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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本源之零點風暴》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13)
第七章秦晉之好

 一

 晉惠公(公子夷吾)登台正應了小人得志那句話。他上台搞了兩件事,一是“安內”,一是“攘外”。所謂的“安內”,就是肅反,清洗了以裡克、丕鄭父為首的“前太子申生黨人”,驅逐“重耳幫”人。

 而“攘外”,則是攘他的大恩人秦國。

 秦國使者堵著門口跟他要河西五城,您以前不是許諾的嗎。

 晉惠公以手敲敲腦門:“哦,我倒把這茬給忘了。”

 他的大秘書“呂飴甥”領會出領導的意思,說:“當初我們答應賂秦,是因為我們還沒有入晉,現在已是晉的主人,就要對晉的利益負責,咱就是不給他割城,他又能奈我們何?最多打起仗來,也未必輸掉所有五城。”

 呂飴甥拿出國家利益當幌子,說的比唱還好聽。(此人是春秋四大舌辯之士之第三,前兩名分別是寧戚、屈完)。。)

 晉惠公武功不如他爹晉獻公,但在小心眼和吝嗇度上,繼承了他晉獻公的遺傳,達到了葛朗台的水平。一聽“呂飴甥”把不割城論述得這麽好,惠公非常滿意。

 裡克卻不高興了,裡克說:“我們大國在國際上立行,靠的是信譽,失信於強秦,恐怕——”

 呂飴甥振振有辭地打斷:“先君百戰經營,才有這麽一些土地,一下棄去一半,如何對得起先君。”

 裡克也不客氣了:“既然舍不得先君土地,當初你為何要許他秦國?”

 晉惠公的另一個狗腿子“郤芮”大喝:“裡克不得無理。你替秦國索要土地,無非是想拿到自己的百萬汾陽之田,惟恐主公不給你,所以先替秦國弄個先例。”

 (之前,晉惠公為了能夠回國,除了許諾秦國,也說給國內實權派裡克一大片汾陽肥田。)

 晉惠公說:“先都不要吵!依我看,割五個城,寡人實在不舍,割一個兩個可否?”

 呂飴甥說:“不割是惹了他們,少割一樣也是惹,要惹就不如不割”。。”

 於是晉惠公就不猶豫了,讓大秘書起草了一封國書,派人送給秦穆公說:“俺們啥都不給。”這種惹人的活兒,派誰去送好呢?丕鄭父同志主動請纓,前去秦國送信。

 “裡克”的話沒人聽,回家悶悶不樂,拿起匕吃飯(“匕”是淺底的銅杓,雕刻精美)。他沒有料到,這頓飯,是這輩子最後一次晚餐了。外邊突然闖進一大隊兵甲,雜遝的腳步聲趕走了圍著他吃飯的蒼蠅,晉惠公的狗腿子郤芮出現在他面前,盤子裡捧著一柄公室寶劍,面色冷傲地登堂而入。

 裡克把眼睛一瞪,端著飯碗問:“請教郤大夫這是何意?”

 郤芮皮肉都不笑地說:“傳主公命令——大夫裡克雖然迎駕有功,但連弑奚齊、卓子二君,逼殺顧命大臣荀息,主公說——私恩不敢害於公議,寡人不敢聽命,請裡克大夫自圖。”

 裡克一聽,把飯碗摔在地上,不碎,使勁跺了幾腳,罵道:“我不殺二君,哪有你今天的機會。真是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我他媽也活夠了!你們不就是怕給我那汾陽之田嗎!”

 說時氣血填添胸,裡克捏起寶劍,自刎身亡。(謝謝裡克大夫,臨死時還給我們創造了成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中原卿大夫流行的自殺方式是“自縊”,而“自刎”而死,是激烈的表現。)

 裡克急性子地跑到墳地給大夥兒佔位置的時候,他的同黨“丕鄭父”同志還在辛辛苦苦地為國家出差,到了雍城拜見秦穆公,他很不好意思地把國君的意見轉達出來:“直說了您別生氣,我們主公終於忘記了他曾經撒過的謊言,五個城不割了。您別指望了。”

 老實小夥子秦穆公給氣壞了:“呸你個夷吾,餓早就看你不是好人,餓非下了你油鍋不可。”

 丕鄭父說:“我們主公不但賴掉了應該給您的土地,還賴掉了大夫裡克以及下臣的田地。下臣此來,正是告訴您,一切壞事,都是呂飴甥、郤芮二人乾的,如果剪去這倆壞小子,我們主公就成了被騸掉的野豬——光長肉不長力氣了。”

 “怎麽剪?”

 “好剪,把他倆誑到秦國來,乘機宰了。”

 “這主意不錯,你們晉國人有腦子!”

 於是,丕鄭父領著秦國的回訪使者,向東過黃河(北南流向,然後大拐彎向東直到入海),回到晉國,剛到城郊,就聽說同黨“裡克”死了。好哇,肅反運動開始啦!丕鄭父立刻自覺不妙,可是老婆孩子還在絳城,逃跑就會連累全家。正在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時候,碰見大夫共華,趕緊征求主意。

 共華說:“您該回去還是回去。裡克雖然死了,咱們剩下的人還很多。我看他不敢輕舉妄動。你要是不回去,反倒連累大家。”

 丕鄭父哭喪著臉說:“那我就豁出我自己啦,回去吧。”

 丕鄭父站在朝堂上,稟示完畢。秦國使者就笑呵呵地請呂飴甥、郤芮到秦國參觀回訪,促進兩國友好邦交。

 呂飴甥嘿嘿冷笑,心說你們拿來了這麽多銅錢,說話還這麽好聽,明擺著不是好事啊,想誘我啊,你還嫩了呐。

 呂飴甥當晚找來了那個能背負三千鈞絕地狂奔的屠岸夷,說:“裡克弑君,已經伏誅了,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說你啊,老屠,你當初幫裡克,弑君也有你的一份,你歷史問題非常嚴重啊。”

 呂飴甥是個練家子,說人那是一絕,能把活的說死,死的說活,白的變黑,黑的變綠,幾句思想工作做下來,壯漢屠岸夷已經泣不成聲,咬牙發誓,保證效忠呂秘書了。

 於是,屠岸夷跑到丕鄭父那兒臥底,參加七輿大夫的造反會(申生做下軍統帥時候,有副車七輛,分乘七將,號稱“七輿大夫”)。這七個人對天歃血,發誓簽名要割掉呂飴甥的舌頭,剝了郤芮的皮,至於晉惠公嘛,可以先留著,請重耳回國後再做定奪。

 第二天上朝,一封充滿死亡氣息的聯名信經屠岸夷傳到呂飴甥手中,他搖頭晃腦朝著信上的朱砂紅字念開了:

 “人皇王母、獻公先君、並太子申生在天有靈:

 我們九人食君之祿,替君銷災替君消災,可惜天不祚晉國,佞臣當道,昏主竊位,我等九人願齊心協力,共扶重耳,出民水火,神人共鑒。

 盟誓者,括號,排名不分先後,丕鄭父、共華、賈華、叔堅、騅歂、累虎、特宮、山祁……。。。。。。列席人員屠岸夷。。。。。。。。”

 七輿大夫一聽,滿面羞慚,且恨且怒,想動又不能動,倉皇狼狽。

 晉惠公按名單抓人,都是高知名度大臣,除了屠岸夷以外,全部就地正法,暴屍朝堂,以警效尤。其中賈華還不願意死呢,他以前奉命追殺夷吾(晉惠公)的時候,曾經網開一面,放過夷吾一命,此時請求免己一死。

 呂飴甥得理不讓人:“你居然私放主公,那就是欺騙先君,欺騙先君,那就是不忠,如此小人,快殺。”

 晉國老百姓吃一頓早飯的功夫,“前申生黨人”都掉了腦袋,跟同黨裡克在墳場做了鄰居。

 國內剩下的“重耳幫”都害怕了,摸摸腦袋說,可愛的腦袋啊,再下一輪就到你們啦,趕緊逃跑吧。好幾十人號人化裝出境,到翟國找重耳去了。

 丕鄭父的兒子“丕豹”命大,扛著自己的腦袋越過黃河(北南流向),逃到秦國,見了秦穆公,天天磨著他給老爹報仇。

 二

 從地圖上看,山西和陝西象像兩隻方形的色拉油桶,並排立著,或者象像兩枚熒光閃閃的狗牙,牙縫就是秦晉大峽谷,南北走向,把整個黃土高原左右劃開,山西在東、陝西在西。峽谷的底端,滾滾奔流著撫養我們華夏文明的母親河——黃河。這是黃河“幾”字形的“豎彎勾”豎的部分。拐彎以後,橫行至海,河以北是山西、河北,河以南是河南、山東。

 秦國的人材資源比較匱乏,它的第一號智囊是一個叫“百裡奚”的老頭子。百裡奚打小長在一個窮家,三十出頭跑外當了民工。春秋時代,給人蓋房子修路都不掙錢,屬於勞役,隻管頓飯。開飯館也不行,沒生意的,那時都是一族人合聚吃飯,除了旅行的人,誰也不下飯館。旅行的人在驛站吃飯,驛站有官辦的,也有私營。雖然可以當廚子,但百裡奚不會烹飪,他只會喂牛,拌點牛食,刷刷牛脖子,是他的拿手戲。於是百裡奚開始喂牛。正好周天子兒子“王子頹”,喜歡養牛,宮裡的牛寵物,吃的住的,跟衛懿公老爺子的鶴,一般無二。於是百裡奚打算給王子頹養牛去,但他新認識的朋友蹇叔卻不同意。蹇叔說,王子頹太“頹”了,一定早衰。

 果然王子頹不久造反,失敗被殺。

 百裡奚因此特服蹇叔的神算(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

 後來百裡奚經人介紹回到老家虞國,當“中大夫”(大夫分上、中、下三級,上大夫即是卿)。據百裡奚在《史記》中承認,他當大夫期間沒有好好工作,主要是為了混一口飯。虞公貪愛寶馬,要假虞滅虢。,百裡奚都不去進諫,宮之奇去進諫,他還阻攔,說:“給糊塗的人出主意,好比把珍珠扔在路上。”

 虞公一完蛋,大樹倒了,百裡奚成了晉獻公的戰俘。戰俘的同義詞就是奴婢,於是晉獻公把他拴起來,當做當作媵人(就是隨嫁的人,但不是伴郎,是奴仆),陪著新娘(申生的妹妹,穆姬)發往西邊的秦國去。

 又老又醜的百裡奚跟在隨嫁隊伍裡,往西邊走,偷著溜號,輾轉跑到河南南部的南陽,,這裡本來是申國,現在被納入楚國北部地區(南陽市現在有“百裡奚路”)。

 百裡奚來到南陽,卻被楚國人捉到,當作民工使用,繼續乾老本行,當牛倌,喂牛。楚成王問他養牛之道,百裡奚答道:“牛和人一樣通靈性,應該善待它。”楚成王高興了,說:“對兮!這道理也可以用於馬。”於是百裡奚又做了馬倌。

 秦國小夥“秦穆公”聽說百裡奚有能耐,會兩把刷子,就想花錢把他從楚國“挖”過來。秦國偏在西垂,實在找不著能人(能人都往巴爾乾跑),隻好派獵頭到別的國家去挖。秦國的“獵頭”公孫枝不傻,想了想,如果出高價,楚成王必然覺醒,把百裡奚留著自己用了。還是出低價吧,拿五張羊皮,去買百裡奚。

 “這是餓們陝西的黑羊皮,您看看,五張,夠換百裡奚不?”

 在楚國,雲夢澤物產豐饒,皮子多的是,犀牛皮、狐狸皮都不新鮮,山羊皮根本就是積壓品。秦國人覺得陝西老客夠可笑,為這麽個鼻涕邋遢的百裡奚,應該退你三張皮子才好。於是百裡奚被裝進囚車,給秦國人拉走了。

 這位大賢坐在籠子裡,運進秦境之後,才敢讓他出來(怕半路被楚國人看出破綻,又追索回去)。

 秦穆公虔誠地請出“五羊皮大夫”,必恭必敬地向百裡奚請教:“餓們秦國地處邊陲,中原都不理餓們,卿有何妙法,能使餓們秦國強大起來?”

 百裡奚這時70歲了,見得多了,他捋著白胡子答道:“秦國四塞都是群山,犬牙交錯,崎嶇密集,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個好地方啊。國都雍城是周文王的興國所在,多好的風水啊。您安撫關中,集聚糧食,向西征戰,降服西邊的戎人,然後扼住山川之險,就可以獨霸西垂。接著,撫天下之背,雄視中原,一旦中原無主,您伺機長驅直進,以臨中國,恩威兼用,則霸業可成矣!”哎呀!秦穆公聽完這段聞所未聞的隆中對,驚歎無以複加,慌忙起身拉住百裡奚大爺的手:“餓今有井伯,猶如齊得管仲也!”

 井伯是百裡奚原本的名字,秦穆公把他封在“百裡邑”,從此改叫百裡。

 百裡奚得勢以後,又把他的老朋友——老頭子蹇叔(念“減”),給推薦來了,說蹇叔比我聰明十倍。秦穆公趕緊躬請,封官。從此他每天伺候著這兩個老大爺,請教治國方略。

 蹇叔的兒子“白乙丙”和“西乞術”也一同進宮,雞犬升天,都當了大夫。(一看這倆人名字起了的,筆畫筆劃都那麽少,可見他爸文化水平就不高)。。)

 “白乙丙”和“西乞術”,後來跟著百裡奚的兒子“百裡孟明”,當了三軍統帥,給偉大的秦穆公奉獻出了好幾場巨大的敗仗。

 但是,百裡奚的老伴兒還一直下落不明,十分苦惱。

 當初,百裡奚混到30歲的時候才娶到這媳婦。百裡奚要出去打工,當媳婦的就支持他,把門閂摘下來,劈作柴禾,煮了家裡唯一一隻正在抱窩的老母雞,吃飽了送老公上路。(家裡沒了門閂,老婆獨守,外出的百裡奚還真放心!)

 老婆留守了幾年,拉扯著兒子孟明,實在缺油少穿,就讓兒子牽著,流落去了秦國,給人洗衣服,她的廣告詞是:“別人洗不掉的我們洗得掉,我們洗不掉的別人也洗不掉。”

 洗了30多年,突然聽說老公也被賣到秦國來了,又一聽,說老公又拜相了,升天了。老婆子趕緊從水盆裡撈出象雞爪子一樣骨節畸變的手,在圍裙上抹了幾抹,拉著孩子,混進了百裡奚的家宅。這裡崇宇芳廊,使她仿佛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再一看老公,比以前闊氣多了,肚子也大了,錦衣玉帶,圍著一幫美女姣童給他打扇子呢。

 老太婆遂操琴而歌:“百裡奚,五羊皮,憶別時,烹伏雌,炊門閂。今日富貴忘我為!”連唱了三遍,回憶了當初送別百裡奚,摘掉門閂煮雞的情景(這是古代唯一首詠“門閂”的歌)。

 百裡奚一聽,非常愕然,腦袋嗡地一下,迅速展開內存,進行搜索,張開的下巴都收不起來了。終於回憶起來,立刻跑下堂,循著歌聲把那個老嫗找出來,正是自己30多年未見的老伴兒,當初梳著烏亮辮子的女青年,如今已彎得象像一隻老龍蝦。夫妻相見,百感交集,當場抱頭大哭,堂下觀著無不落淚。

 哭完以後,老太婆勾籠著手,又叫兒子孟明過來,快拜見你老爹,這是你老爹。孟明對爹沒印象,有點怕,囁嚅了半天,才沒喊這個大官“老爺”。

 當時北方主食是小米,並不吃麵。到了漢代,受胡人影響才把麥粒磨面做餅,不發酵的死面餅叫“牢餅”,發酵蒸出的叫“炊餅”,即武大郎所賣的“饅頭”。直接下到開水鍋中煮的面條,當時則叫“湯餅”。而魏晉時期的“饅頭”,實際是用面餅包了牛羊肉做成的祭品,接近於包子。

 這些好吃的東西,山西人一概都吃不到了,因為晉惠公遇上連年饑荒,老百姓餓得肚子透亮,隻好硬著頭皮派大夫“慶鄭”到秦國去買糧食。

 大夫慶鄭拿著錢跑了八百裡地,來到西邊的秦國,秦穆公趕緊請他先吃了頓飽飯。然後請出百裡奚大爺商量。

 百裡奚說:“天災流行,哪個國家都逃不出這概率。咱發出救濟,多積點德,以後福氣大著去了。”

 公孫枝也說:“咱一再施恩,如果晉國回報就好,如果不回報,他的老百姓就會憎恨國君,咱乘機討伐,就可以滅了他。”

 這時候,晝夜想著給親爹丕鄭父報仇的丕豹,大踏步上前喊到:“晉國人言而無信,誰都是知道的,河西五城到現在還賴著不給呢。依我看,咱現在就打他,趁他當兵的沒飯吃。”

 秦穆公心軟,說:“它的國君是夠惡,但它老百姓有什麽錯呢?”

 於是秦國開倉輸米,從陝西雍城出發,沿渭水,自西向東五百裡水路排開運糧船,隨後換成車運,橫渡黃河以後再改汾河北上,直抵晉都絳城。運糧的白帆從秦都到晉都,八百裡白雲首尾相連,蔚然大觀。這是我國第一次有史記載的大型漕運,稱“泛舟之役”,標志了我們內陸河運的發達水平(不過,希臘人的海運更厲害)。

 晉國人歡天喜地買到了秦國的救濟米。

 秦國雖然和西戎雜居,但也是農業國家。,它在陝西中南部,渭水流域,所謂八百裡秦川好地方,盛產谷子、糜子和桑麻。當然,陝北的三邊地區(定邊、安邊、靖邊)就很艱苦,湖盆草灘,只能放羊,是有名的革命老區。

 非常戲劇化的是,下一年,真讓百裡奚說對了,輪到秦國發生天災了,秦川平原滴水未降,國家的儲備糧又都賣到晉國去了,秦人一下子大饑,肚子也開始半透明了。

 秦穆公派出使者,滿懷希望去晉國買小米,因為晉國今年卻是大豐收。

 象像葛朗台一樣吝嗇的晉惠公不想給。他召開“跪談會”討論(當時沒椅子)。

 大夫“慶鄭”主辦了去年的“泛舟之役”,是親秦派,他說:“背信棄義,幸災樂禍,貪圖享愛,結怨鄰國,是沒有道德的,談什麽守衛國家。”

 虢射反問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意思是,我們以前因為河西之地已經觸怒秦國,皮已經不存在了,兩國友好的基礎已經不存在了。現在賣糧給秦國,也轉變不了什麽。這個好成語,原來首現於此)

 慶鄭與虢射反覆口角三次,最後,後者的意見被他們吝嗇的國君所采納。慶鄭隻好翻著白眼兒說風涼話:“主公,你等著後悔去吧。”

 晉國居然見死不救!秦穆公聽了使者匯報,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又聽說,晉惠公動員兵力,準備趁饑打劫,進攻秦國,還協同了黃河龍門地區的梁國(晉惠公的媳婦家),就近參加攻秦作戰。

 秦穆公和百裡奚商量,必須先發製人,遂譴送主力先行攻擊梁國,以丕豹為將,秦穆公親自隨行。拉開韓原大戰的序幕。

 此番軍隊裡還有一批農夫。故事是這樣的,有一次秦穆公乘車出行,馬脫疆逃跑馬脫韁逃跑,被一群“野人”(指農夫,不是印地印第安人)抓住了,這幫人覺得馬沒什麽用,又不能耕地,乾脆殺掉吃了。穆公歎息地說:“吃了駿馬的肉而不喝好酒,會傷身體的。”於是秦穆公遍賜他們好酒。這三百名鄉愚不但沒被殺了給馬償命,反倒喝了過年才能享用的好酒,各個感激涕零。因此,他們扛著棒子,作為志願軍參戰,並且在未來戰鬥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按理說這些農夫輪不到去當兵。當時的戰車兵資格壟斷在驕傲的大家族和士人手中,類似西方的騎士,打仗是他們的榮譽。而戰車下邊的步兵由平民充當,也是城裡人的特權。農夫沒什麽機會打仗的。至於少量奴隸,只能隨軍做些雜役,更上不了台面。

 後來,隨著戰爭規模的擴大,步兵地位提高,戰鬥人員數目和傷亡率都再增加戰鬥人員數目和傷亡率一再增加,農夫們也慢慢參戰了,是後話。)

 三

 由於晉國不肯借糧,反想趁饑打劫,秦穆公在公元前645年,裹了倉庫裡最後一點口糧,向晉國西線推進,三戰三捷,把戰線推進到了黃河西岸的韓原地區。秦晉“韓原大戰”前的零星戰鬥打響了。

 從潰散的軍隊那裡,晉惠公不斷收到戰場上的壞消息。“三戰三負,”他皺起眉頭問屬下:“,“秦寇已經入境很深了,寡人應該怎麽辦?”

 正沒好氣的親秦派大夫慶鄭說:“都是你把秦寇弄深的,有什麽辦法,沒辦法。”

 晉惠公大怒:“你小子不孫!”(出言不遜!)

 然後晉惠公集結潰兵,補足戰鬥人員,向韓原前線運動。

 戰車上一般是三個作戰人員,按左、中、右排列,中間是駕禦駟馬的禦者(駕駛員),左邊站立者為弓箭手,是戰車的靈魂人物,時稱“車左”,是主將(他在運動的車上射箭,難度很大,殺傷力也最大);右邊甲士執戈

 (或矛、戟),主擊刺,稱“車右”。

 晉惠公親赴前線,乘坐“戎車”(元首專用車),車右卻是個肥差,需要借助佔卜,讓祖先們來確定其人選。

 佔卜了一下,神漢說:“老祖宗認為,大夫慶鄭當車右最吉利。”

 偏偏是“出言不遜”的慶鄭,這家夥自從跟秦國借來了糧食,就成了親秦派,而被晉惠公恨死了,遂落選。

 晉惠公以“家仆徒”為車右,乘做小駟馬拉的戎車,率領傾國人馬(上下兩軍)渡過黃河,邀戰於韓原(今陝西韓城,司馬遷的墳也在這裡,目前是個旅遊點)。

 晉惠公乘坐的小駟馬也有問題。小駟馬是從鄭國進口的,進口車的性能好,但慶鄭認為:“古來遇上大事,必須乘做國產馬車。國產馬匹熟悉道路,適應水土,知道主人心思,服從主人教訓。進口馬車,一旦出點亂子,馬就驚了,狂躁亂動,鼻孔冒火,血脈噴張,一個蹶子把你尥下來。”

 晉惠公有兩個特點,一是小氣,二是好勝,認為討厭的慶鄭是在嚇唬他,我偏要坐小駟馬不可,穩穩當當多好(個兒矮,是馬中的武大郎,平穩,脊梁上放一碗水都不會灑)。

 慶鄭給曬在路邊,氣恨恨說:“不聽拉倒,你走著瞧。”

 兩軍各自在韓原扎下營壘,晉惠公有點沉不住氣,派了一個好脾氣的大夫韓簡前去查看敵人動靜。

 回報說:“秦國兵馬少,但士氣是咱兩倍。”

 “憑什麽?”

 韓簡實話實說:“當初您逃跑是秦國資助,您回來是秦國護送,您沒糧食是秦國接濟,您把人家惹了,人家前來問罪,軍士們都覺得理虧,沒有鬥志。”

 晉惠公老怒,“打打打,我偏要打,明天給我往死裡打。”

 韓簡心說:“明天能活著當個俘虜,就知足啦。”

 公元前645年,秋天的黎明,天色陰霾,秋風攪動著黃葉,憂愁地飄過戰士們的乾戈長戟。當時打仗都是明著來,公開行軍進入曠野上約定好的陣地。兩架戰爭機器各以縱深十幾排的兵車密陣,靜靜對峙。晉國兩軍,秦一軍。

 按西周軍製,100人為一卒,500人一旅,2500人一師,一軍12500人。每輛戰車上一人持弓,一人荷戈,一人駕車,隨從輕甲步兵72人,持盾戟。

 排兵布陣完畢,催命的鼓聲響起來了,震落了樹木的黃葉,萬紫千紅的秋林,人生多麽美好。沒得說也沒得想了,秦國的戰車仿佛覓食的猛虎,邁著虎足,幽幽地滑過來了,緩緩地,象像是一場無常的夢。

 鼓點從舒緩變得突然急驟,進攻速度明顯加快,隊列在各色旌旗招搖下,變成攻擊的楔形。前頭部隊已經和晉軍接戰了,遠射武器猛烈地交互攢射,箭如飛蝗,人喊馬嘶。

 戰車迅疾推進,三米長的夷矛舉起來了,鮮血從矛頭噴出來了,不幸的人倒下去了,遠方的淚流下來了。戰車再接近,兩三米長的戈、戟進入交鋒距離。車轂交錯,象像齒輪一樣,叮叮當當的雙方,咬合於戰鬥中,擠出殷紅的血水,染透了車輪。

 鼓聲又舒緩下來,戰車禦手們紛紛調整隊列,左右前後看齊,招呼步兵尋找支撐點,展開短兵相接的肉搏。

 晉惠公駕駛著他那得意的小駟馬,一路意氣風發,發現秦軍後緣有好些運輸輜重的“革車”,載著秦軍精美的兵器和盔甲。見財不要命的守財奴晉惠公,遂拋下大隊,揮鞭直取敵後,長驅直搗,居然奪了幾樣戰利品,喜洋洋地撤回。

 可是,樂極生悲。晉惠公的小駟馬突然激動起來(可能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他們哥四個並在一排(組成f4),尥起蹶子,往斜刺裡猛追另一輛馬車,根本不聽駕駛員指揮,車子衝到一灘爛泥裡,輪子深深陷住,實在動不了了,可愛的f4才停止了尥蹶子活動。

 晉惠公給顛得象像篩糠,命令:“請注意,倒車,請注意,倒車。”可是這四匹惹禍的f4,象像嚴重失足的青年一樣,怎麽使勁也拔不出自己的泥腳來。晉惠公喊:“家仆徒,你小子給我下去推車軲轆去!”

 車右“家仆徒”下去,咬牙閉眼,搬車輪,駕駛員則使勁轟馬,可是輪子象像圓規那樣,以另一隻輪子為中心,不停地打轉。

 敵人就要包抄過來了,家仆徒使出非常痛苦的樣子。正這時候,晉惠公從車上扯嗓子號叫(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他這麽大嗓門):“慶鄭,快過來——快救寡人!!!”

 慶鄭的車正好從旁邊經過,看見主公陷泥,覺得好笑,心說:“不讓你坐你偏坐,進口車出事了吧!還不讓我當車右,你活該!”

 晉惠公急了:“慶鄭,你混蛋!你媽媽,是我婢也————!”

 慶鄭扭頭說:“等著!我這就找人來幫你。”

 這時候,秦穆公清清楚楚看見晉惠公自投絕路,陷入淤泥,大有被活捉的可能,遂驅動單車急馳前來,卻被晉軍層層包圍,象像一隻困在垓心的野獸。

 韓簡的駕駛員已經抓住穆公的左馬,使它不能逃逸,韓簡的車右舉起長戈,連連擊中穆公的皮甲(這兩個動作配合在一起,就象像一個人抓住一撮草,揮鐮刀去割)。穆公的七層皮甲已被擊穿六層,眾寡懸殊,多處負傷,心想這回完蛋了。他的副官的戎左右趕緊拿出盾牌給他擋著,可是盾牌一樣是皮質木骨的,外面雖然綴著青銅部件,猙獰的獸頭,但完全可能被擊穿,而且護上則護不了下,捉襟見肘,老穆眼看就要化做化作了魚肉。

 慶鄭這時候過來了,看見韓簡正在砍人,遂大喊:“韓大夫住手!韓大夫住手!主公那邊陷泥裡了,叫咱快去搬車呢——”

 韓簡人實誠,立刻命令:“收手!掉頭!救主公去。”

 一幫人呼隆隆跟著他往泥坑那邊跑。給慶鄭這麽有意無意地一攪,秦穆公方才從菜板子上滾落下來,捂著傷口找大隊靠攏。可是晉軍後隊繼續如牆而至,亂箭象像作料一樣往秦穆公身上撒。秦穆公心說:“餓的兵都哪涼快去了?餓馬上就要變成菜了。”(秦軍人數少,是晉的一半兒)

 千鈞一發時刻,外圍象像決了堤一樣,一大隊赤腳勇士,三百多人,吼聲如雷,殺入重圍,聲震周山:“哪個敢傷我們恩主!”正是那幫吃馬肉的“野人”。

 這幫“野人”跟印地印第安人差不多,披發袒肩,快步如飛,手提精箍棒(學名“木殳”,鈍器,價廉,一頭包金屬,是帶棱的長棍,適合窮人使用,砸擊,專門對付有甲胄保護的富裕士兵)。“野人們”揮起棒子,霹靂噗嚕劈裡啪啦象像打棒球似的,把晉軍腦袋打得亂飛。

 秦穆公乘機突圍脫險,馬上組織反擊。野人們一眼看見晉惠公的小駟馬,眼睛一亮(又想吃馬肉了),掄起棒子上去就揍,照準了馬屁股打,就象像舉起掃帚捶一條曬在太陽下的被子,小駟馬全部斃命。

 晉惠公穿著重甲,跳到車下,撲了一身泥,被野人兵捉住,象像捆粽子似的捆了個結實,然後想扔柴禾那樣然後像扔柴禾那樣,丟到車上去了。

 韓原大戰險象環生,幾次異勢,而且一直是雙方的老帥成為車馬炮轟擊的靶子,實在夠狠。這次戰役並且顯示了農民步兵(野人兵)對於城市戰車兵的作戰優勢,後來晉國專門毀掉戰車改建步兵,早有原因。

 (注:金屬甲在那時候極為稀少,秦穆公穿六層甲,不沉,人能站立起來,因為那是皮甲,是表面塗有生漆的一片片皮革連綴而成。

 “鎧甲”則是專指鐵甲,那是未來鐵器時代的事情。歐洲中世紀騎士的鐵鎧重達二三十公斤,穿在身上,相當於背一袋子大米,光是頭盔就重兩公斤,頂著個大窩瓜,打仗所以必須乘馬,而且得是好馬,雄偉高大。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有騎士裝甲,銀光閃閃的大白盔甲,把騎士的軀乾、四肢、頭部全部遮掩,達到“刀槍不入”的程度,相當於一個單人坦克,只露出兩個眼睛。據說每次穿盔甲,都要有專人服侍,就象像現在的新娘穿嫁衣。但要是一旦從馬上摔下來,那就落地鳳凰不如雞了——因為他們沒有人扶,是上不了馬的。

 春秋的戰車兵不需要亂跑,站著就行了,所以裝甲也比較重,用青銅鍛打成片,以絲帛連綴,釘在牛皮甲衣的胸部、背部。甲裙比較長,有大幅的青銅甲片。禦手采取跪姿,兩臂平伸拉著馬韁,所以胳膊上的甲一直到手腕,甲片較小,以便臂部活動,甚至還有舌形護手,頸部立有堅硬的領盆——因為禦手不能搏鬥,所以甲胄格外的嚴,隨身佩帶衛體短劍。車右因為需要揮舞格鬥,所以胳膊上無甲。

 車右揮舞的武器,比如戈,樣子象像一把長柄大鐮刀。鐮刀部分,是戈的橫枝。戈可以上下揮舞,用橫枝劈啄人的腦袋,也可以在兩車交匯時橫擎著,拿戈尖啄人胸口。戈的刃部(即鐮刀刃部——最初是沒有刃的,西周時才開始加刃)可以鉤割人的柔弱脖子。當然,戈還可以撥開擋住車輪的小障礙物。步兵的戈,柄比車兵的短,大致80公分,單手使用,另一隻手可以執盾(稱為“乾”——所以你知道“乾戈”是什麽意思了)。戈柄的截面是橢圓形以便掌握,稱做稱作“積竹柄”,就是以木棒為芯,外貼10多根竹片,然後用絲麻纏緊,塗漆成柄。它的特點是有彈性和韌性,耐用。

 戈的不足在於殺傷創面小(啄和鉤的受力點小),攻擊面積也小,如果站在車上,車駕駛得不好,互相的戈誰也夠不著誰。所以,戈的攻擊效果未必比弓箭好。春秋記載的周桓王、楚文王等人在戰鬥中負傷,都是中箭。惟獨這裡的秦穆公是受了戈傷,因為他的馬被抓住了,車子跑不掉了,就象像摔跤的人被人抓住了褲帶,只有由著對手揍他。)

 四

 光榮的晉惠公做了俘虜,晉國的大夫都暈菜了。他們紛紛丟下兵器,拖泥帶水,跟在秦穆公的車隊後邊不肯離去,象像一群兜售發票的人那樣。秦穆公給跟煩了,就派人轟他們,說:“二三子怕啥個呢?你們國君跟餓到西邊轉轉,不會受虧待的。”

 晉國大夫接住話茬:“好,說話算數。我們處在下風,風把您的話也傳我們耳朵了。”(古人已經明白了聲音是在空氣中傳播的道理)

 秦穆公押著晉惠公返回老窩,食肉恐龍叼回一截渾身硬泥的野豬。

 我們不知道春秋時代是怎麽獻俘的,但我們可以說說歐洲的凱旋,作為參照。歐洲人喜歡聚眾狂歡,遇上將軍凱旋,常做萬人空巷的慶典。勝利的將軍頭戴月桂冠,手持月桂枝,象像群眾發表演講,加冠給攻上敵城的首位士兵、拯救戰友的勇敢戰士。接下來是遊行,人們夾道狂呼,最長能有三天。將軍的孩子們也坐在彩車上,把戰利品拋給群眾。有意思的是,一個奴隸在後面要不停地喊:“你不要驕傲,你是個凡人,今天是榮譽,明天就可能是屈辱。”

 而真正的屈辱者就是那些光著身子陪著遊行的戰俘,脖子上系個鈴鐺和鞭子,遊行完畢就要被殺死在神廟裡了。。埃及豔後就是為了逃避這死前的侮辱,而在蛇吻中結束了一生。

 秦穆公的慶典搞得也有特色,他做了一件著名的事,就是把酒倒在河裡,讓大軍痛飲。秦國都城雍城(今陝西鳳翔)出產一種現在還很有名的酒——西鳳酒,清而不淡,濃而不豔,是家居旅遊的必備好酒(唉,上趕著給他們白做了個廣告)。

 秦穆公讓大家趴在河邊痛飲完美酒(這一定是個洄水彎,不然酒水就流跑了),然後向戰士們宣布:明天,餓就用晉惠公祭上帝了。(“上帝”這個詞,在當時就有了,後來明朝傳教士“湯若望”先生,為了讓基督教在“頑固”的中國人之間流行,就從古書裡翻出“上帝”這個易於接受的中國詞,來譯他那個)

 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是晉惠公的異母妹妹(申生的親妹妹),聽說惠公被俘,心裡很是痛快,因為惠公的確太不乖了。

 當初,晉惠公剛由秦穆公送著,回到晉國主持政府的時候,穆姬臨別囑咐他:“哥哥啊,記著讓流浪在外的重耳等人回國,還要照顧好我哥哥申生的夫人啊。”第一條晉惠公沒興趣,第二條卻有,因為申生的夫人姿色未衰,確實需要照顧,就被他“沒客拉夫”()了。

 “唉,幾何其不為禽獸者稀也。”大失所望的穆姬現在聽說,英武的老公終於把晉惠公活捉來了,心中籲出一口悶氣。可是,一聽說老公又要把晉惠公送給上帝當點心吃,穆姬又變得悲痛起來,思想起小時候被夷吾(晉惠公)的小手拉著到郊外玩,還有大哥申生,多麽的好啊。爹那時侯時候整天忙著打仗,剩下兄妹們寂寞地相依相靠,盛年一過,人事全非,一切實在不能追想啦。

 於是穆姬的“婦人之仁”就引發起來,越想越被自己感染,夷吾哥哥一進城,老百姓的鮮雞蛋就要打在夷吾臉上了。

 穆姬說:“上天降災,使我們兩國國君不以玉帛相見,而是乾戈相加。夷吾哥哥死了的話,而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如果夷吾早晨進城,我當晚就死,晚上進城,我早晨就死。”

 於是她穿戴了喪服,手拉了一幫小兒女,赤腳跑到牆根底下,踏上薪柴,準備**,要上天等夷吾去。

 秦穆公從郊外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怎麽辦呢?媳婦是從晉國來的,下嫁到餓們西垂僻壤,餓對媳婦的敬畏,類似於獼猴娶了孔雀(民工娶了大學生),不敢惹啊。左右為難的秦穆公隻好先把晉惠公關在城外的靈台再說。

 浴血奮戰的臣僚們不同意了,要求進城獻俘,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摸出兩枚捂臭了的大雞蛋。

 秦穆公說:“活捉了晉惠公,好好高興一下是對的,但是如果變成家裡鬧喪事,那還有什麽意思。”

 公孫枝站出來,認為:“殺了晉惠公,等於殺一個匹夫,把他驅逐到外國,則會招致別人插手,幫他回國複辟。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放他回國,勒令他割出河西五城,我們收到實惠,並且送他兒子入秦當人質,等此子即位以後,還會感謝咱的功德咧。”

 晉大夫正爭論著呢秦大夫正爭論著呢,晉惠公的大秘書呂飴甥同志從晉國跑來了,求見秦穆公。大夥一聽,媽呀壞了,這個靈牙利齒的壞蛋來啦,完啦,秦穆公肯定要放人啦。

 秦穆公和呂飴甥就兩國爭端及元首安置問題進行談判之前,呂飴甥放出風聲,要立“太子圉”做國君,這樣,秦國手裡攥著的晉惠公就變成了一張廢紙。晉國國內又著手“作爰田,作州兵”,改革土地制度,擴大征兵資源,把征兵范圍從國都推展到邊鄙農村,使秦國沒有信心一舉滅晉。這些凌厲的政治攻勢完成,雙方代表才在陝西大荔縣附近的談判桌上跪好。

 秦穆公問:“晉國準備投降嗎?”

 呂大秘書微微一笑:“不投降。我國的小人深感恥辱,我們戰敗,國君遭俘,小人們紛紛檢查視力,報名參軍,要求殺回秦國,滌仇蕩恨。他們說,豁出去引狼入室,北借狄兵,也要討伐秦國。但是我國的君子,承認鄙國是一條綿羊,卻披上狼紋,觸怒了貴國,自取其辱,所以君子們都想擁立太子圉,磨矛繕甲,再跟您過上幾招,他們說,報效國家,有死無二。”

 合著裡外裡都是跟寡人拚命啊。秦穆公又問:“你們貴國君覺得還有戲嗎?”

 呂大秘書上身一聳:“我國的小人非常哀愁,以其小人之心揣度秦國,鄙國君是活不了了,因為他觸怒了貴邦;但我國君子,用君子心琢磨您,覺得您會釋放國君。我國小人說,咱們跟人家掐架,互啟殺戮,秦國哪肯修好。我國君子說,我們服輸了,說對不起了,秦國還能不放人嗎。”

 這個呂飴甥,不說一句請求放人的軟話,而借“君子小人”的嘴巴擠兌秦國,秦國再不放人,就落了小人窠臼。

 話說到這兒,秦國還能怎麽辦呢,就是寧戚、屈完復出,也沒法幫秦國了。秦穆公哈哈一笑,手扶幾案:“先生所言,正是餓的心意。”(作為戰勝國,倒仿佛向戰敗國道歉,一點兒威揚威嚴沒有了。)

 晉惠公由階下囚升為座上賓,住進高級賓館,人卻黧黑消瘦象。秦穆公擔心他這模樣回去會惹晉人不高興,於是請惠公吃大飯。不是一般的大飯,是“七牢”。牛羊豬各一頭為一牢,七牢就是七套牛羊豬。晉惠公可逮著肉了,21隻牛羊豬,供他狼吞虎咽連吃了仨禮拜,嘴角流油,屋子裡全是骨頭,見了大肉就惡心——創下了吉尼斯狼吞虎咽世界記錄。

 等晉惠公喂飽了,臉上放光了,到了冬天,秦國人送他回國過年。晉國眾大夫在太子圉帶領下於邊境迎接。晉惠公老臉嘿然一笑,含混地說:“出國旅行真疲勞啊。”

 隨即晉國獻上河西土地給秦國,太子圉入秦做人質(總算說話算數了一次,河西土地就是黃河以西,陝西省東緣的六百裡土地,面積很大)。

 秦國把宗室女兒(一說是秦穆公的親女兒——不知好看不好看)嫁給晉國太子圉,又把河西之地還給了晉國,這倒大出晉國人意外。

 這年晉國又發生饑荒,秦國又以粟相濟。

 秦穆公的一舉一行,真是讓人佩服,難怪他最終成為春秋五霸之第四。當時華夏已是禮廢樂崩,諸侯侵伐,王道不通。,但秦穆公嚴格要求自己,並不惟利是圖,反倒熱心公益,周濟饑寒,襄助近鄰,扶立晉惠公、晉懷公、晉文公三代,其襟魄之偉大,赤心之坦蕩,清風一片,垂范千古。後來,他參加城濮之戰,襲鄭滅滑,美名多多,但成全他的霸業的,也歸功於人格喪失的昏君晉惠公。等到了晉文公稱霸時候,秦國的影響力就始終無法越過崤山以東。畢竟秦國的綜合國力不行,發展滯後,基礎差,龜縮西隅,威懾陝西關中、甘肅隴右而已。但秦穆公積極納才進取,終於“並國二十,遂霸西戎”,成為威風赫赫的西垂霸主。

 晉惠公被釋放回國,消息傳來,大家都勸晉大夫“慶鄭”趕緊逃跑。慶鄭說:“因為我故意不去搭救,使得敵人俘虜了主公。現在我如果逃跑,就是亂了國家刑法,這不是人臣作風。”於是坐在家裡等死。果然,晉惠晉公還怕慶鄭逃跑,不等回到境內, 先傳令把後事已預備齊全的大夫慶鄭給殺了。

 晉國未來能興其百年不衰的霸業,全是有慶鄭這些高風亮節的臣子啊!公心遠遠壓過了私心。

 狄人乘晉國新敗,從北邊起兵,侵奪了晉的狐廚、受鐸等三地,渡過汾水,直打至絳城附近。晉國到了“危機存亡之秋也”。

 好在秦穆公不為已甚,在隨後的幾年,秦晉之間無戰事,基本做到了“秦晉之好”,兩國之間不斷結為兒女親家,晉國獲得喘息。兩國的主旋律,暫時還是和諧的。

 記得《圍城》之中說,“方鴻漸”的爹,跟親家翁不和,兩家互相看不上眼,關系冷惡,方老爺子在日記中寫道:

 “夫春秋之時,秦晉二國,世締婚姻,而世尋乾戈。親家相惡,於今為烈,號曰‘秦晉’,變固宜也。”

 老頭子意思是,親家之間,明著是“秦晉之好”,其實沒少打架,這倒跟秦晉兩國之間,差不多啊,所以叫“秦晉之好”,真合適啊。寫完了,方老爺子對自己的創見得意非凡,只可惜不能送給親家翁親自鑒賞。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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