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風一愕,想不到對方居然說得如此輕松自然,不過心中也稍為安心,只是猶有些驚疑地望了望那些神情冷漠的騎士。杜洛周似乎知道蔡風所想,不由安然笑道:“這些人都是我的親信,也是我的朋友,絕對不會有什麽不妥,你放心好了。”說著向那一排散開微呈扇形包圍的騎士一揮手,那些人立刻便向兩旁散開,整齊地列成兩隊,動作之利落和撤退的整齊真叫蔡風大為驚歎。“有如此勁旅的確可怕,難怪官兵只有吃敗的份了,這些並不是偶然。”蔡風讚道。
杜洛周微微有些得意地道:“我們生下來便會在馬背上度日,又豈是那些官兵可以相比的?不過若遇上了蔡公子這般人物,這些似乎都變得毫無用處了。”蔡風不禁啞然失笑道:
“我差點沒被你這支勁旅給嚇死。”
杜洛周禁不住大笑道:“剛才那種局勢下你仍能使心中靜如止水,反應之機敏快捷的確是極為罕見,更難得的卻是你如此年輕,便有如此成就,便不能不叫人驚歎了,這正是虎父無犬子。”“杜前輩過獎了!這柄刀由杜前輩帶給你們大王吧,不過,他肯定會將我恨之入骨,只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戰場上,誰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殺人,杜前輩的恩情蔡風會銘記在心的,只希望將來不要在敵我雙方的戰場上見便好了。”蔡風很平靜地道。“那是以後的事,誰也不必想得那麽遠,到時候再說吧!”杜洛周毫不在意地道。
“也對,現在說出來的確讓人費腦筋,更何況我現在已經不大想去上戰場上,杜前輩今日之恩,我只有他日再尋機來報了。”蔡風爽朗地抱拳道。“蔡公子請便,前途之路已無埋伏,再有數裡地便可以趕到桑乾河畔,蔡公子放心去吧。”杜洛周很緩和地道。蔡風心中這才真的一寬,抱了一拳,不再言語,迅速翻身躍上馬背,一聲低嘯,策馬從兩隊的勁騎列開的信道之間穿行而過。山陵之上的夜似乎突然被火燒沸了,那些人也似乎全都從夢中驚醒了過來,甚至連山下那些暗哨也都驚動了。高歡諸人極為利落地上得山頂營帳,他們是追隨在一隊趕去救火的義軍之後。
速攻營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會事先將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因此,只要速攻營出馬便很少有什麽事情做不好的。這次速攻營出擊之前,早已經為他們提供了義軍的服飾,而在黑夜之中,在慌亂之中,誰也未曾仔細注意對方的身份,更何況這偌大的營地,誰又能夠將所有人都記清。“你們迅速去探查一下是誰放的火!”一名看上去極為勇猛的漢子,有些氣急地狠聲道。
高歡望了那人一眼,以極純的北鎮鮮卑話應了一聲,領著解律全諸人立刻離去,那人便不會疑有其他,因為這次起義之人多是六鎮之人,而高歡的口音又是地道的懷朔口音,這些人自然不會懷疑。“咱們分頭找,以半炷香時間為限,若未完成任務,也必須立刻撤離:”
解律全沉聲吩咐道。“好!我們便分兩路!”高歡果決地應道,同時領著尉景與太行七虎諸人向並未起火的一頭奔去。“幹什麽,慌裡慌張的?“一人截住高歡沉聲問道。
高歡微微打量了對方一眼,裝作驚慌地道:“不好了,大營起火了,火勢正順山道蔓延!”“你向這裡來幹什麽?為什麽還不去救……嗚……”那人一聲低低的慘哼,竟被張亮捂住嘴,張亮的膝蓋剛好一下子頂在他的小腹之上。彭樂向達奚武打了個眼色,達奚武立刻由懷中掏出一條極小的金蛇,在那漢子眼前晃了一晃,似是要放入對方的鼻孔之中一般,那人差點沒有駭得暈過去。高歡諸人迅速移身暗處,沉聲問道:“宇文定山住在哪個帳中,快說,否則這條小蛇便會由你的鼻孔鑽進去。”那人眼中充滿無限的驚懼,似想掙扎,卻怎樣也不能動彈半分。
張亮將手稍松,低叱道:“老實說,有半句假話,你將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有……嗚……”那人剛想喊,卻被高歡一腳踢在下巴之上,發出一聲低而慘的悶呼,一下子仰倒在張亮的懷中。達奚武狠辣的一笑,對著小金蛇吹了口氣,將蛇頭放入那人的鼻孔,蛇身子拚命地扭曲,向那漢子的體內鑽去。“說不說?”高歡冷厲地低聲道。
那冰冷的蛇身子隻讓那漢子心膽俱裂,卻是想死不能,卻不得不痛苦地連連點頭,那種剜心的感覺早讓他精神全都崩潰,哪裡還敢反抗。達奚武收回小金蛇,張亮這次再松開他的嘴巴,冷冷地盯著那漢子的眼睛,便像是完全可以洞穿對方的心事一般,看入對方的心底。
蔡風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流水的聲音,在秋風之中,那種感覺特別清晰,也特別歡快,想這一天兩夜之間那些險死還生的苦難經歷,蔡風竟像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那般溫馨自然,親切和歡快,整個心神都快飛了起來,那種感覺便像是再生一般。蔡風禁不住一聲低低的歡呼,夾馬飛馳。
“唏——”戰馬一聲悲嘶,整個馬身竟向地面之下陷去。
蔡風一驚,身子便像是靈燕一般,向後飛掠,落地之時,戰馬已完全沉入地面,發出一聲長長的悲鳴。蔡風身形疾掠,向河邊奔去,他不知道是誰在此挖的陷馬坑,但很有可能是對付他的,而他此時不宜與人交手,更不想節外生枝,雖然心中極為悲怒,杜洛周也曾說過這裡並沒有埋伏,可惜事實卻是相反。蔡風想到河邊,但是他有些失望了,因為他見到了三道似幽靈般的身影由河畔的草叢之中挺了出來,那般突兀。蔡風並沒有迅疾開弓,他很想開弓,但他卻清楚地感覺到,那似乎是在浪費箭支,這是一種很清晰的感覺,因此,蔡風並沒有出箭,甚至連腳步都停了下來。“蔡公子你好!”那人竟用比較生硬的漢語很平靜地喚了一聲。
蔡風目光冷得像冰芒,並不應聲,淡然地盯著那三道身影,便像是在看三匹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擊的猛火光微閃,其中一人已燃起了一文火把。
蔡風心中卻暗暗吃了一驚,因為他認出一個人的眼神,那道鋒利的眼神在蔡風見過的人當中,並沒有很多,眼前的那滿面紅光的老者,正是其中的一個,蔡風不由的暗自打量了對方的腳,口中淡淡的應道:“若有人把你殺上兩刀或當你是一隻野狗圍截,你說是不是很好呢?”那說話的滿面粗獷的漢子望了望蔡風滿臉氣惱的神色,不禁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道:“那的確不是一件好事。”“那你又為何要說我好?”蔡風似乎極為惱怒地問道,目光之中充滿了敵意。
“這是你們漢人所說的禮節,我的名字叫修禮,不得不修漢人禮儀,因此才有此問。”
那漢子用生硬的漢語解釋道。蔡風不由一愕,又好氣又好笑地道:“若是有叫學苟,他是不是要學著狗去吃大便呢?”
那三人臉色微微一變,卻也不由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蔡風又道:“那們你們三個人之中誰叫挖坑,誰叫害馬呢?”
三人的臉色再變,那叫修禮的漢子冷冷地道:“沒有人叫挖坑,也沒有人叫害馬,我叫鮮於修禮,沒有一個陷馬坑,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已,若有不是,我願在事後向蔡公子道歉。”“你叫威魚修理?怎麽取如此怪的名字,叫個死魚葬禮不是更有趣嗎?”蔡風怒意不減地嘲諷道,他本來那股還得自由的歡喜,在這一刹那竟被完全破壞,怎麽不叫他惱恨。鮮於修禮臉上怒意數閃,而他身後的紅面老者卻有些把持不住地吼道:“你的嘴巴放乾淨一些。”鮮於修禮卻一把製住他,依然平靜地道:“我留下蔡公子只是想向你借一點東西而已。”蔡風一愕,反唇相譏道:“有你這種借東西的方法嗎?若每一個借東西的人都像你一般,這個世上還有誰敢借東西給別人?便是想借給你也變得毫無興趣了。你快些讓開,我沒有興趣給你借。”蔡風的神情極為堅決。“蔡公子不要讓我為難,鮮於修禮並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多一個你這般的敵人,只是這東西非借不可,咱們不若打個商量如何?”鮮於修禮一改語氣緩和地吸了口氣道。蔡風心知對方是想借什麽,也知道若是沒有答覆的話,對方絕對不肯善罷乾休,於是裝作沒好氣地問道:“你們想借什麽東西?有屁快放,看看我有沒有。”鮮於修禮並不為所動,淡然一笑,緩緩地踱了幾步道:“若是蔡公子沒有,我自然不會來借。”“要借什麽東西,何必如此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似的這麽難說,我可沒有什麽時間陪你閑聊,我還從來都未見過有你這般借東西的,真是弄不懂。”蔡風不耐煩地道。“我想借聖舍利!”鮮於修禮突然緊盯著蔡風的眼睛破口而出道。
蔡風早就知道鮮於修禮會如此說,哪裡還受其氣勢所逼,甚至根本就不在意對方的逼視,裝作不明白地反問造:“聖舍利?什麽聖舍利?那是個什麽東西?”“你不必裝糊塗,我們是查清楚了才會來找你,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我!”那紅面老者憤然道。蔡風斜瞄了那老者一眼,冷笑道:“什麽裝糊塗?我為什麽要騙你?便算是騙你又如何?”“你……”
那老者脾氣似乎極為暴烈,便想動手,卻被鮮於修禮攔住,吸了口氣道:“蔡公子給我聖舍利,並不是白給,我可以用東西與你交換。”蔡風不由得冷冷一笑道:“只可惜我的確是沒有什麽勞什子聖舍利,否則我也不必否認。”“你是不換嘍?”那紅面老者怒問道。
“不換又怎樣7我早把它給吃掉化成大便拉掉了,什麽勞什子聖舍利。”蔡風毫不領情地道。“蔡公子,咱們是有話好說,何必動氣呢?”鮮於修禮強壓住怒火淡然道。
“你為什麽一口咬定我有聖舍利呢?想起來,這個世界真有意思,真是人不走運,母雞變老鴨,奶奶個兒子!”蔡風忍不住罵道。“蔡公子大概認識叔孫長虹、高歡等人吧?”鮮於修禮淡然問道。
“叔孫長虹倒是認識,至於那個什麽高歡似乎也有印象,我好像饒了他兩次性命,這有什麽特別的嗎?”蔡風毫不在意地道。“那你認不認識我?”那紅面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巾往臉上一蒙,沉聲問道。
“剛才認識,只是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這倒有些可惜。”蔡風微微搖了搖頭道。
鮮於修禮與那老者俱都一呆,分不清蔡風所言真假,那老者強壓著怒火改口道:“我是說在邯鄲元府。”“你在邯鄲元府出現過?”蔡風裝作一驚問道,同時目光中射出逼人的神光罩定那紅面老者,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似的。那老者竟被蔡風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冷一哼道:“自然是去過,還是以這種身份出現。”“哦,原來在元府偷竊的主謀竟是你鹹魚修理呀,怎麽,是不是要對曾在元府呆過的人都進行報復呢?”蔡風裝作憤慨無比地道。
“看來你的確很會演戲,難怪連破六韓拔陵都得在你的手中吃虧了。”那舉著火把一直未曾說話的漢子冷笑一聲陰陰地道。“是嗎?那便多謝你的誇獎了,不知你兩位高姓大名?”蔡風微訝地打量了那舉著火把的漢子一眼,只見他紫膛色的臉,精芒暴射的眼睛,心下不由得暗暗驚了一下。“我叫鮮於修文,這位便是鐵腳鮮於戰勝,你記好了,若是去了閻羅殿可以告我們一狀。”那持火把的漢子冰冷地道。蔡風淡淡地一笑道:“原來是鹹魚一家,真是幸會幸會。”
“你是沒有商量了?”鮮於修禮似想作出最後一個結論。
“我真不明白你們要怎樣,我都說過沒有,還要怎麽說?是你們不相信我而已,我有什麽辦法?”蔡風裝作極為無奈地道。“大哥,這小於看來是不用刑是不會認的,還猶豫什麽呢?”鮮於修文不解地惱怒道。
鮮於修禮不由得歎了口氣,漠然道:“這不能怪我了,是你逼我如此做的。”
蔡風立刻感覺到一絲異樣的寒意由椎尾升起,霎時向四肢百脈散去,身體裡的血似乎逐漸要凝固一般。“你下了毒?”蔡風駭然變色地驚問道。
鮮於修禮淡然一笑道:“不錯,這是我鮮於家族之中‘千秋冰寒瘴’,無色無味,天下間只有聖舍利才可以解開這種奇寒之毒,否則中毒者不用一盞茶時間,百脈成冰而死。我也並不想與你為敵。只是你太令人失望了。”蔡風隻覺得那股奇寒由椎尾一步步上升,身子禁不住打了個顫,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而此時在小腹之處,升起一團火熱,像是一個小火球四處亂躥,雖然痛苦難擋,卻剛好將那冰寒之氣全部壓住,蔡風卻裝作身子抖成一團,嘴裡低嘶道:“好冷,好冷……”鮮於修禮三人目中露出一絲冷酷,同時向蔡風逼至,冷然問道:“你交不交出聖舍利?只有在聖舍利放至印堂穴之時,方可吸出體內的寒毒。”蔡風心裡一呆,不禁暗自冷笑,暗忖:奶奶個兒子,老子將這聖舍利吞到肚子裡去了,比你放在印堂不是更有效?真是屁話,但臉上仍裝出一片痛苦之色地呻吟道:“我的確沒有聖舍利,你便是殺了我仍然是沒有。”“看來你的骨頭比較硬,我不動大刑你是不會說的了。”鮮於修文咬牙道, 說著伸手向蔡風的腦門抓到。鮮於修禮似乎並不想如此,但鮮於戰勝臉上卻有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蔡風的眼角露出一絲詭秘而狡黠的笑意,只是鮮於修禮諸人並沒有來得及發現,他們最先發現的卻是一柄劍,一柄猶有些微血絲的劍,在火光下顯的異樣的妖異。這柄劍不僅妖異,而且快,更多的卻是狠絕,像突然有冥界躍出的鬼火。
那火把的光閃了一下,天地之間便在刹那之間全部陷於黑暗,星星、月亮、火把、劍光全都是像剛剛做了一個正在醒來的噩夢一般,全都不見,但有一個東西至少還存在。那便是劍氣,可以割開任何人喉嚨,甚至可以將任何人劈成兩半的劍氣在暗夜虛空中成了一種真實,成一種可以用**也可以用心去感應的實體。那是蔡風本來插在鞘中的劍,幾乎沒有人見到蔡風是怎樣出劍的,沒有,劍,便像是蔡風的笑容那般突兀,那般神秘,那般有動感。
鮮於修禮沒有想到,鮮於戰勝沒有想到,鮮於修文更沒有想到,但這世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預料、都可以想象的。鮮於修文一聲驚呼,他的手並沒有抓住蔡風的腦袋,而是抓住了一件很可怕的東西。
是一把刀子,一把很小巧的袖珍刀子,來自蔡風的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