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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戎》
蕭鐵奴收了種去病把歐陽永福加倍打賞了命他繼續想辦法押運物資。歐陽永福本來嚇怕了但看看手裡的財貨咬一咬牙決定把這門危險的生意做下去。

 不久李良輔又來犯蕭鐵奴旗下不過五千人單論士兵數量只有對方兩成。種去病於天文地理上家學淵深歸附後踏看周遭丘壑溪流現這兩個月來陰山南麓降水豐沛而左近又正好有地形可供利用便向蕭鐵奴獻計派人堵住一無名溪澗上遊誘李良輔進下遊野谷然後決上遊沙袋壩大水暴來淹沒李良輔過半人馬。蕭鐵奴趁機追殺直追到烏梁素海眼見夏人邊兵來援方回。

 這一仗讓蕭鐵奴在草原諸部中聲威大震西夏一時也不敢來犯。剛好向楊應麒要的大批物資也輾轉運到蕭鐵奴大賞全軍在篝火宴中破格提拔種去病為蒲裡衍。

 第二日蕭鐵奴單獨召見楊應麒的使者問道:“我想在陰山下築城一事應麒怎麽說?”

 那使者道:“七將軍言眼下北路烽煙未靖物資運轉困難勸六將軍且將此事擱下。”

 蕭鐵奴不悅道:“正因為四處是敵所以才要築城自衛!”

 那使者道:“這一層七將軍也考慮過但七將軍道六將軍是草原上的天才軍馬在六將軍的指揮下便如一座來去如風的城堡。若倉促築城反而束縛了六將軍的手腳!”

 蕭鐵奴聽得大感快意笑道:“好好好不築便不築。”

 那使者又道:“聽聞國主已派斡魯將軍來敕勒川接手防務又命六將軍引兵向東會師捉拿遼主不知可有此事。”

 蕭鐵奴道:“不錯。”

 那使者又問:“六將軍如何打算可有要告知大將軍、七將軍的?”

 蕭鐵奴道:“哼!這敕勒川我才站住了腳國主便急匆匆派斡魯過來能是什麽好事?我打算分兵兩處:一處向東和宗翰他們會師另一處則幫斡魯他們防備夏人。你告訴應麒讓他別擔心我不會吃虧的。”

 那使者道:“屬下記住了。”又道:“轉大將軍的話:漢部元部民大會六將軍有好幾年沒來參加了。這兩年內無論如何抽空回一趟遼口以期共議大事。”

 蕭鐵奴道:“好!我也很久沒和兄弟們聚一聚了。”

 那使者出帳時種去病望見過來問道:“這位大人可是從塘沽來?”

 那使者看了他兩眼笑道:“你是新入部的吧?”

 種去病怔了一下不知如何會被他一眼看破尷尬笑了笑直言道:“是。不知大人如何得知。”

 那使者笑道:“軍中老部民不會這樣稱呼我的。嗯看你服飾是個蒲裡衍了升得不慢啊。但我們漢部的掌故禮儀卻得趕緊學。”

 種去病作揖道:“受教了。”

 那使者這才問他有何事種去病本想打聽一下弟弟種彥崧的情況但轉念一想自己在漢部資淺脈疏問這等事情或有後患便道:“我本是宋人關心宋遼兵事。想問問大宋北征結果如何?”

 漢部軍中來自大宋的人多了去那使者聽了毫不起疑壓低聲音道:“這事不敢說。”

 種去病奇道:“不敢說?這是為何?”

 那使者道:“七將軍嚴令不敢說便不敢說還請見諒。若小哥你是六將軍的心腹可親自問六將軍。”說完便告辭而去。

 種去病聽得滿腹疑雲他卻不知這是楊應麒回護大宋的好意!

 大宋戰敗影響極大極惡劣。楊應麒自己在這一場戰爭中將大宋軍政的**看得透了卻唯恐金國上層也因此瞧不起大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他有心要把大宋的敗績掩蓋起來但此時金軍和燕南戰場之間雖然隔著析津府但漢部把商路鋪得太利害往來各地的商旅人多口雜而北遼政權又不可能配合楊應麒進行信息封鎖這敗績本來是封不住的。

 但楊應麒不愧是深悉輿論手段的高手!封不住消息便反其道而行大肆散假消息!一些頗知道大戰內情的大商人如趙履民、劉介等人在楊應麒的暗示下三緘其口而那些不可能接觸宋、遼、漢三方面高層的小商人則只有人雲亦雲的份!在楊應麒的推動下北國在短時間內盛行著各種各樣的流言和真實情況摻雜在一起不但令沒有經歷過的人莫衷一是就連那些身在戰場卻不知大局的俘虜們也說不清楚整體情況。至於北遼單方面的告捷則由於有自誇之嫌反而讓人覺得可信度不高。

 種去病在蕭鐵奴帳外猶豫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叩帳請見。蕭鐵奴正在帳中飲酒見他進來將身邊的女奴遣走問道:“有什麽事情麽?”種去病雖然還沒取得他的高度信任但水淹李良輔一役後他對這個年輕人的才乾已頗為看重。

 種去病道:“聽聞塘沽有使者來去病想問問老家的情況。”

 蕭鐵奴笑道:“我以為有什麽緊急軍情原來是這個。嗯你家裡一定有個小媳婦所以緊張是不是?”

 種去病臉一紅道:“沒有。”

 “沒有?”蕭鐵奴笑道:“那著什麽急?”

 種去病道:“屬下想知道的是大宋北征之戰打得怎麽樣了。”

 蕭鐵奴呆了一下冷笑道:“燕南的仗打得怎麽樣你關心來什麽?你在大宋時是個將軍麽?”

 種去病低頭道:“屬下在大宋時只是個未入流的小兵。”

 蕭鐵奴冷笑道:“這就是了大宋又沒給你什麽好處這麽惦記著它幹嘛!我跟你說像你這樣的人才就是回到了大宋唯一的下場也只能是被埋沒!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怎麽選擇!”見種去病不說話語氣轉緩說道:“好了好了我剛才你說得太重了。剛離老家的人嘛思鄉病總是難免的。慢慢的就好了我以前也是這麽過來的。”

 種去病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是道:“是。”

 蕭鐵奴又道:“你年起輕人又聰明我很看好你也別讓我失望。”

 種去病又應道:“是。”

 蕭鐵奴見他如此心中也不惱了笑道:“別這樣呆呆板板的咱們剛打了勝仗嘛高興些。來!把這些酒肉拿回去跟你的新下屬好好喝一頓。當頭的不給手下人甜頭使喚不動人的!”

 種去病謝賞抱了酒肉回去分給屬下。晚間蕭鐵奴又送了個女奴來給他暖腳種去病不敢推卻閉帳受了。

 當初宋金締結“海上之盟”於兩國用兵區域各有側重:宋軍主攻燕京地區金軍主攻西京地區金軍兵馬非得大宋同意不得貿然越過松亭、古北口、榆關一線以南。宗翰平定西京大同府以後都元帥請阿骨打臨軍以振士氣阿骨打其時已覺身子沉重但為大業計仍扶病西來因聽說燕南有戰事便召集諸將商議天下大事。

 由於遼南傳來的戰況極為複雜不但各種小道消息讓人眼花繚亂就是漢部方面傳來的戰報也大顯底氣不足似乎漢部得到的消息也不準確。針對眼下各種錯綜複雜的消息金軍高層的意見開始分為兩派雙方各持己見爭執難下。

 如今宗字輩中青年將領已是完顏部的菁華老一輩的王公宿將如斜也、斡魯、闇母等在宗翰、宗望面前均略顯黯淡。尤其宗望在乃父患病後迅撐起二房在軍方的大旗連立奇功聲威之盛直逼宗翰和折彥衝所以這次爭論說到後來竟成了宗翰和宗望兩個人在交鋒。

 宗望認為此次燕南之戰很可能是大宋敗了而且敗得很慘。眼下大金兵力正勁當相時度勢以定進退不必被海上之盟所牽絆。

 宗翰卻以為:大宋立國於天下中央北有大遼西有西夏、吐蕃周邊都是強國豈能沒有武備?且大宋地大物博人口繁密別說此次燕南形勢晦暗難明就算真的是大宋戰敗只怕一場戰役也動搖不了它的國本。所以他認為對宋的態度應該謹慎。

 斜也聽了隻覺得雙方都有理自己沒有主意只等阿骨打定奪。

 阿骨打閉目半晌睜開眼來說道:“若是彥衝在此你們認為他會如何說?”

 宗翰和宗望面面相覷心頭均是一震!

 宗望哼了一聲道:“這事不能問他!他一定會幫大宋說話!”

 宗翰卻道:“只看大宋能出彥衝、應麒這等人物便不能輕敵!若有一如應麒者主其政一如彥衝者主其軍如蕭曹諸將守其邊那便是鐵打的江山不可欺侮了。”

 宗望冷笑道:“只怕大宋未必有這樣的人物!”

 宗翰道:“一村之中也有三五個勇士!大宋人口數千萬若說連幾個人才都沒有那才是怪事!”

 宗望道:“有人才而不能用有等於無!你看耶律余睹如何?也算個人才吧?耶律延禧他用了麽?彥衝他們要不是在大宋呆不下去會跑到我們女真來?”

 他們兩個爭得利害那邊斜也等人一聽到折彥衝的名字卻都已大皺眉頭。

 近年來折彥衝行止處事越來越見沉著狠辣就是完顏部老一輩的功臣宿將見到他也頗為忌憚。女真貴族許多不怕見阿骨打卻怕見折彥衝!倒也不是折彥衝橫蠻無理相反這位駙馬爺事事佔著個理字而且只要得理他誰也不怕得罪!前兩年久鎮鹹州、風頭極盛的孛堇斡魯古橫行不法鬧得幾個“賤民”跑到津門的華表壇哭訴折彥衝聞訊後竟匹馬直入斡魯古軍中隻用一條繩子就將他綁到會寧治罪!若是按折彥衝的建議當時就要把斡魯古給斬了最後還是阿骨打念其功勞顯著許他戴罪立功。

 女真權貴初得江山本來正要盡情享受尤其殺人放火、**擄掠更是人生大快事!偏偏身邊多了一個好給中下層百姓說話的硬骨頭阻撓諸將的好事不說甚至逼得有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阿骨打下令禁止責罰這讓女真豪強如何不討厭他?但因自知理虧所以見到了這個駙馬時又都有些心虛由心虛而漸積為不肯承認的畏懼。

 這時金國掌握的兵力大體可分為三部分:一是從會寧時代開始就圍繞完顏部而團結壯大的將帥所掌控的“本國人馬”這部分人馬是金國最核心的戰鬥力而其領也是金國朝廷中的實權人物;二是東面東海女真、北面室韋等羈縻部族因為僻處山林蠻荒之地會寧政權只要求他們戴完顏氏為共主、不要時時跑出來添亂子就好對其部族領盡量優容禮貌;三是攻遼後投降的渤海、契丹、奚族、漢兒等部兵馬這部分人馬最受猜忌在整個金國的軍政體系中處於邊緣地位。如耶律余睹剛剛來歸時備受尊榮但西京攻陷以後也開始被冷落了。

 而被目為“本國人馬”的將帥中其實也有親疏貴賤之分。最親最重的自然是阿骨打的兒子們近年阿骨打雖病但庶長子宗乾和嫡次子宗望一內一外已把二房撐了起來穩住了這一房在部族中的地位。其次是阿骨打的親兄弟由於基業創建未遠吳乞買、斜也等人和二房的關系仍然保持得相當密切吳乞買作為阿骨打繼承人的地位也早獲指定。再次就是阿骨打的堂兄弟代表人物則是宗翰國相一支雖然自知皇帝寶座輪不到自己但在宗翰的帶領下依然具備左右金國內外局勢的實力。而漢部作為與完顏部一同崛起的本體力量之一在金國中地位最為特殊!

 一方面漢部隱隱可以被視為完顏氏長房力量的延伸。烏雅束死後長房的勢力本已日漸衰微但他的女婿折彥衝卻日益壯大在一些女真人心裡完顏虎折彥衝夫婦早在宗雄亡故之前就已成為長房的支柱從這個角度講漢部之親貴猶在國相一部之上可以和四房(吳乞買)、五房(斜也)等相提並論。 但另一方面漢部卻始終沒能讓完顏部的權貴放心由於漢部從來沒有自承為女真無論風俗還是律法甚至政治立場都和完顏部權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所以從這個角度看來漢部之疏遠比契丹、渤海等部猶甚因為這些剛剛跨入文明的北國部族在風俗和生活習慣上都與女真更接近些。

 這次議的本來是對宋的政策但一提到折彥衝整場討論馬上變了味道。宗翰宗望等人都隱隱感到大金內部潛藏著非同小可的危機可是這危機究竟是什麽卻都無法出口!

 宗望和阿骨打父子一體卻不願在這麽多人面前討論這種可能引起折彥衝大反應的話題。而宗翰則是不願意看到折彥衝無罪受損——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說論親緣他與阿骨打較親密但論地位他又與折彥衝同殿為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若折彥衝倒下焉知下一個受到猜忌與衝擊的不是他?斜也、闇母等人也各有心思。

 阿骨打沉吟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南北兩個急報相繼傳來:在北邊遼主引兵數萬準備反攻;在南邊才做了幾個月皇帝的耶律淳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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