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來的感覺很好。
穿越的感覺並不好。
自從父母雙亡之後,近二十年,李洪濤都在為生存而奮鬥。在醒來的那一刻,李洪濤就懷疑自己穿越了。
見過有人從百米高的懸崖上跳下,還能活命嗎?隻能是電影裡的超級大英雄,或者是超級大壞蛋。
見過沒有橡膠輪胎,隻裝著一對木滾子,動起來每一個零件都“嘎吱”著響的大車嗎?只在電影裡見過。
見過長著近半米長的毫毛,頭上隻張了一隻犄角,叫聲像狗的牛嗎?那也隻存在於好萊塢的神鬼電影中。
還有那些衣不蔽體,神色憔悴,一看就知道多年沒有吃過飽飯的人。
這些,都讓李洪濤懷疑自己穿越了。如果這隻是拍電影的話,那他還真得佩服編劇導演的豐富想像力,並且得懷疑從哪裡找來那麽多相貌猥褻,營養不良的群眾演員。在李洪濤的認識中,在蓬勃發展的新時代,就算是偏遠山村,一日兩餐填飽肚子還不是問題。
數日後,當李洪濤能夠下地活動後,他肯定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哪部電影的一個鏡頭會持續幾天?再說,附近根本就沒有攝像機,也沒有反光燈,更沒有化妝師,最糟糕的是,沒有拿著牌子,隨時準備叫“卡”的人。
這不是拍電影,也就不會有劇終的那一刻。
穿越了,李洪濤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李洪濤對穿越的認識很膚淺,隻是偶爾聽那些愛看網絡小說的弟兄提到過。
在那些人的嘴裡,現代人到了古代,必然威猛神勇,機智過人,即使不會飛天遁地,呼風喚雨,也能憑借現代化的科學知識,超過古人數百上千年的歷史社會知識,成為翻雲覆雨的一代霸主,每一個都是內褲外穿的古典版超人。
對這些言論,李洪濤向來都嗤之以鼻。
暫且不論穿越是否隻是網絡小說的虛構故事,因為現實就發生在李洪濤的身上。他可以懷疑小說,卻不能否認現實。
用李洪濤訓斥那幫小弟的話來說:“難道古人都是白癡,智障,加腦癱?”
當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社會,李洪濤根本無法相信,一個沒有任何根基,沒有任何社會關系網的人能夠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稱王稱霸。如果不小心染上什麽疾病,也許連生存都是個問題。要知道,在抗生素出現之前,連肺炎都是絕症!
李洪濤堅信一條真理:人是群居的社會動物。
離開軍營,進入社會的那段經歷,讓李洪濤相信另外一條真理:背靠大樹好乘涼。
前提條件是,在這棵大樹倒下來將自己砸死之前,要麽躲開,要麽將其伐倒。
讓李洪濤高興不起來的並不是穿越本身,而是穿越之後的現實情況。
對一個自幼父母雙亡,吃百家飯,穿百衲衣長大的人來說,李洪濤早就學會了適應新的環境,也早就習慣了生活環境改變帶來的影響。在感到厭煩,或者是不順心的時候,他甚至希望能夠改變生活環境,不然也不會向楊歡請辭。
“樹挪死,人挪活”就是這麽個道理。
現實是殘酷的,救了李洪濤的是一群難民,一群衣著神色像叫花子,依靠撿拾破爛為生的拾荒者!更殘酷的是,他也成了這支大軍裡的一名拾荒者。
這不是一棵理想中的大樹,而是一堵搖搖欲墜的危牆。
雖然牆壁倒下時不會砸死李洪濤,可他心裡清楚,他不能依靠這堵危牆,更不能成為這堵危牆裡的一匹磚頭。
現實殘酷的地方並不是李洪濤所依附的是一堵危牆,而是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數日下來,李洪濤左盼右顧,反覆推演了好幾番,最終放棄了隻身闖蕩新世界的想法。原因隻有兩個:他不認識除了這支叫花子大軍之外的其他人;他不熟悉這個新世界。
李洪濤覺得,他現在就像第一批踏上美洲大陸的歐洲人一樣:站在海灘上遙望大陸腹地,卻不敢輕易的邁出第一步。
李洪濤知道,這個比喻並不恰當。哥倫布登上新大陸的時候,至少身邊還有幾十個水手,而他卻是孤身一人。
在權衡留下來的利弊時,李洪濤也在迅速的適應新的環境,瘋狂的吸收著一切與新世界有關的知識。
他所吸收的知識主要來自三個人:拾荒隊的頭目,也就是救他的人易江;拾荒隊裡唯一能讀書識字記帳的文化人蔣晟;以及拾荒隊裡唯一懂點醫術,這幾天一直在照顧他的張玉璿,她是個女人。
拾荒隊定居的地方叫鷹落村。相傳一百多年前,易江的先祖帶著族人遷徙到這裡的時候,一隻蒼鵬那麽大的山鷹落在了村口的那棵千年大樹上,連震三下翅膀之後就飛走了。族人都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因為高飛的鷹是最靠進蒼天的,是上天的信使。隨後,易江的先祖就留了下來,從無到有的建起了這座山村。
鷹落村在伏牛山脈的中段。伏牛山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山脈,其西段極為險峻,有多座積雪終年不化的大雪山;東面相對低矮,且山區更為寬廣,向東逐漸過渡到平原。鷹落村的西面就是落日大雪山,也叫落日峰。
伏牛山脈是暉州與建州,以及邢州與建州的界山。發源於落日峰腳下,向東北方向流淌的浪滄河為暉州與邢州的界河。
名義上,鷹落村在暉州的地盤上,實際上,這裡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區。
不管是暉州、邢州、建州,還是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數十州,都在一個叫洪原的大陸上,都統屬於一個叫“蒼”的王朝。這個王朝也有皇帝,也有中央朝廷,可不管是皇帝,還是中央朝廷,能管轄的也就是京師所在的一個州而已,真正大權在握的是統管各州的節治使。
節治使的權力很大,簡單的說,節治使掌握了地方的軍政大權。具體體現在:節治使有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文臣武將,負責任命所轄地域范圍內的各級官員,負責征收所轄地域內的錢糧賦稅,負責製訂所轄地域內的刑典制度。
節治使受到的約束很小:只需在名義上承認是皇帝的臣子,隸屬於中央朝廷。
節治使的好處很多:要兵有兵,要地有地,要錢有錢,要糧有糧。
節治使就是“土皇帝”,軍閥,藩王。
節治使也分大小。
小的隻管一州,統兵數千到數萬,封地百余裡到上千裡,轄民數萬到數十萬,且至少都有一座城池。
大的能夠統轄數州到十數州,統兵數萬到數十萬,封地數百裡到數千裡,轄民數十萬到數百萬,且有多座城池,甚至能任命州官,設立自己的小朝廷,如有閑情逸趣,還能打造一張赤金龍椅,過過當皇帝的癮。
絕大部分節治使都隻統治一州,那些統轄十數州的節治使都是曇花一現,如同流星破空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節治使為了獲得更多的金錢、糧食、土地、百姓而相互攻伐。
除此之外,這世界上有水稻,小麥,各類瓜果蔬菜。這世界上的人也耕種農田,飼養禽畜,結網捕魚,彎弓射獵。
這些信息,讓李洪濤對新世界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這是一個生產力還停留在農牧階段,中央朝廷權力旁落,地方軍閥割據,戰亂不休,處於封建社會形態中的世界。
一個亂世,徹徹底底的亂世!
生活在鷹落村的村民就是這個世界裡的草民,被節治使當作草芥看待的平民百姓。
最重要的是,鷹落村周圍沒有適合耕種的土地。一是氣候偏冷,二是土地貧瘠,三是缺水。村民的主要生活來源就是撿拾回來的廢品,偶爾也會進山狩獵,補補家用。
村民的“拾荒”方式讓李洪濤大開眼界。
他們並不是到城市裡拾荒, 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裡,城市裡照樣有很多的窮人,還輪不到鷹落村的山民去搶別人的飯碗。
拾荒隊伍一般會跟在某支軍隊的後面,拾荒的場所主要有兩種:一是大戰之後的戰場,二是被軍隊劫掠摧毀後的村鎮。
拾荒者還有另外一種謀生的手段,那就是襲擊遇到的任何一支能夠消滅的隊伍。商隊,逃難的大戶,甚至是押送物資的軍隊。前提是必須打得過,而且還要全殲敵人。
對於逃難的百姓,拾荒隊沒有太大的興趣。一是難民成群結隊的活動,難以保證全部殲滅;二是難民沒有太多的油水,往往還會跟拾荒者拚命,最終得不償失。
李洪濤清楚的認識到,鷹落村的拾荒者生活在死亡的邊緣。每一次外出謀生都是像是在走鋼絲,梢有不慎就將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李洪濤來到鷹落村的半個月內,拾荒隊出去了一次,結果遭遇到了一股匪兵,回來的時候少了三個人。
當村民們收拾行囊,準備再次出山的時候,李洪濤的機會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