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這陣法疊加的緊要關頭,感受著體內真元力的快速流失,周伯陽心頭漸漸浮起一絲力不從心之感。正在此刻,他腦袋裡靈光一現,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當下他排除雜念,凝神靜心,放開泥丸神室,一瞬間,強橫的神念以他為中心呼嘯而出,迅速籠罩了方圓百裡。頓時,在他神念所覆蓋的范圍內,天地靈氣巨烈的波動起來,情況一如上次結丹時。
隨著靈氣波動得越來越厲害,已經有一小部分開始往周伯陽這邊匯聚過來,在到達他身處的這段江面時,不分先後,一古腦地衝開江水屏障,湧進他的身體裡,這一刻,原本平靜的江面上波鼓激蕩,狂風怒吼。須臾間,本已枯竭黯淡的金丹歡快地旋轉起來,仿佛沙漠裡饑渴了幾天的旅人,瘋狂吮吸著那些湧到他身邊的天地靈氣,金丹周圍的三朵紫火也極有規律地慢慢跳動,不緊不慢地旋轉著。隨著天地靈氣的不斷湧入,卻又苦了個周伯陽。由於是無差別的吸納,對於這些龐大的靈氣,周伯陽的身體已堪堪到了一個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一個控制不好,暴體而亡便只在頃刻之間。
到了這等緊急關頭,著急也是沒用,周伯陽稍稍平緩了一下鋪開的神念,放松下來。他長吸一口氣,心間漸漸平靜。過得半餉,已是靈台澄清,意志洗練,內心一片空明,黃庭神室洞若虛谷,盡最大可能地消化這海量的天地元氣。他的神念也於若有若無之間微微控制著那些蜂擁而至的天地靈氣,隨著靈氣湧入速度的不斷加劇,“砰砰砰砰”之聲不絕於耳,那是靈氣與周伯陽所下禁製發生碰撞造成的!
也是周伯陽福至心靈,加上有了上次結丹的經歷,居然在危機關頭,心神識念遁入了空明坐忘之中,無巧不巧地進到那天人合一之境。身體與神念只在有無之間,慢慢與天地契合,再不分彼此,加上本身不斷輸出的紫色真元,此時的他就仿佛一個過濾中轉站,在吸納天地靈氣的同時也在不斷輸出,按他的打算,只要能控制好這其間的節奏,便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時間在慢慢的推移,陣法的融合已開始接近尾聲,那懸浮在虛空的銀印也已完全成型。而此時的周伯陽卻處於一種玄妙的境界裡頭,天人合一之道,可遇不可求,以自性溝通天心,許多修行之人就是終其一生也不能進入這種境界,而有的卻能因為一時感悟便可以窺得個中三味,這其中的巧合又或是天心照顧,實在不是人可漫言的。甚至與那功力高低,真元強弱,道行深厚也是全然沒有關系,純粹是一種說不出的際遇。進入天人合一之境的好壞之處也是沒有人說得清楚,有人感悟天心,功力大增,道行大進。有人卻迷失在浩瀚的天心之中,精神本體被天心同化吞噬,不複存在者也是大有人在,總是一個天道無常,唯有緣者得之。
隨著最後一道陣法的融合,那圍繞在銀印周圍的丹火漸漸退去,昏暗的虛空中,突然暴起一片耀眼的銀芒,當中一顆兩寸見方的小號銀印靜靜地懸浮著,海量的天地靈氣中,但見銀芒電射,其四周無數符文蚪號似有靈性地緩緩遊動,陣陣勃然大力從銀印上散發出來,充斥在這片狹小的空間內。
銀印已成,只是周伯陽依舊盤膝不動,從他微微抽動的面部表情來看,似乎體內情況並不是那麽樂觀。
由於銀印已成,真元力的輸出被隔斷,如此一來,便成隻成了隻進不出之勢,而那些不斷湧進周伯陽的體內的天地靈氣卻絲毫沒有減退的意思,如此一來,真正的危機出現了。
周伯陽雖然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卻不敢分心,以免迷失在浩瀚冥蒙的天心之中,好在有了上次的經驗,此時駕馭起這海量的天地靈氣來也不似先前那般手生,如沒有意外,掌控應該不成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周伯陽有意無意的控制下,四周湧動的天地靈氣漸漸平緩下來,終於不再融進他的身體;而此時他內視之下,但見黃庭神室內,一片乳白色的波濤,原本有乒乓球大小的金丹整個縮小了一圈,金光耀眼,有如元氣海裡的一葉小舟,上下沉浮著,其周圍的三朵火焰這時也變成了深紫色,撲騰跳動,靈動異常。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黃庭金丹又比以前凝實了許多,這是他意想不到的,本以為自己已經達到了化氣巔峰,沒想到此番居然還能再有精進。
不過事情似乎並沒有完結,正在周伯陽潛心疏導的同時,於那冥蒙腦海之中,突兀地飄來一團團五光十色的雲彩。一時間,周伯陽的意識深處,仙音嫋繞,瑞氣襲人。無數的仙女在空中飛來飛去,有的還不時朝他頻頻招手,神態妖冶撩人。恍然間,隻覺天旋地轉,那些飛天仙女俱都消失無影。蒙朧中,又見瓊樓玉宇,仙鶴成群,真是一副神仙美景。但是周伯陽這時知道,這些都只是精神的幻象,也就是俗稱的**貪妄魔障,你如果當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要當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真真假假,不過是一念之間。倘若一味不知收斂,等得心神沉迷其中時,就離那魂飛魄散不遠了。
周伯陽收斂心神,潛心疏導體內真元靈氣,在這萬般誘惑中,有視而無心,不以色喜,不以物悲,恍如磐石蒼松,任你千般引誘,我獨清心見性,縱使天崩地裂,洪荒倒轉又與我何乾?
須臾間,只見四周景色又是一變,一片虛無中,沒有物體,沒有氣流,甚至沒有顏色,沒有時間的流動!仿佛置身於一片混沌之中,自己則像是凍在琥珀裡的蒼蠅,讓人有一種煩悶窒息,安靜而又浮躁的怪異感覺,刹那間,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警示如電流拂過全身,此時如果心神一個控制不住,墜入那無盡魔障中,便真的是身前身後任你千百年的苦修,也要化成泡影了。
“無中生有,由初始之緣由而來,有因有果,為後天孽根所引。後天者,曰命曰運,故曰命運。而仙家修煉無他,貴在超越後天,直入先天,超越命運和改變‘命運’。我心無塵無垢,無後天無先天,亦無因果,何處起紛擾?”
在生死系於一線之間時,周伯陽心中豁然閃過一絲明悟,這不是神秘道卷中的一段口訣嗎?周伯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不顧一切的沉浸在這段口訣之中,不覺間,他眼前漸漸出現一片浩瀚的星空,無數的流星在虛空中劃出了刺目的光輝,沒等到他細細領悟,就見宇宙崩塌,無數星空化為烏有,眼前又複灰茫茫一片,直如混沌洪荒。
一念及此,周伯陽一如枯木敗蒿,無執無相。如此過了有大約盞茶光景,其間景物不斷變化,周伯陽一任其施為,始終不為所動,泰然守住本心,於混混沌沌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幾百年,又象是一刹那。突然間,在絕對的虛無混沌中,突然毫無征兆地暴起一片紫色光幕,宛如九天銀河傾瀉,奔騰洶湧,一瞬間破開虛無,周伯陽隻覺眼前一抹亮光劃過,一種回歸的感覺湧上心頭……
緩緩睜開眼睛,感受著體內渾厚異常的真元,周伯陽稍帶苦笑,深邃的眼神有著淡淡的滄桑,自言自語的說:“修道忘情,難道真的要我拋棄一切感情嗎?天道之路多坎坷,甚是不易啊!世間道者萬千,真正融合大道者卻寥寥無幾。不過,若真要我放棄確是不能作到,我今修道,隻取一個‘一’字,任是千變萬化當不離其中,又何來執念非要放下不可呢?能看透者便是看透者,不能看透者亦是此道中人,總是一個機緣牽引,細細體察,隨緣而遇;德者自得,於那萬緣沉寂之外,眾妙門內,當有一番別樣天地!”
慨然而笑,於這取舍得失之間,周伯陽已了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雛狗,此話釋者萬千,我卻獨持一見,任你天河墜地,日月經天,我不變矣!
永恆之道,就是天地萬物之道。世間萬事萬物,都存在先天之一性,丹經雲:“物物各有一太極”。修者若能知此和把握此天地萬物之先天契機,則成道不難矣。
古人說:“無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終須累此身”,有你我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有煩惱,有煩惱就有是非,有是非就有痛苦。因情受苦,忘情更難。然而一如道德經所載之“太上忘情”,卻並非無情,而是大慈大悲,無偏無私的大情,譬如天地生育萬物,平等無差,不求回報。
……
這世間有一種人,你認為他們很笨,其實這種人倒是真智慧,早已領悟到“道”的人。
有些人,他們也許不信宗教,亦不信道,但內心無形中卻有一個可畏、可敬的東西。
有這樣一種人,他們出生鄉曲地方,默默無聞,雖然一輩子沒讀過書,但卻能在思想上樸實歸真到了一個深遠的境界。當他們遭遇到痛苦時,就會痛痛快快哭一陣,想想自己命苦就算了。尤其在偏遠的落後地區,看到茅屋破寮裡頭,有些老人家,穿得破破爛爛,食不果腹,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苦死了。你問他:“為什麽不住兒子家養老?”他很輕松回答說:“我這一生注定命苦,只有認命!”真令人聽了肅然起敬。他們比誰都懂得人生哲學,“認了”就好了。當然,這裡並不是要倡導認命由天、也不是傳揚什麽禮教思想,只是想說一下人在苦難與逆境面前應該保持的一種平和心態和道者面對世間百態時應有的平常心……^_^……心潮澎湃之下,又扯遠了^_^不好意思啊。言歸正傳,讓我們回到劇情之中吧,哈哈^_^。
而以周伯陽此時對道的理解,所謂“一”者,不外乎大道,何謂合一?乃是無人,無我,無物,無天,無地,無時間,否則,有你我之別,天地之別,過去,現在,未來之別,怎能稱作“一”。因此有所系、有所累,即不為真正“合一”,而有此六“無”,故才能稱之為“一”者,有道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到有處有還無。”然而,知之為知之,自己能作到多少卻就不得而知了。
有此一番感悟,周伯陽自身的道心更是堅如磐石勁松,縱有外魔亦不懼,自此以後,身外身內,聚散合離,全憑一心,你說我有情便有情,說我無情我亦不爭辯,此間種種,存乎一心,又何來解脫與否?
緩緩站起身來,周伯陽把手一招,掌心已是多了一尊兩寸見方的精致銀印,但見其表面光滑如水,銀芒攢動,一百零八道紫芒流轉不息,紛紛攘攘,多而不亂,雜而有序,隱隱有一種勃然大力蘊藏其間。微微導入一絲真元,眨眼間,印體變成兩米見方,通體銀光繚繞,直照得周圍水域仿佛披上了一層眩目的外衣,這還是因為身處江底,不敢放任施為的緣故。
端詳著手上的銀印,周伯陽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略微沉吟,自語道:“法寶既成,卻還需起個名字才對……此印是我取須彌介子陣,參都天之數,按九宮八卦排列,其間又有九種雷火符籙加持,能大能小,我看便叫‘都天雷火印’吧!呵呵,恩!這名字聽起來比較威風……”對於這個名字,周伯陽還挺滿意, 不由得又自戀地笑出聲來。
言罷,周伯陽把那都天雷火印輕輕拋到空中,張口噴出一道本命丹元,但見深紫色的丹元從一個奇怪的角度纏繞而上,一瞬間包裹住銀芒流轉的都天雷火印,兩廂接觸,響起一陣輕微的劈啪聲,整個印身在那虛空之間滴溜溜轉個不停。見此景象,周伯陽兩手捏訣,成抱圓之勢,突然輕吼一聲:“合!”吼聲中,就見銀芒暴起,於伸縮中與紫光融合,猛地向內一收,眨眼間,光滑盡斂,複還原成一顆普通的銀質印章靜靜地懸浮在周伯陽對面的空中。此時再仔細打量,在那印章底部,竟然龍飛鳳舞地刻著四個古體大字:“清陽道人”,寫到這裡,作者也不禁莞爾,不得不對周伯陽的奇思妙想產生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試想一下,倘若以後和人爭鬥,一旦使出此印,那不是等於什麽周伯陽在此,又或xxxx又回來了之類,想及此處,安能不莞爾……
不過這時的道人卻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只是一切隨性而為,當下他把手一招,那銀印又複回到掌心,心神動處,銀光閃動,仿佛融化了一般,隱於周伯陽的手心。
等到周伯陽撤了禁製,召回二鬼,回到吳家時,才知道自己這一去已過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