向父皇辭別,準備起程了。父皇點了點頭,說了些場面話,和奴又拜別諸位王公大臣,這才帶領大隊人馬,向西而去。他們一走,父皇便下旨回宮,臨走之前,仍不忘記叮嚀我安心養病。
三哥和四哥經過我身邊時,好像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頗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各自回府去了。現在客人走了,可以放手去處置自己家裡的事情了。
“王爺,下午,雅量小築。”梁漢儒經過我身邊時,小聲說道。我沒有絲毫反應,小三子扶著我登上了轎子,回府而去。轎子上,我回想著那日寢宮之中,父皇對我說的那番話來。
“漠然,為君者,識大體,顧大局,為成大事,不拘小節,甚至不擇手段。你知道你的缺點在哪兒嗎?不夠果敢,凡事思前想後,步步為營,小心謹慎本沒有錯,可要看處在什麽時機。如果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朕就完全放心了。”父皇這幾句話我整整想了好幾天,總算是明白個中含意。現在,再去猜想父皇到底想把皇位傳給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父皇要我自己掃平障礙,機會他會給我,就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回想起這一年來,我所做的種種,不禁有些慚愧,本以來父皇真的老了,不過問朝政了,我李漠然應該力挽狂瀾,拯救萬民。現在看來,倒是我自視過高,原來一切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
“帝王之術。。。”我喃喃念著。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隨即傳來小三子的厲喝:“瞎了你的狗眼!”我掀開轎簾問道:“小三子,怎麽了?”小三子一臉的怒容,躬身道:“回王爺的話,剛才一匹馬衝過去,差點撞著奴才。”我聞言伸出頭去往前一看,一名身著戎裝的士兵騎著馬正往皇宮方向飛奔,他手裡舉著一樣東西,邊奔跑邊高聲叫道:“前線大捷!前線大捷!”引得街上的百姓紛紛駐足觀看,議論紛紛,人人喜形於色。
“王爺,您聽到了嗎?前線大捷!”小三子也跟著叫了起來。我心裡一緊,前線大捷?不會!絕對不會!突厥大軍已經兵臨山西,柳夢龍數次上奏,請求朝庭速發援兵,怎麽會突然大捷?不對,一定是出什麽事情。
“小三子,快,直接進宮!”我急忙叫道。小三子臉色也是一沉,立馬叫道:“快,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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