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前方的篝火堆,朱孝信才相信,李洪濤真的趕在他們前面到達了。走近的時候,他才發現,到達的只有三個人。
“世子,李將軍與大部隊就在後面,半個小時之內必定趕到。”
朱孝信朝南面的山區方向看去,不多時,一條“火龍”出現在了山腳下,朝著這邊飛速而來。
“兄弟們,再來一遍!跟著我唱,‘咱當兵的人……’起——”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
歌聲開始很模糊,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嘹亮。歌聲在曠野上空回蕩著,衝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看到朱孝信那呆若木雞的神色,水辛逸偷笑著退到了一邊去。
朱孝蕊走到了朱孝信的旁邊,低聲問道:“五哥,這個李將軍到底是個什麽人啊?”
“你也覺得他很奇怪?”
朱孝蕊點了點頭。“山民?獵人?廚師?裁縫?現在竟然還會像戲子那樣唱歌……”
“你認為他們唱的是普通的歌?小妹,你在哪個戲班聽過這樣的歌?”
朱孝蕊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有一些旋律的話,她根本就不會認為那是一首歌。
“他確實是個很奇怪的人,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人呢。”
朱孝信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到此,他不得不承認,李洪濤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也根本就搞不清楚的人。
“怎麽樣,這是我們男人,是我們軍人的歌吧?”
“是——”
“長官,還有別的軍歌嗎?”
“先把這首唱好,今後我一首一首的教大家唱。”
朱孝信不免暗笑搖頭。戲子?戲子只能在戲台上演將軍。現實中,戲子是最卑微,最低賤的。李洪濤會是戲子出身嗎?
“按照中隊解散,夜間不得離開營地!”
“是!”
隊伍解散後,李洪濤才朝朱孝信走了過來。
“李將軍,天色剛黑。”
“讓世子久等了。”李洪濤先行了個禮。
“哪裡,我們也剛到而已。”朱孝信很有風度的還了個禮,“將軍的隊伍真是神速,一個白天就趕到了弘楊鎮,虎嘯軍中還沒有任何一支步兵部隊能夠做到呢。”
“世子過獎了。”李洪濤不得不刻意謙虛一點。
“將軍夜間準備在野外露營?”
“正是,還請世子見諒,末將馬上派人去鎮上為世子定下客棧……”
“不必,孝信是來觀摩的,自然不能搞特殊。另外,將軍為何不帶隊伍進鎮駐扎?”
“世子有所不知,末將在甲隊製訂了軍規,絕不能佔用民舍,騷擾百姓。現在我們在鎮外駐扎,已經驚擾了百姓。”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見到李洪濤在鎮外安營,他就猜到李洪濤不想擾民。
不多時,篝火就燒旺了。章建秋等幾個“炊事兵”很快就將方藍等幾個偵察兵在山裡獵到的野豬烤好了。章建秋的廚藝本來就不錯,又得李洪濤指點,在燒烤的時候增加了幾道工序,添了幾種香料,烤出來的野豬肉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嗯,真是不錯。”朱孝信連吃了三塊,仍然意猶未盡。“李將軍,這也是你發明的吧?”
“世子過獎了,末將只是稍加指點,能烤出這種味道,全是章什長的功勞。”
“哦!?”朱孝信回頭朝章建秋看了一眼。
章建秋心裡已經樂開花了,能得世子賞識,那可是祖上爭光。他更感動的是,李洪濤非但沒有“爭功”,還把功勞都給了他,能跟著這樣的長官,也算是三生有幸。
“不錯,章……”
“卑職賤名建秋。”
朱孝信點了點頭。“很好,今後我到甲隊來,還得品嘗章什長的手藝,有機會的話,還要請章什長也指導一下其他隊的火頭兵。要是少營官兵都能品嘗到如此美味,還怕他們不會好好訓練嗎?”
李洪濤立即給章建秋遞了個眼神。
“世子過獎了,能為世子效勞,乃卑職的榮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朱孝信也不好意思什麽都不表示吧?
拿到了賞錢,章建秋樂得嘴都合不上了。李洪濤則感到一陣陣無地自容,這都是什麽兵啊,一個個見錢眼開!
“李將軍手下真是奇人聚集,能人眾多啊。”朱孝信也覺得沒有面子,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帶多少錢,親兵賞給章建秋的也不過就十個銅板。
十個銅板?朱孝信以往打發難民也沒有這麽少呢!
“世子千萬不要誇獎他們。”李洪濤知道章建秋為什麽那麽“貪錢”,因為他沒有給官兵發軍餉。“末將這批手下都是山裡出來的,以前吃慣了苦頭,現在好不容易投效世子麾下,嘗到了點甜頭後,一個個都有點忘乎所以了。”
“所以將軍才會搞什麽拉練,讓官兵們都出來吃點苦頭?”這話不是朱孝信問的,是坐在朱孝信身旁的朱孝蕊問的。
朱孝信也正要問這個問題。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麽苦頭。比起以往我們吃的苦頭,這根本算不了什麽,現在在世子手下效勞,官兵們都不需要擔心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那……”
“看來,李將軍如此顧惜百姓,正是因為之前也曾遭過苦難吧?”朱孝信搶在了小妹前面問出。
李洪濤點了點頭,他沒有任何做作,很是認真的說道:“正是如此。末將沒有什麽文化,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可末將明白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朱孝信立即追問道。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李將軍,這句話的意思是……”朱孝蕊在旁邊好奇的問道。
“小妹,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自己不願意做的,或者是不願意承擔的,就不能施加給別人。”朱孝信又對李洪濤問道,“李將軍,不知孝信的解釋是否正確?”
“世子聰慧過人,正是此意。”李洪濤又說道,“如果將意義擴大的話,就是不能將責任推卸給別人,不能將苦難專家給別人。對末將來說,這就是治軍之道,勇於承擔責任,能夠吃苦耐勞,不怕流血犧牲。”
朱孝信連連點頭,也同時在思考著李洪濤的這番話。
連朱孝蕊也都皺著柳眉思考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呢。
“世子,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李將軍,明日你們就返回百市集嗎?”朱孝信趕緊站了起來。
親兵已經搭好了兩頂帳篷,這是專門給朱孝信與朱孝蕊準備的。
“拉練還要持續四日,完成之後,末將才會率軍返回百市集。”
“還要持續四天?”朱孝蕊不敢相信的看了李洪濤一眼,“每天都像今日這樣,至少行軍一百多裡嗎?”
李洪濤點了點頭,他確實是這麽想的,他要知道這支部隊的極限行軍能力。
這時候,朱孝信注意到,甲隊並沒有準備帳篷,所有官兵都拿出了一隻大口袋。
“李將軍,那些口袋是做什麽的?”
“口袋!?”看到正在準備休息的官兵後,李洪濤笑了起來,說道,“世子誤會了,那是睡袋,不是口袋。”
“睡袋?”朱孝信有點迷糊。
“賀平,把睡袋拿來!”
不多時,賀平就拿著他自己的睡袋跑了過來。
李洪濤很耐心的向朱孝信講解了睡袋的基本構造,以及基本功能。
“這樣一來,即使是在冬季行軍作戰,官兵們也不需要為睡覺的事情麻煩了。問題是,睡袋並不防水,如果遇上落雨天的話,有點麻煩。”
朱孝信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李將軍果然是奇才,這麽精妙的構思都能夠想得出來。”
李洪濤可沒有覺得自己是奇才,“睡袋”這玩意根本就不是“高科技”產品。
“世子,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
“小妹,你叫上侍女先去休息吧。”朱孝信先支走了朱孝蕊。
“好吧,五哥,你也早點睡覺。”朱孝蕊打了個呵欠,神色顯得很疲憊。
“李將軍,能陪孝信聊一聊嗎?”朱孝信沒有征求李洪濤的意見, 直接朝宿營地外走去。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吩咐賀平他們夜間輪流執勤之後,這才追上了朱孝信。
見到朱孝信神色憂鬱,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李洪濤也沒有急著問出來。
朱孝信將朱孝蕊支走,又將李洪濤叫出宿營地,避開了親兵,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李洪濤說。可問題是,李洪濤現在沒有打算介入到朱家的事務中去,他隻想獲得一個安定發展的環境,就沒有主動詢問。
一直走到大路對面的草地上,朱孝信才停下了腳步,緩緩說道:“李將軍,你開始的那句話讓孝信感觸很深。”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朱孝信念了幾遍後,突然問道,“只是孝信有一點不明白,如果他人別未這麽做,那孝信應該怎麽對待呢?”
李洪濤暗暗一驚,就算朱孝信的提示並不多,他都猜到,這個即將成年的世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