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武部秦軍的瘋狂攻擊下,汝水以東的楚軍毫無抵抗能力,死傷慘重,步步後退,向著河岸潰散而去!
雖然景騏指揮親兵在陣後拚命地催動楚軍頑強抵抗,但是形勢比人強,已經被擊潰的楚軍再也沒人聽從什麽號令,像是一群被毒蛇嚇慌的鴨子般四下亂竄!
看著原本尚有十余萬人的軍伍在漫天的雨幕中被凶猛的秦軍像捕獵一般追趕屠戮,景騏欲哭無淚!
“完了,我的二十萬大軍,完了!”景騏猛地覺得胸口劇烈一痛,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射而出,飄飛在漫天的風雨之中!
“將軍!將軍!”身旁的親衛們慌了,連忙趕了上來,扶住景騏!
就在此時,尚未等景騏緩過勁來,汝女以西的扶蘇和李信率得勝秦騎狂追而來,給景騏原本就痛斷肝腸的傷口上又重重地撒了一把鹽!
“秦軍來了!秦軍來了!楚項敗了!楚項敗了!弟兄們,快逃命啊!”……汝水西岸傳來了尚未渡河的楚軍們驚慌不已的呼救聲!
緊接著,急若滾雷的鐵蹄聲迅速逼近西岸,西岸邊一時響徹著楚人們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景騏臉色頓時變得刷白:“完了,西岸的殘軍也完了!”
正當景騏有些頭暈目眩的時候,楚將涉閑縱馬飛奔而來,大叫道:“景將軍,大勢不好了,河東河西都有大量秦軍合擊而來,秦軍勢若破竹,我軍頂不住了!”
景騏急了,大喝一聲道:“少將軍怎麽樣了?”涉閑也急了:“楚項部隊已被秦軍擊潰,余部四散,少將軍生死不明!”
景騏聞言呆住了,聽著耳旁越來越近的秦軍喊殺聲,面若死灰地下令道:“傳令下去,大軍向新郢方向突圍,能走多少是多少吧!”“喏!”
霎那間,信騎四出,由於楚軍已經沒有什麽較大規模的組織,所以信騎們邊跑邊喊:“景將軍有令,大軍向新郢突圍!大軍向新郢突圍!……”
楚軍們聞言頓時亂了,再也沒有了任何抵抗的意願,如同潮水般的地向著南方逃竄而去!
“殺——!”此時的秦軍愈見奮勇,呼喝怪叫著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像趕鴨子一般將楚軍殘部向河岸邊驅趕!
秦軍大將蒙武在漫天的風雨中一身泥濘地騎在戰馬上,就近指揮著秦軍的攻擊!一切是那麽的順利,楚人又是那麽的脆弱,蒙武雖然感覺到身上又濕又冷的極不舒服,那胸中那一股激情的火焰卻讓蒙武有一種仰天長嘯的渴望!
就在此時,秦軍剛剛延伸出去的南翼遭到了逃命心切的楚軍們奮力衝擊,一時陣腳大亂,雖死命抵擋,也看看就要遮架不住!
一騎信使飛馬來報:“報——,蒙將軍,楚軍正組織殘余兵力向南突圍!我軍南翼剛剛到達抵定位置,毫無防備,已經抵擋不住,請將軍定奪!”
蒙武聞言吃了一驚,心道:“看來楚人是困獸猶鬥了!”想了想道:“你告訴南翼部隊,讓他們頂住,我馬上就派援軍!”“喏!”信使頂風冒雨飛奔而去!
“蒙信!”“在!”風雨中,蒙武身後閃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這是跟隨蒙武十數年的蒙氏心腹家將!
“你速率領五千預備隊趕往南翼,一定要將缺口給我堵死!”蒙武厲聲下令道。
蒙信卻呆了一呆:“將軍,可是我帶走了五千預備隊,您身邊不是就沒有大軍保護了嗎?”蒙武大怒道:“楚軍已潰,本將位於陣後,有何危險!快執行軍命,否則定斬不饒!”蒙信嚇了一跳,忙道:“喏!”
蒙信回過頭去,大叫一道:“弟兄們,隨我來!殺光楚軍——!”“殺……!”蒙武身邊最後五千預備隊也投入了戰鬥,消失在漫天的風雨中!
可是,等到蒙信率軍火燒火燎般地趕到秦軍南翼時,近萬秦軍臨時組織起來的防線已經被拚命逃竄、奮勇有加的楚人們衝了個稀爛!大批楚軍殘兵正無視暴雨的滂沱、大地的泥濘,瘋也似的向南方逃去!無奈的秦軍們雖然奮力反撲,但是抵擋不住楚人困獸猶鬥的勇猛,缺口被楚軍越撕越大!
蒙信見狀急了,抹了一把一臉的雨水,狂呼一聲:“殺——!不要放走一個楚人!”“嗷——!”秦軍們如同一群凶猛的惡狼般狂呼卷上,從楚軍的側腹像一支鋒利的斧鑿一樣重重地捅了進去!
楚軍逃兵被攔腰一擊,頓時大潰,原本已經孱弱到極點的戰意立時降到冰點,有序的突圍立時變成了無序的逃竄!秦軍南翼大軍見援軍而來,歡呼雀躍,倍加奮勇,奮力一陣亂砍,頓時將缺口漸漸堵上!
南逃的楚軍見去路複斷,心中大恐,正惶惶然不知所措間,四周的秦軍大部已經蜂擁而來!
“秦風!秦風!秦風!……”秦人們在風雨中奮聲大喝,在齊整有力的軍號聲中將殘存的數萬楚軍逼到了狹小的河岸之上!
“楚人降不降!楚人降不降!……”秦軍們或以戟頓地,或用腳跺地,按照古時的慣例向楚人呼降!
“楚人不降!楚人不降!……”“我們歸降!我們歸降!……”漫天的風雨中傳來楚軍們意見不一的呼喝聲!
蒙武皺了皺眉頭:“還敢有不降的!真不知死活!”喝令道:“擂急鼓進軍,不降者盡斬之!”“喏!”戰車上的數十面戰鼓在大雨中複又響起,巨大的聲浪像一波趕一波的急浪般澎湃而來!
“殺——!”秦軍們見最後的軍功機會來了,歡呼雀躍著,越過前方因身上掛著數枚首級而顯得有些蹣跚的袍澤,撲向楚人!
在秦軍們看來,眼前的楚人是獵物、是美食、是豪宅、是嬌妻,所以狂熱的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獰笑著高舉著手中的兵器洶湧搶上!
泥濘的河岸邊,無數面色慘白的楚軍們跪在齊腳深的泥水裡,將手中的兵器高舉過頭,希望能夠逃得一死!
凶猛的秦軍踏著紛飛的泥漿,從楚軍降卒們身旁急速穿過,呐喊著撲向兀自死戰不降的楚軍殘兵!楚軍降兵們見狀,不由得心下頓寬,知道終能逃得一條逃命,不由得紛紛一屁股坐在泥水裡,後怕不已!
汝水東岸邊的戰鬥漸漸接近尾聲,最後殘存的楚軍們在秦軍們的急攻下,不是當場戰死,就是被趕入了浩浩蕩蕩的汝水之中!
此時,由於秦軍多而楚軍少,不少後隊的秦軍還沒來得及殺敵立功,戰鬥就基本快結束了。脾氣火爆,嗜軍功如命的秦軍們急了,往往數人圍歿一個楚人,不管楚人此時是降還是戰,就是一陣亂刃砍去,然後便像瘋了一樣爭搶楚人的首級。彼此之間甚至還有刀兵相見者!一時間,秦軍奮勇突擊的軍陣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亂!
這時,秦軍中的執法隊出現了,惡狠狠縱馬持戟飛奔而來!搶奪敵首的秦軍們見狀大驚,知道執法隊殺亂軍者無罪,不由得嚇得一哄而散,竄入軍陣中繼續向前攻去,希望能夠在最後的機會中獲得上天的垂青!
突然間,一支秦軍嘶聲呐喊著,在一隊秦軍騎兵的率領下如同斬荊破浪般殺散了河岸邊守衛浮橋的最後一支楚軍,來到了浮橋邊上!
一名秦軍少尉獰笑著看了看浮橋上兀自還是擠得密密麻麻的楚軍,此時的楚軍們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正在浮橋上進退不得,隨著大浪的起伏驚惶不已的哭喊著!
秦軍少尉看著奔騰咆哮的汝水,忽地靈機一動,大手一揮,殘忍地道:“將浮橋砍斷,讓楚人們全部去見河神去!”“噢!——”被慘烈的廝殺刺激得熱血沸騰的秦軍們聞令一陣怪叫,獰笑著揮動了手中的兵器,在浮橋上楚軍們驚恐萬狀的臉色下重重地砍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叭!叭!叭!……”雨幕中閃起一陣清脆的崩響,將浮橋與堅實的橋墩連結起來的十六根粗大的纜繩一根根地崩斷,原本就隨著狂瀾起伏不定的浮橋立時更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一樣劇烈地顫抖著!楚人們哭喊著、號叫著,在浮橋上站立不住,互相拉扯著栽入了洶湧的洪流之中,連個漩兒都沒打就被死神吞噬!
“叭!”這聲崩響對浮橋上的楚軍們來說,簡直可是算是死神的招呼!在楚人們驚駭欲絕、面如土色的哀號聲中,最後一根賴以維系浮橋穩定的纜繩也被秦軍們砍斷!
“嘩啦……喀嚓……!”隨著纜繩的崩斷,一個凶猛的大浪急速卷來,一個浪頭便將毫無借力之處的浮橋衝得是七零八落,耳鼓中到處都充斥了浮橋被大浪擊得粉碎的斷裂聲。而浮橋下的一葉葉渡船也被巨浪卷得是團團亂轉、傾覆者不計其數。
浮橋上的楚人們這時也走到了生命的境頭,隨著一個個巨大的浪花紛紛掉入河中,洶湧寬闊的河面上一時人頭浮動、哀號震耳!楚人們掙扎著、呼號著、努力著,想從死神的懷抱裡掙脫!然而,狂暴的大自然爆發出的巨大威力泯滅了他們最後的希望,隨著一個接一個巨大浪頭的連綿撲來,很快地,汝水之上寧靜了下來!除了仍舊洶湧的河面之外,已經毫無生機!
殘存的戰鬥仍然在繼續,但這時已經不可以再稱為戰鬥了,完全可以稱做是單邊的屠戮……
雨漸漸地停了,太陽也從雲朵中探出頭來,現出了燦爛的笑臉!遠方的天空,一朵巨大的彩虹凌空架起,發出七彩的毫光,顯得分外壯觀與美麗!
然而,雨後的空氣原本應該是清淅的、自然的,但是在此刻的汝水岸邊,卻是血腥的、刺鼻的!
放眼望去,汝水兩岸浮屍數十裡,戰沒的楚人屍首層層相疊,幾乎將大地所淹沒!一隊隊秦軍們穿著濕轆轆的衣服正在及腳的泥濘裡打掃戰場,他們從渾濁的泥水中將一名名已經浸得有些發漲的楚人屍體抬將出來,準備集中到一起掩埋!
然而,陸地上死難的楚軍,秦軍們尚可盡盡人事,讓他們葬有所處!但是死在汝水之中的楚人,秦軍們就沒有什麽辦法了!從高空向汝水眺望,寬闊奔流的河面上一具具浮屍隨波逐流地向著下流飄去,那龐大的數量讓天空的雲朵也仍不住有些黯然起來!在河流的狹隘處,大量堆積得死屍甚至將汝水都塞得一時奔流不通,水位持續高漲之下,大水漫過堤岸,又將兩岸的良田衝沒無數!
汝水附近,成了楚軍們巨大的停屍場,這一戰,十數萬楚軍遺屍於此!景騏前軍的主力至此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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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因一時的暴雨而狂暴不已的汝水終於安靜了下來,在河岸邊等得有些心焦的扶蘇終於乘坐一條渡船先行渡過了汝女來見蒙武!
遠遠地,高大威嚴的蒙武正率秦軍主要將領在岸邊迎侯!扶蘇一下船,便拱手笑道:“蒙將軍、諸位將軍,辛苦了!”“見過君上!”眾人紛紛了行了軍禮!
“免了,免了!蒙將軍,昨日戰果如何?楚軍主將可曾捉得?”扶蘇高興地問。
蒙武笑道:“可算是大獲全勝吧!我部將士在東岸共斬殺、俘虜楚軍十萬余萬,但景騏本人卻僥幸率殘軍逃脫了!”
扶蘇有些遺憾地道:“我西岸也有兩萬人的戰果吧,再加上死於汝水之中的,景騏二十萬大軍恐怕沒幾個囫圇的了!只可惜未捉住景騏,否則這一戰就堪稱完美了!”
蒙武笑道:“畢奇功於一役雖是好事!但世事卻往往不如人願!如今的局勢,君上可有何指示?”扶蘇笑著擺了擺手道:“蒙將軍客氣了,我此次只是監軍,幫幫忙可已!要論指揮作戰,我可就是越權了!還是蒙將軍自斷吧,本君率兵配合!”
蒙武見扶蘇如何開明,也不禁心中暗讚,便笑道:“那先這樣吧,我派後軍輜重兵先在汝水上搭起一座浮橋,讓君上所部先行渡河與我部聚齊,然而我軍再根據軍情采取行動!如何?”
扶蘇點了頭道:“昨日一場大雨,估計衝毀道路不少,王老將軍和項燕後軍的戰況一直沒有軍使傳來!等等也好,有了楚軍的具體位置,我們再出兵配合老將軍全殲楚軍!”
蒙武點了點頭,立即下令秦軍開始在汝水上搭建浮橋!到下午時分,浮橋建成,西岸的李信便率騎兵連夜渡河,全部進抵汝水東岸!
而一直到時近傍晚,扶蘇和蒙武正在東岸的軍營中商議軍情時,忽有親兵來報有王翦大將軍信使至!扶蘇聞言大喜道:“總算來了,快快喚來!”親兵領命退下!
姍姍來遲的信使腳步匆匆地步入帳內,扶蘇抬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只見高大的信使衣衫破碎、面容枯瘦,而且渾身上下粘滿泥垢,簡直是乞丐也好不了多少!扶蘇驚道:“信使怎麽弄得如此模樣?”
信使苦笑著道:“小人本應昨日便到,但大雨一下,山洪衝垮了道路,小人隻得繞崎嶇小道而行。小道甚險,多有馬不能行處,小人整整走了一日一夜,方才走出山嶺,不過就成了如此模樣了!好在,密信仍在,完好無損,小人也總算沒有白辛苦一趟!”
扶蘇感動道:“信使辛苦了,來人,賞信使金十斤,帶下去好生休息!”“喏!”親兵們將信使帶了下去!
扶蘇火急取了錦盒,拆了火漆,取出用油布包裹得的軍情竹簡,一看之下不禁松了口氣:完好無損!細細一看,扶蘇便將竹簡交給了蒙武,蒙武也看了一遍!
二人不約而同地來到作戰沙盤附近,打量起戰局。看了一會,扶蘇道:“王翦將軍說,項燕所部在東岡附近遭到我軍重創後,一路向東逃竄。後來聽聞景騏遭遇我部伏擊後,也判定是蒙將軍所部所為,於是,以為已經遭受前後夾擊,便不敢向東,率殘存楚軍一路南奔,準備從南方渡汝水退返新郢!項燕果然狡猾,這樣雖然繞路一些,但是可以避開我和蒙將軍所部的迎頭截擊!我看情況,現在項燕應該也已經渡過汝水了,不過有王老將軍在後窮追不舍,恐怕其部也是死傷慘重啊!”扶蘇看戰況一片大好,自然是滿面春風!
蒙武點了點頭道:“是啊!項燕可比景騏狡猾得多,要想全殲他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現在景騏殘部也在向南挺進, 可能和項燕的殘部已經匯合在了一起,我軍應該馬上發兵,配合王老將軍追擊楚軍,盡可能地多殲滅楚軍的有生力量,這樣我軍日後攻打新郢就會省力多了!”
扶蘇點了點頭道:“行,明日一早,本君和李將軍率四萬本部先行,蒙將軍隨後就好了!”蒙武想了想道:“君上和楚項激戰一場,雖然基本全殲楚項,但傷亡很大,是否我再拔一萬騎兵於君上助戰?”
扶蘇搖了搖頭道:“不用了,追擊窮寇嗎,應該不會有過於強力的反擊!不過,本君想想也是肉痛,西岸和楚項一戰,雖然幾乎全殲了五千楚項精兵,但本部死傷近萬,可謂是真正的慘勝!尤其是‘狼牙。破軍’折損近半,恐怕要想恢復元氣,沒一年半載是不行了!真是可惡!”
蒙武見扶蘇兀自有些憤憤不平,安慰道:“君上不必過於掛懷!雖然如此,但君上奮力一戰全殲楚項仍是奇功一件,等滅楚戰役結束後,君上自可在各軍中挑選驍勇之士補足便是!”扶蘇也隻好肉痛地點了點頭,心裡卻將項燕、項梁的先輩們統統問侯了一遍!
次日,扶蘇、蒙武不敢耽擱,率十數萬大軍啟程南下,追擊楚軍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