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汗味、煙味、廉價的空氣清新劑以及香水味撲面而來,風君子幾乎有想嘔吐的感覺,他還是硬著頭皮和韓雙一起走進了紅森林大舞廳。當然一起來的不止有兩個人,還有一個“鬼”——飄飄。
像紅森林這樣的所謂大眾舞廳也許是濱海最廉價的娛樂場所,俗稱窮鬼大樂園。這種地方雖然肮髒混亂,但是對於很多人來說卻很有吸引力,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紅森林的特點,那就是人多。一個像貨倉大小的舞廳裡起碼擠了上千人。
風君子忍住呼吸中難聞的氣味,目光漸漸適應了舞廳中昏暗的環境,仔細打量這個從未來過的地方,一時之間也有了“壯觀”的感歎。舞廳裡的人擠的密密麻麻,舞池邊、座椅的四周、甚至往衛生間的路上,幾乎所有的走道邊都齊齊的站著兩排“舞小姐”。這裡的舞小姐起碼有幾百人,形形色色、高矮胖瘦什麽年紀的都有,昏暗的燈光下也看不清臉上的妝有多厚。風君子只是略微的掃了一眼,就知道這裡的舞小姐大多在三四十歲左右,而這裡的客人大多年紀也不小,而年輕人基本上都是外來勞務人員。那些尋找舞伴的客人們正在人叢中遊蕩,挑選中意的小姐。
子夜夜總會在濱海並不算是頂級娛樂場所,但是和這裡一比子夜簡直就是皇宮,韓雙也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一進門也皺起了鼻子。但是紅森林也有它的好處:就是地方夠大、人夠多、消費也夠便宜——門票只需要三塊錢,跳一曲舞只需要給舞伴十塊錢,在昏暗的燈光下,男男女女摟在一起,隻跳一種叫做“晃二”的舞步,跳舞過程當中可以用身體摩擦挑逗,有那些不規矩的客人也可以上下其手大肆過乾癮。舞廳四周還有“包間”和“雅座”,具體有什麽娛樂項目,風君子就不太清楚了。
風君子到這裡來自然不是來找低級趣味,他是來找人的,他來找濱海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外科大夫陳一刀。陳一刀是陳小三的堂兄,他是一名外科大夫,因為技術足夠好,當然同時紅包也收的足夠痛快,於是很多人私下裡都叫他陳一刀,至於他原來叫什麽名字,人們反倒不熟悉了。
陳一刀的收入足夠高,在社會上人也足夠體面,風君子本來沒想到他居然喜歡到這種地方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風君子通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發現,陳一刀有一個愛好,那就是脫掉白大褂以後,揣上一打十元、二十元面值的零錢,到紅森林舞廳來私混。據陳一刀自己說:“這是在沙礫裡發現金子的樂趣,這麽一個低檔場所,只要用心去找,也能找到精品女人,而且帶出去的價錢很便宜,外科大夫的手在黑暗中就能知道對方的身體是什麽樣的貨色。”
風君子進了紅森林看見這種場面,不禁覺得陳一刀多少有點變態。在這麽暗的環境裡,這麽多人當中想找陳一刀幾乎是不可能的,幸好他帶來了飄飄,擁擠和黑暗對飄飄都沒有影響,只不過飄飄看見這種亂七八糟的場面羞的臉都紅到耳根了,幾乎要立刻轉身就走。在風君子好言好語哄了半天之後,才跺著腳、硬著頭皮到人叢中去找陳一刀。
剛哄好飄飄,韓雙這裡又有了麻煩,紅森林舞廳沒有女客人,有女人進來那就是小姐。這裡面很少見到韓雙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子,風君子和韓雙還沒走出幾步,一群各式各樣的男人就像蒼蠅一樣的圍了過來,紛紛伸手邀請韓雙跳舞,手腳也很不規矩。風君子同樣也遇到了不規矩的手腳,他還沒走出幾步就有濃妝女子向他伸手,一面用身體有意無意的*過來一面說道:“老板,跳一曲吧”。
風君子很不耐煩,眉頭一皺正待發作,倒是韓雙出身風塵見怪不怪,一把挽住風君子的胳膊,突出叢圍快步走進舞池中扮作客人與小姐跳起舞來。舞池中的人擠的就和下餃子一樣,風君子不習慣那種“晃二”的步子,一抬手就是國標的起勢,誰知道還沒邁出去兩步,已經撞到了三對,黑暗中招來一片小聲的責罵。
韓雙撲哧一笑,輕聲道:“你還真跳舞啊?快把手拿下來,放到我腰上,原地扭扭就行了。”
風君子往四周一看,可不真是這樣,一對對人摟在一起只在原地亂晃。他皺著眉頭說:“最好不要在這種地方呆太久,這裡一旦發生火災,我看跑都跑不出去。”
正在此時,飄飄閃了過來,告訴他們人找到了。風君子和韓雙佯作跳舞,一面跟著飄飄小心的穿過人群向陳一刀的方向*近,很快就發現了陳一刀。陳一刀現在並沒有跳舞,而是眯著一雙色眯眯的小眼在人群中尋找。風君子挽著韓雙悄悄的接近,在*近他身邊時分開,韓雙恰巧出現在陳一刀的面前。
陳一刀正在成排的小姐中尋找中意的對象,突然看見韓雙覺得眼前一亮,想都沒想就立刻伸手拉住了她,說道:“小姐,我們跳舞吧。”
風君子看見陳一刀的手粘糊糊的挽在韓雙的腰間,倆人的身影很快隱沒在黑暗的舞池中,剩下來的事情就要看韓雙怎麽上手了。他離開舞廳到了出口外的大廳等待。
風君子似乎一點也不著急,他對韓雙有足夠的信心,十有陳一刀不會錯過這次獵豔的機會。果然過了一段時間,陳一刀挽著韓雙走了出來,倆人曖昧的笑著,小聲的交談著什麽,走到門外叫了輛出租車離去。韓雙沒有刻意的朝風君子看去,而是在上車之前悄悄的打了個手勢。風君子沒有動,飄飄跟了上去。
……
午夜,陳一刀在昏沉中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赤身的躺在浴缸裡。他覺得頭很疼,想起了這是酒店客房的衛生間。他一點點的回憶起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他記得他在紅森林舞廳非常難得的遇到了一位豔麗多情的舞小姐,在舞池中將他挑逗的不能自持,兩曲下來就迫不及待的領著她到酒店來開房間。
剩下的回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似乎做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做,居然在浴缸裡睡著了,算時間應該正是欲火焚身急忙洗澡的時候。他是一個醫生,隨即起了疑心,自己怎麽會睡著呢?難道他進房間後喝的茶裡面被人做了手腳?他想到這裡心裡頓時慌了,掙扎著想起身,突然看見手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似乎用鮮紅的字寫著“趕緊報警,否則你會死的!”
陳一刀看見這張紙條嚇得魂飛魄散,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是這麽熟悉,在兩年前他也經歷過這一幕,不過當時躺在浴缸裡的不是他,而是一位無辜的少女。他收了堂弟陳小三的錢,同時對方也暗示這是一個大人物的脅迫,叫他來做一個器官摘除手術。他以為事情過去了沒人會知道,沒有想到今天自己會同樣躺在浴缸裡看見一張一模一樣的紙條。
看見這張紙條陳一刀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後一片冰涼,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堆冰塊上,他不敢相信自己也遇到了同樣的經歷,掙扎著將手伸到後背,恍惚間摸到了兩條長長的刀口,他所有的意志在這一瞬間突然崩潰了。
……
“這個人死的真奇怪,他是瞪大了眼睛在浴缸中死去的,但是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口,法醫檢查也沒有發現死因。”
風君子和常武在喝酒,他們從來到濱海這個城市起就喜歡在一起吃燒烤,今天是常武將風君子約出來的,他們在談陳一刀的案子。
“常武,你剛才說這個案子和兩年前的案子有聯系,那麽死因也應該是一樣的了?”
常武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這正是這個案子奇怪的地方,表面上看和兩年前完全一樣,也是有人赤身的死在酒店客房的衛生間裡。但是不一樣的是,這個人生前沒受任何傷害,身體也很健康。他的手邊也有一張紙……”
“紙上寫著什麽字?”風君子插口問道。
“一張白紙,上面什麽字也沒寫。”
“那麽他也是躺在冰塊上嗎?”
“沒有,浴缸沒有任何異常,據推測是他自己洗澡的時候睡著了,就這麽神秘的死去,要不是因為兩年前的案子,我也不會想太多,所以今天把你叫出來聊一聊。”
“常武,你聽說過杯弓蛇影的故事嗎?或許我覺得你們的法醫應該再檢驗一下這個人的腎上腺激素在死前是不是有大量的分泌。”
常武:“老風,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他被嚇死的?”
風君子:“這個人是陳小三的堂兄,生前是外科大夫,難道你就不能想到什麽嗎?如果兩年前的案子是他參與的,要知道這種案件必須有醫生參與,那麽他自己突然處在一個同樣的環境中會有什麽想法?”
常武:“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他又不是傻子,他沒有受傷自己不知道嗎?”
風君子笑了:“人在某種情況下可能產生幻覺,比如說紙條上明明沒有字他卻看見了字,浴缸裡明明沒有冰他卻感覺到了冰塊,身上明明沒有受傷他卻找到了傷口,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常武:“那這種幻覺是怎麽產生的呢?”
風君子:“俗話說疑心生暗鬼,如果他做過這種事,在同樣的環境下他自然會產生這一方面的聯想,此時只要有一個外界的力量在他的思想中稍微加一點推動,他的幻覺就出現了。 ”
常武:“你說的外界的力量是什麽?”
風君子:“比如說一個鬼魂,一個冤死的鬼魂。”
常武聞言變色,語氣急切的追問道:“你是在暗示我什麽嗎?”
風君子端杯飲酒,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只是在瞎猜而已,不過利用心理暗示殺人的例子不是沒有,你應該聽說過一個國外的試驗吧:有人將一個死囚犯眼睛蒙上綁在椅子上,用一塊冰在他手腕上劃了一下,根本就沒有劃破。然後放水龍頭滴水的聲音給他聽……兩個小時以後解下眼罩,這個人已經死了。”
常武:“這個試驗我聽說過,你的意思是說陳一刀很可能就是這麽死的?”
風君子:“其實殺死陳一刀的不是什麽冤魂,而是他自己心中的魔鬼。他可以生、也可以死!如果他問心無愧,他不會死,但是他現在確實是死了,只能說明他是真正的有罪!”
常武靜靜的看著風君子的眼睛,似乎有話要問,但是默然良久,終究沒有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