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鎮後,周伯陽沿著那條小河漫行。按他的想法,此河自西向東流淌,一來方向吻合,二來也可順便領略一下這沿岸的風景,賞景尋人兩不誤,他自是樂於效尤。
小河是嫻靜的,宛如明鏡一般,倒映著綠色的草樹和各色的野花;她又是活潑可愛的,層層鱗浪隨風而起,伴著陽光閃閃生輝,放眼望去,仿佛一曲優美的樂曲正在奏響,回環繚繞。
信步走在河岸上,想起無塵的一番囑托,周伯陽心裡不禁感到一絲沉重。當初還不覺得怎樣,現在真正找起來才發現這難度還不是一般的高,用大海撈針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周伯陽默默前行,漸行漸遠,不覺已近黃昏,身旁的河面開始寬闊,水流也變得湍急起來,不時還能看到一艘艘木船緩緩經過,如此又行了一會,便見一條大江橫在眼前,但見江面洶湧澎湃,巨浪連天,好一副大江東去的宏偉景象。
置身江岸,周伯陽不禁被這自然的壯麗雄渾所吸引,正看得入神,就聽遠處一陣吵鬧聲傳來,他尋聲望去,只見一群身披雨衣,肩扛魚具的男女正聚在一塊沿江的大石旁爭論著什麽,其間不時夾雜著聲聲哭鬧。
“看這些人的樣子多半是此地居民,卻為何要在江邊哭鬧呢?”駐足聆聽了一會,由於人聲嘈雜,以周伯陽的耳力也未能聽出個所以然來,他心下起疑,便邁步前去,想要弄個明白。
待得走近些,那吵鬧哭泣之聲越發明晰起來,就聽其中一老婦哭喊道:“天殺的水怪,你還我一家三口的命來……”嘴裡叫喊著,就要直奔那滔滔江水而去,幸得岸邊人多,七手八腳將她拉住。
“大娘,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吧!”那老婦旁邊一精瘦小夥安慰道。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人,年約二十,生得虎頭虎腦,高壯異常,黝黑的皮膚襯托下好似一尊鐵塔。這人環顧一周後,便對著眾人道:“我看這水怪八成已成了精,不然怎麽能興風作浪,如果不除去,不但從此絕了我們的生路,而且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性命要害在它手裡……要不我們去請一位法師前來降妖怎麽樣?”
這人剛說完,就聽旁邊一名半百老叟道:“張家娃兒說得對,不過我們這十裡八村的,也沒聽說哪裡有什麽道行高明的法師來著,這事還要再琢磨一下,不然要是胡亂請了位道術淺薄的,白白送了性命不說,到時隻怕那水怪被激怒,還要牽連到大家夥啊!”這老叟一席話入情入理,眾人頓時沒了主意,一個個唉聲歎氣地望著滾滾江水不知所措。
就在眾人幾近絕望時,就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
“朝遊青山萬裡天,浩浩宇環任往還。試問仙家何處是,歷盡紅塵見自然。”
眾人齊齊尋聲望去,只見一高大的年輕人道袍飄飛,神采奕奕,徐徐而來,剛開始還有一箭之遙,眨眼間已近跟前,這一幕看在大夥眼裡無不露出驚疑之色。
道人走至那哭泣的老婦跟前嵇首問道:“貧道剛才路過此地,聽到大娘哭聲悲切,不知是為什麽事?”
不待老婦回答,那先前發言的老叟神色一變,上前兩步拱手道:“這位道長不知怎麽稱呼,我在這裡先有禮了,我們剛才正為這江中水怪害人之事而苦惱,不知道長有沒有降妖的方法?”
來人正是周伯陽,剛才在遠處他已經大概聽得幾分明了,除害之心已生,此時過來無非是走走過場而已。聽那老叟所言,周伯陽微笑道:“老先生不必多禮,貧道清陽子,不知道你說的那怪物是個什麽東西,都有些什麽本領?”
老叟聞言,微微歎息道:“看道長也不是本地人,可能對我們這裡還不太了解,我們所處的這段江面有個別稱,名叫孽龍窟,是這段江水最深最險之處。這江底有一頭水怪,說起這怪物也是古怪,我們這些人祖輩都居住在這江邊,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水怪的傳聞,大約是十年前吧,一天,江面上突然刮起了陣狂風,直刮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很多正在江上作業的漁船都被大浪卷入了江底,幸好當時我剛好收網上岸,聽到身後有呼救聲,等我回頭看時,只見一隻龜身蛇頭的怪物張牙舞爪地出現在江面上,那水怪的背殼的身軀都很大,長寬有幾畝地的樣子,它左右一轉動身子,就有滔天巨浪、風雨雷電相隨,凡是在它周圍的大小船隻隻要碰著一點邊,無不是船裂舟沉,活人牲口都被它吃掉,哎!現在想起來,我都還感到害怕啊……”
周伯陽聽完,不覺莞爾,其實在他現身之前,就已經用神念探查過一番,那江底確實潛伏著一頭身軀碩大的怪物,不過卻並沒有老叟描述的那樣厲害,無非是天生異種,秉承了些天賦,生來便有那呼風喚雨的本領,要說起道行,隻怕還不及當初在長林村滅殺的那狼妖,隻是連他也有些奇怪,為何這短短二十年內,這天地靈氣怎會有這樣大的變化,倘若一如以前的稀薄狀態,可能很多動物還沒到那開啟靈智的階段就已身體朽化了,這種變化,不知對這世界是好還是壞。
隨即笑道:“我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原來是一隻未化形的妖黿,你們也不用這樣悲觀!等我取樣法寶交給你就可以除此惡瘤。”周伯陽說完,張口噴出一點紫光,伸手接住,迎風一晃,變成三尺來長的一柄紫色長劍握在手中,但見道道紫芒來回遊走,光芒吞吐不定,讓人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這劍一出,眾人無不把眼瞪得老大,愣愣地定在當場;他們這些終日以打魚為生的人,幾時見過這樣玄奇的東西,此時親眼見了,心裡那震驚自是難以形容的。
過了片刻,還是老叟先回過神來,滿面的驚喜,激動地道:“道長真是神仙啊,希望道長可憐我們這些人,替我們除去這禍害吧!”說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後面的人這時也反應了過來,齊齊跟著老叟跪了一地。
“各位不必如此,斬妖除魔是我分內之事,我既到此,就不會袖手旁觀,大家快快請起吧。”周伯陽說完,抬手拂出一道柔力。
眾人聽完,只見眼前的道士輕輕一揮手,便有一股柔和的氣勁拂來,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便紛紛被托起,感激之余,心下已是落了大半,皆想,有此異術,降妖有望,頓時感激之聲響成一片。
看著眾人一臉的喜悅,周伯陽淡淡道:“大家先不要謝我,貧道從小就不識水性,這斬妖除害之人還得從你們中間挑選一位水性好的,拿我這劍下水才能成功!”周伯陽說完,面露為難之色,心裡卻悄悄樂了一把;若說這修道之人怕水也不是沒有可能,但要像他這樣已到化氣屍解之境的人還要怕水,那就有點不切實際了,不說這區區江水,即使是那萬裡海疆,隻要他願意也可借水遁之法逍遙其間,又或捏道普通的避水訣兒也同樣能夠來回無阻,當然,他之所以要說出這番話,也自是有他的打算。
周伯陽才說完,人群中就起了一陣騷動,大夥你望我、我望你,隻是不發一言。
過了片刻,只見剛才發話的老叟輕輕咳了一下開口道:“道長您不知道啊!我們這些人全給那水怪嚇破了膽,何況,這大夥那個不是家有老小,萬一要是葬身在江底,那家中的老小就沒有了依靠,所以現在要說叫人下去除妖,恐怕是沒人敢去啊……”老叟說完,唏噓不已。
掃了眾人一眼,周伯陽假裝失望,收了長劍,長歎一聲就要轉身離去,才走了兩步就聽後面一個粗厚的聲音響起:“道長請等一下,我願意下到江底,除掉這個禍害,還請道長將法寶借給我。”
背向眾人,周伯陽眼裡閃過一絲讚許,這才緩緩轉過身來,打量著那發話之人,只見人群之後,一身高替重的漢子有如鐵塔般的站立著,但見猿背蜂腰,虎目寒星,天庭圓潤,地角方闊,神清氣盛,一雙眸子剛毅而決然,雖不懂那修真煉汞之術,卻也隱隱有種與生俱來的鋼猛氣勢。
看著眼前這人,周伯陽心下暗讚:“好一副筋骨,若不修道,實在可惜!”當下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如剛才那位老人家所說,你可是膽大無懼,又或是了無牽掛,不然怎麽敢出這個頭?”
那漢子見問,連忙躬身答道:“回道長,我姓張,因為我的水性好,所以大家夥都叫我張小龍。”說到這裡,張小龍頓了頓,神色有些黯淡,又道:“我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全靠左鄰右舍的接濟才能長到今天,要說是了無牽掛也說得,為了報答這些鄉親父老,今天不論生死,隻要能除去這水怪,我就是死也絕無怨言。”
“好好好!好一條錚錚鐵漢,不過你可要想好了,雖說貧道的法寶尚能治得那水怪,但江底之事,變化無常,不是我所能顧及的!到時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後悔不及啊!”
周伯陽話剛說完,就聽那老叟道:“是啊,小龍,這事太冒險,我看還是先等些日子,我們大夥商量好了,再去請一位會水的法師前來……”
“是啊小龍!聽阿爹的,你千萬不能下去啊,太冒險了……”老叟開了個頭,大夥便又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看著鄉親們真切的目光,張小龍眼裡漸漸有了一絲濕潤;“各位鄉親,你們不用說了,我在做什麽我心裡明白,今天不殺了那怪物,我張小龍決不上岸。”
張小龍眼裡再次暴射出炙熱的執著, 不待眾人說話,轉身對周伯陽道:“請道長賜寶吧!不論生死,我無怨無悔。”
周伯陽左右看了看,盡皆欲言又止,這才對張小龍道:“好吧!此劍非凡品,等會兒你隻管持這劍下水,按我吩咐辦,當無大礙,到時隻消將此劍投入那水怪巢穴,自有妙應,即使有變,我也會盡力保你周全。”說著,把手一翻,紫芒閃動,那三尺長劍再次現於眾人眼前,大夥正唏噓之際,就見周伯陽一手持劍,一手捏訣,飛符兩道打入劍身,遞給張小龍,又如此這般交代了一下使用之法,這才叫張小龍下江去了。
張小龍提劍在手,頓覺一股溫熱的暖流從手上傳來,回頭又看了看眾鄉親,猛一咬牙,轉身朝那江水而去。
看著張小龍決然離去的身影,周伯陽微微點頭,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小龍,你一定要小心啊!”
“要是鬥不過那水怪,你就趕緊上岸來,我們再想辦法……”
眾人一片叮囑聲中,就聽“撲通……”一聲,江面上蕩漾出一小朵水花,轉眼便淹沒在滾滾波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