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知信步出了院門。一出門,就看到外面的棋場上人山人海,沒有三千,也有兩千多。人雖多,卻不怎麽喧鬧,大家看棋時,都不怎麽說話,顯然是怕吵到了旁邊品香樓上下棋的人。
素質!馬小知歎了口氣,沒想到宋代的人素質就這麽高。
棋場靠著品香樓,倒也得了地利。不一會兒,就有人拿著棋譜飛奔過來。那棋盤旁邊負責擺棋的人立即爬上梯子,將棋子插進盤上的洞裡。棋子的後面果然有個圓圓的木條,木條和盤上的洞口差不多圓。馬小知剛才在自家院子裡看棋時倒沒注意。
那送譜的人給棋場和馬小知家的雅間送譜時,做法不同。給棋場送譜,是一步一送,那邊下了一步,這邊立即就送一步。給馬小知家的雅間送譜時,卻是存上二十多步後再送,想來是讓雅間的人看得連貫、過癮。
棋場上什麽人都有,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來圍棋在宋代真是一項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啊,馬小知心想。
畢竟是不花錢的,所以棋場上連椅子也沒預備,有人就從家裡自帶板凳,沒板凳的則席地而坐。有一邊做生意一邊看棋的,有一邊聊天一邊看棋的,還有一個,一邊吹著笛子一邊看著棋。
那吹笛子的人四十歲不到,一臉胡須。他嘴裡吹著笛子,眼睛則盯在棋盤上。馬小知不禁暗地羨慕,如此看棋,隻怕比自己家雅間裡的那些富翁還要享受。
羨慕完,馬小知抬頭一看棋盤,頓時大吃一驚!!!
棋盤上這時已經風雲變色!
剛才他從雅間出來時,何有年堂主還佔著優勢,手中還握著主動權。沒想到現在形勢突轉直下,陳千響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會兒工夫,功力居然大漲,只見他狠招迭出,殺得何有年手忙腳亂,方寸大亂!
陳千響這家夥不會是吃了興奮劑吧?馬小知想,才一會兒工夫,怎麽就脫胎換骨判若兩人了?難道他一開始上來是示弱,是讓何有年輕敵?小夥子年紀雖輕,小心眼兒倒挺壞。看來自己父親當過掌門的這個門派,還真不簡單。
陳千響的這種實力上的前後差異,一般的高手隻怕看不出來,大家只會說兩人對陣時,陳千響忽然發力了。隻是想瞞馬小知,那是瞞不住的。
馬小知暗歎了一口氣,從陳千響剛才用的招數來看,何有年今天會栽跟頭。堂堂的永嘉派杭州分堂的堂主,打不過初出江湖的玄武派掌門最小弟子,這事要是傳開了,何有年的面子就會丟到家,隻怕連永嘉派的聲譽也會受影響。
馬小知暗笑:何有年啊何有年,你沒這個本事,就別惹事嘛,現在好了,自取其辱,以後玄武派的人就會拿這事吹噓:那一年,本派最小的弟子奉師尊之命,去杭州辦事,遇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永嘉派杭州分堂堂主,在那永嘉派杭州分堂的堂主苦苦相逼下,小師弟隻好出手,於是……。
道義、情理都佔全了,媽的,玄武派形象立即高大起來了!
不知道品香樓二樓上的何有年此刻作何想。馬小知想去看看。到了品香樓附近,他才發現知府衙門的官差已經在品香樓周圍設立了警戒線。幸好馬小知經常去知府李安仁那裡,這些官差都認識他,當時就放他進去,隻是叮囑他不要喧鬧。
品香樓一樓也有官差,也是認識的,見到馬小知,都過來小聲地打招呼。馬小知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只見長須男何有年和小年輕陳千響各據東西,兩人都面色沉毅。棋盤的兩邊各放著一個沙漏,用來計時。兩個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頭顯然就是公證人了。旁邊還有兩個小夥子,應該是往外面傳棋譜的。
看見馬小知,兩個向外面傳棋譜的小夥子倒無所謂,想必他倆已經看慣了有人來觀戰,兩個老頭驚訝了一下,陳千響抬了一下頭,何有年卻連頭也沒抬,眼睛隻是盯著棋盤,顯得十分緊張。
兩人的對決,顯然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室內非常安靜,悠揚的笛聲從外面傳了進來。馬小知頓時就想起了那位一邊吹笛子一邊看棋的人。和他的悠閑相比,何有年和陳千響倒顯得是俗世之人了。
馬小知本來想去棋盤邊看看,可又覺得太唐突,又覺得看這樣的的棋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去聽那個人吹笛,於是下樓去找那位吹笛子的人。
棋場上人雖多,但找吹笛男卻不難,他的笛聲就是路標。馬小知在人群中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就在馬小知站到吹笛男旁邊,準備專心聽笛聲的時候,吹笛男一轉頭,看到了馬小知。
緊接著,讓馬小知覺得萬分奇怪的事發生了,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吹笛男,可吹笛男見到他,卻是一臉的驚恐!就象是見到了鬼一樣,嚇得連笛子也掉到了地上!
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惡意,讓他安心,為了博取他的好感,馬小知在一直保持的笑容裡,又添了點討好的內涵。誰知吹笛男看到馬小知的這種笑容,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惡毒的表情,臉上的驚恐都變成了恐懼。
馬小知剛想對他拱手施禮,吹笛男就從地上拾起笛子,慌慌張張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馬小知楞在那裡。怎麽會這樣?這個家夥怎麽這麽怕自己?看到自己,就好像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自己這麽帥,有什麽值得害怕的?瞧這情形,以前不是自己害過他,就是他害過自己。雖然以前的事他已經不記得,但自己以前呆板歸呆板,人品還是有保證的,害人的事,那是肯定沒做過。
這樣說來,那就是吹笛男害過自己了?從他剛才看到自己心虛的樣子來看,倒是十分得象。隻是自己以前好像也沒被什麽人害過,自己遇到過的唯一的一次危險,就是跳湖,可那是自願的,沒什麽人強迫。
這個吹笛男究竟是怎麽回事?馬小知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一會兒,笛聲在別的地方又響了起來。不會還是他吧?馬小知覺得好笑,你的笛聲就是認頭,想躲我?我偏偏追著你。於是循聲又找了過去。 果然還是他。
吹笛男老遠就看到了馬小知,這次他沒等馬小知靠近,立即收起笛子,擠進了人群。
馬小知越想越好笑,越想越覺得奇怪。好,你不是躲著我,怕見我嗎?越是這樣,我越是纏著你不放,除非你不吹笛子。
吹笛男不見後,他也不急,站在原處慢慢地等,果然,不一會兒笛聲又響了起來,馬小知又追了過去,結果吹笛男又被嚇跑了。
兩人這樣追逐了三四次,那吹笛男好像明白了馬小知能找到他,是因為他的笛聲,所以最後一次,他消失後,笛聲就再也沒有響起。
馬小知等了一頓飯功夫,還是沒聽到笛聲,不禁意猶未足。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怕自己,他不但覺得好玩,還覺得挺享受。有時候,讓別人害怕自己,還蠻威風的呢。
可笛聲一直沒有再出現,他也隻好作罷。待在棋場上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回家吧。轉身時,一抬頭,就看到了棋場上的棋盤。
這一看,又讓他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