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小溪邊,淡淡的晨曦中,露水濃濃的,形成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太陽從天際緩緩地伸起,灑下萬道柔和的光線,穿透了淡淡的阻礙,照耀在朦朧的大地上。
像無數白雲一般,數以百計的白色帳蓬星星點點地分列在小溪附近,巍為壯觀。
此時,營地上隱隱傳來馬匹的嘶叫聲,還有牛羊的嘈雜聲,一縷縷炊煙也漸漸在營地上升起,顯然,有早起的牧人已經開始做飯了。
這,正是勃勃爾部在銀川北面的營地,足在百裡以外,甚有規模,連兵帶民足足在兩千人以上。
在營地的當中,有著一柄白色金頂的帳蓬,是一般帳蓬的四五倍那麽大,裹著雪白的毛氈,這便是呼蘭達爾的大帳。
此時,隨著太陽的升起,霧氣漸漸散去,營地也開始熱鬧起來:一個個帳蓬鑽出了士兵、女人、老人和孩子,一家人忙碌著,做飯、刷馬、喂牲畜,忙得熱火朝天。
忽然間,金頂大帳的帳簾掀了開來,一名身高八尺的彪壯大漢走了出來,強壯的身軀充滿了力感,凶猛的臉色有著一種無形的殺氣。
這人,正是呼蘭達爾。
呼吸著早晨清涼而新鮮的空氣,呼蘭達爾舒服地揮了揮胳膊,大喝道:“來人。新鮮的馬奶和**地羊肉準備好了沒有?”
馬上,一旁跑過來一個小心翼翼的勃勃爾士兵,低聲道:“回稟首領,馬上就好。”
“快點,我肚子餓了。”呼蘭達爾不滿意地哼了哼。
“是的,首領。”士兵松了口氣,迅速跑了回去。
呼蘭達爾正在回帳。忽地,營地上突然響起了突促的馬蹄聲。
“嗯。是誰一早便在營地中馳馬,不怕傷著人嗎?”呼蘭達爾怒氣衝衝地抬頭看去。
朦朧的晨曦中,有一匹黑色的輕騎像閃電般竄了過來,馬上一名灰衣騎士努力控制著戰馬,閃躲著附近的人群。
一時間,營地上一片混亂,人人走避。不走人連鍋都被踢翻了。氣得破口大罵。
可這灰衣騎士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一溜煙地直奔大帳而來。
呼蘭達爾厲喝一聲:“什麽人?下馬!”右手迅速按在了腰間地彎刀上。
馬上,大帳前竄過五六名勃勃士兵,掣出彎刀,虎視眈眈地大喝著:“什麽人?下馬,下馬。”
終於,快馳到大帳前,要撞著人時。馬上的灰衣騎兵急刺裡一勒馬韁。
黑色地俊馬長嘶一聲,前蹄猛然仰起,幾乎與天空垂直,堪堪停住了腳步。
好一手漂亮的騎術。
“首領,我是台速兒,不好了。”馬背上的灰衣騎士跳下馬來。急忙奔向呼蘭達爾。
來人,呼蘭達爾和衛兵們都認識,是勃勃爾部派在銀川城裡的奸細。
秦掃滅諸國,銀川做為邊郡,也有不少遊牧民族定居,混幾個奸細那是再容易不過。
“台速兒,出了什麽事情,你慌成這樣?”呼蘭達爾臉色一變,急忙迎了上去。
“首領,‘風狼’完了。烏裡台也死了。”台速兒氣喘籲籲的說道。
“什麽。不可能?烏裡台那家夥狡詐得像隻狐狸,凶殘得像隻獨狼。”呼蘭達爾難以置信。
“是的。首領,千真萬確。就是昨天,烏裡台被一支秦軍誘入小沙湖蘆葦叢中,秦軍伏兵俱起,‘風狼’全軍覆沒,連烏裡台也被殺了。而且,殺烏裡台的人首領也認識。”台速兒說得極快。
呼蘭達爾一時作聲不聽,好半天才驚駭地問道:“是誰殺了烏裡台?”
“陳湯!就是那個用六騎嚇退我五百勃勃爾勇士地那個神箭手。而且,烏裡台也是被他誘進伏擊圈的。”台速兒臉上有些難言的懼意。
“是他!?”呼蘭達爾一時作聲不得,後背嗖嗖直冒涼氣。
陳湯這個人,呼蘭達爾真是至死都不會忘記,恨得可謂咬牙切齒、刻骨銘心,因為有史以來他受到的最大恥辱就是陳湯賜予的。
自從他被陳湯六騎嚇退以後,原來的草原豪傑忽然成了各部的笑柄,甚至連自己部落的人看他地目光也不如從前那般恭敬了。
現在,呼蘭達爾的脾氣變壞了,任何一個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陳湯,呼蘭達爾都會咬牙切齒、有著殺人的衝動。
不過,現在,事情緊急,呼蘭達爾倒顧不得責怪台速兒,沉默了一會,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轉圈。
忽地,呼蘭達爾大喝一聲:“來人,傳令部落中的所有頭領、長老前來大帳集合。”
“是。”幾名親兵急匆匆去了。
“台速兒。”呼蘭達爾想了想道:“你,還是馬上回銀川去,小心打探秦軍的動向。記住,一定要多花些心思,但一定要謹慎,別暴露了自己。”
“遵命,首領。不過……”台速兒欲言又止。
“噢,拿著這個。”呼蘭達爾馬上明白了,從腰上解開一個黑色的袋子,扔給了台速兒。
“叮當——”袋子在空中飛行地時候,發出一陣金錢交擊的清脆碰撞聲。
“謝首領。”台速兒飛快地將錢幣裝進懷裡,一躍而上黑色的俊馬。
剛轉過馬頭,忽地台速兒又響起一事。緩緩道:“首領,依屬下的意思,目前咱們還是避避吧。”
呼蘭達爾臉色一沉,冷冷地道:“我會考慮地,你回去吧。”
“是。”見呼蘭達爾不高興,台速兒也不敢多說,拍了拍駿馬。一陣風似地消失在營地上。
呼蘭達爾陰著險站了一會兒,五六個部落的小頭領和長老們趕了過來。
“首領。頭領們和長老們來了。”一個親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著面色不善的呼蘭達爾。
“進帳。”呼蘭達爾揮了揮手。
一行人走進大帳,呼蘭達爾掃視了幾人,冷冷地道:“剛得到的消息,‘風狼’完了,烏裡台也死了。”
“噝——”大帳內頓時一片吸氣的聲音。
一名長老急道:“首領,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昨天中午。”呼蘭達爾將台速兒地情報詳細地複述了一遍。
一下子,帳中靜得可怕。每個人地臉上都有了一種深深的憂色。
‘風狼’不是附近各部中最強地,但卻是最飄忽、最勇悍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覆滅實在是給這些人太過強大的震撼。
“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呼蘭達爾見眾人半天沒話,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首領,看來,秦軍這回對咱們是來真格的啦。”一名頭領臉上有些懼意。
畢竟,秦軍無敵軍團的威名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以數百萬敵軍地屍骨堆砌出來的不敗神話。
勃勃部算什麽,只是兩三千人的小部落而已,一旦秦軍認起真來,那還真是不夠瞧的。
“是啊,前些天遇到了那個陳湯,我就覺得不是個好兆頭。但沒有想到秦軍動手得這樣快。而且一下子就把烏裡台乾掉了。看來,秦軍還真是不好對付啊,怪不得我大匈奴落得如此境地。”又一名頭領感歎道。
“住嘴。”見手下全說些喪氣話,呼蘭達爾氣暈了,尤其是提到了那個讓他顏面掃地、深惡痛絕的陳湯,呼蘭達爾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們還是我大匈奴的勇士嗎?個個膽小如鼠,昆侖神也會為你們羞愧的。”
一下子,大帳中的氣氛尷尬起來,沒人敢說話了。
這時。一個長老站了起來。打圓場道:“首領,秦軍地威名咱們又不是第一次聽說。我們匈奴人可是以自己流不盡的鮮血和數不盡的屍體生生領教過,所以,不要怪頭領們說些喪氣話。大家還是考慮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們應該怎麽辦吧?”
“那你們看怎麽辦?”呼蘭達爾忍住氣道。
“秦軍兵多且精,又有堅城為憑,處於明顯的優勢,我們勃勃爾部硬拚肯定不是對手。不如暫且避之,退到賀蘭山中再說吧。”一頭領建議道。
“賀蘭山土地貧脊,怎麽能養活我們這麽大一個部落?”另一個頭領馬上反對。
“要麽,繼續向北,退回到長城以北的漠南大草原上?那裡是我們地故土。”一個長老提議道。
“可現在故土也不安全啊。不僅那些月氏人四下掃蕩,就是秦軍也一邊移民屯墾,一邊不定期從九原等地出兵清剿我們匈奴殘部。回到那裡,更凶險。”馬上就有人否決了回到故土的建議。
“要不,再北一些,退往漠北?”一個頭領建議道。
馬上,大家的看白癡一樣的眼光都看向他,這個頭頂知道荒唐,低下頭不說話了。
從銀川這裡到漠北大草原,迢迢數千裡,要經過秦軍不少道關卡、還有眾多山嶺、沙漠,缺衣少食的勃勃爾部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有可能在途中就因各種原因全軍覆沒了。
呼蘭達爾實在忍不住了,怒道:“看你們,都被秦軍嚇破了膽,隻想著逃跑,難道就想不到別的嗎?”
“難道首領想跟秦軍硬拚嗎?萬萬不可。”一長老連忙力勸道:“秦軍人數兩倍於我,而且都是裝備精神、訓練格嚴格的精銳,我軍拖家帶口地。想獲勝實在是太困難了。一旦失敗,以秦軍的狠勁,那可就是滅族之禍。”
“是啊。”眾頭頂和長老們一陣附和。
呼蘭達爾躁怒道:“我軍北無去路,只有銀川富庶,可供生存,不以血戰求生,難道還有什麽辦法辦法嗎?”
“可是。首領,就算我們僥幸擊敗了這支一千人地秦軍。以後呢?秦軍還會派更多人來。三千,五千,一萬,我們還能贏嗎?別忘了,我們面臨地敵人可是一個擁兵百萬的強盛帝國。”一個年老地長老苦苦相勸道。
呼蘭達爾一下啞了,陰著臉不說話。
其它頭領和長老們也被這話鎮住了,神情陰晴不定。
“要不。投誠吧?首領,我們大匈奴不是有不少部落都投誠了嗎,秦軍倒也還算優待。”一個頭頂小心翼翼地道。
“放屁。”呼蘭達爾真恨不得一鞭子抽過去:“我們在銀川殺了多少秦人,以秦人快意恩仇的狠勁,他們會接受我們地投誠嗎?水獺都比你聰明。”
一下子,帳裡又啞了,竟是看不到生存的希望:退,無處走;戰。沒前途;降,秦軍不肯。
一時間,這些匈奴人真地後悔了:為什麽以前要殺害那麽多秦人,和秦帝國結下解不開的冤仇。
良久,還是呼蘭達爾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只能顧得眼前,奮力一拚了。別忘了,還有兀延哈部,以及額爾隻斤部,只要咱們三部聯合起來,一時也末必怕了銀川的秦軍。”
眾頭領和長老也苦無良策,隻好點了點頭,一起退了出去。
不過,他們都明白:戰,前途是看不見光明的。
帥帳內很快空了下來。呼蘭達爾一個人靜靜地坐著。臉色像岩石一般冷峻。
忽地,一陣歡快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兩個身影撞入帳中,一個幼小、一個輕盈,嘻嘻哈哈地奔著呼蘭達爾跑了過來。
小的那個,是呼蘭達爾年僅六歲的幼子金都禮,乳名英哥兒。
輕盈地那個,是呼蘭達爾最疼愛的妻子,勃勃爾部最美麗的美人昆蓮。
“阿爸,阿爸。”金都禮撲入呼蘭達爾懷中,笑嘻嘻地搖著呼蘭達爾的衣襟。
“英哥兒。”見到最疼愛的兒子,呼蘭達爾也終於微笑起來,開心地抱起了金都禮。
“蘭,你好像不太開心?”昆蓮溫柔地叫著呼蘭達爾的昵稱,眼睛裡滿是醉人的關懷。
呼蘭達爾愣了愣,臉色忽地黯淡下來,輕輕親了一口金都禮,點頭道:“秦軍對我們對手了。‘風狼’完了,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我們。”
“啊——”昆蓮臉上露出驚悸的神色。
“我們這兩年和秦人結下了解不開地仇恨,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向北,我們回不了故土。戰,我們幾乎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呼蘭達爾看著妻子,眼晴裡很痛苦。
昆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蘭,那怎麽辦?”
“我想和兀延哈部、額爾隻斤部聯合起來自保,這樣一時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一旦開戰,部落裡就太危險了,你和英哥兒不能再留下,我安排一下,送你們走吧。萬一我有事,我呼蘭達爾也不至於絕了後。”呼蘭達爾一隻手抱著幼子,一隻手溫柔地摸著妻子的臉頰。
這時候,他只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一個溫柔地丈夫,哪有平時像凶神惡煞的屠夫模樣。
“不,蘭,”昆蓮哽咽起來:“我不走,我要一直陪著你。生生死死,永不相棄。”
而這時,少不懂事的金都禮趴在呼蘭達爾肩頭,饒有興趣地玩著一隻小巧的金鎖,根本沒有注意到父母在說什麽。
“蓮,不要說傻話。”呼蘭達爾聲音忽地嚴厲起來:“我的長子彭勾才一歲就沒了,就只剩英哥兒這一點骨血,萬一有事,你希望我絕後嗎?去吧,去賀蘭山。如果我過段時間沒有事,就會接你回來。如果我有什麽不幸,帶著英哥兒好好活下去,不要想為我報仇。秦人,太強大了。”
昆蓮卻是不聽,只是哭著流淚。
呼蘭達爾這次沒有理會妻子,大聲道:“來人,都給我進來。”
馬上,有四名衛兵走了進來,一起躬身道:“首領。”
“達莫,巴岩,你們倆是我最信任的人。現在,和秦人開戰在即,我希望你們倆能帶著昆蓮和英哥兒去賀蘭山西賀谷暫避。萬一我有事,希望你們能好好照顧他們。我要你們用昆侖神的名義來發誓,辦得到嗎?”呼蘭達爾嚴厲地道。
兩個衛兵神情傷感起來,單膝跪下:“首領,昆侖神在上,如果我達莫、巴岩辜負了首領的希望,沒有照顧好夫人和少主,就讓我們的眼睛被雄鷹捉瞎,身體被豺狼撕碎。”
“好,帶著夫人和英哥兒悄悄走,不要驚動別人。我寢帳裡有些錢,你們全帶走。去吧。”呼蘭達爾疲憊地揮了揮手。
“是,首領。”兩個衛兵眼眶中含著淚,上前接過英哥兒,走到昆蓮身前,探詢道:“夫人!”
“蘭,我不走。”昆蓮痛哭起來。
“走吧,你留下不會給我幫任何忙,只會拖累我。去吧,你們走了,我才能毫無牽掛地為了族人的生存奮起一搏。”呼蘭達爾輕輕幫妻子抹去眼角地淚水。
昆蓮還想說什麽,呼蘭達爾一揮手,兩個衛兵上前攙起了昆蓮。
沒辦法,昆蓮流著淚去了。
帥帳中,呼蘭達爾目光呆滯著望著空虛地帳口,仿佛一顆心也跟著去了。
良久,呼蘭達爾回過神來,神情馬上恢復了往日的嚴厲和凶狠。
“慕傑,那多,你們兩個馬上去兀延哈部和額爾隻斤部,告訴他們,如果不想被秦軍消滅,就到我這來會盟。去吧。”
“是。”剩下兩個衛兵點了點頭,快步出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