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艦緩緩駛進霧中,海面上一片靜,隻聞螺旋槳攪水之聲,似乎連海水都靜止一般,四周則全是霧茫茫一片,不辨東南西北,即便霧中還有十余丈之能見度,但就海上而言,僅有這種距離之可視范圍,跟睜眼瞎亦無多少分別。”
“闔艦員弁皆以十二分小心,遍觀四周,我艦於夜霧中緩緩前進,余心盼海霧盡快散去,然余海上行舟日久,知霧急生風,若霧一散,海上恐怕便要重起大風浪。”
“我艦行不多時,前方突現一艘三桅大輪船,迎頭直駛而來。其出現毫無征兆,有如海霧凝結而成之鬼魅,於霧中飄忽不定。余大驚之下,全力扳舵,堪堪避開,方免觸碰。”
“當全力轉向之時,艦身劇烈傾斜,余腳下不穩,險些摔倒。斯時,兩船隨海波起伏,距離已然拉開,余細審之,該艦為一三桅鐵甲艦,懸日本旗,船型為英式,余細審其艦身銘牌,上書日文‘比睿’,蓋其艦名也。余訝其行船之險,慮其有失,先致以禮號,後升信旗詢問其情形如何,可否需我艦幫助,蓋置不答,僅在海上轉圈,甚可怪也。不多時,又一日本鐵甲艦駛至,其船式與‘比睿’一般無二,其艦名為‘金剛’,該艦急追‘比睿’而來,見‘比睿’之異狀,停輪鳴炮一響,似有警告之意,而‘比睿’仍不理。約一刻鍾後,‘比睿’始停輪,與‘金剛’並泊一處,但見二艦之艦員奔走於甲板之上,互以信旗問答,皆報平安之意,余與欽憲甚奇之。須臾,‘比睿’艦之水手多名從艙內押出多人,至船舷旁。以刀斧斫砍,數十人身首分離。直拋入海,‘金剛’亦同,後又有多人分批被押上甲板,斬殺後棄於海中,總計二艦棄屍約五百余,海水為之赤紅。我艦員見之,無不驚駭莫名。拋屍完畢,二艦欲行。我艦上前再發信旗詢問‘安否?可需救助?適才何故殺人?’,‘比睿’升旗答以‘安,艦員謀叛,現已平息,不勞貴艦相助。’等語,語畢即與‘金剛’一道鼓輪而去。余以其事發突然,恐有怪變,欽憲以為如此殺人棄屍,有違常理,恐與日本九州之亂有關。當報與日本政府知道。余然之,遂放下小艇,將棄屍五百余具悉數撈起。余與欽憲親審視之,見屍身多為刀傷致死,亦有刺傷隕命者,有數人尚遭割喉,脖頸幾斷,令人慘不忍視。余將屍體共計五百一十二人收置完畢,全速駛向下關,將屍體交余當地政府,並具公文一份。詳述所見。日本政府派員接收,皆驚懼不已。有人言‘比’、‘金’二鐵甲艦恐已叛投薩摩,余與欽憲聞之訝甚。後乘艦至長崎查看,果見此二艦,已去日本旗,換薩摩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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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阪城,南郊戰場,地下坑道。
披著一條棉被的上原勇作感到有些疲憊,他倚著坑道壁,緩緩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不知怎麽,此時的上原勇作,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夏美的身影。
夏美的家在北壩下不遠處的一個胡同裡,白鐵大門隔著一個幽靜的院落,養育出了夏美這樣如水仙花般嬌嫩的女子。
敲開了門,柔順如瀑的長發下,露出少女如花的笑臉,一身白色的碎花衣裙更顯少女的清純。
“你來了。”夏美細聲細氣的問候道,一雙明亮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形狀。
上原勇作從門縫中往裡探了探頭,小聲問:“你一個人?”
“是啊。”夏美疑惑的看著他。
上原勇作馬上變了表情,然後將大門推到最大,做出將軍的模樣,挺胸抬頭一步三晃的走進院子。
“討厭啦!女仆都在啊!”夏美羞嗔的語氣讓上原勇作陶醉。
夏美的父母沒在家是上原勇作意料之中的事。夏美的父親是陸軍省近衛局的將軍,經常忙於公務,因為上班的地方很遠,很少回家,夏美的母親經常過去探望,有時便會將夏美一個人留在家裡,當然,陪伴她的,還有些年長的女仆。
夏美的房間簡單整潔,一張被漆成藍色的小鐵床靠牆放著,印著碎花的床單平順柔軟,小書桌靠窗放置,一隻的精巧的西洋式燈台放在桌子的一端,邊上摞著幾本帶有圖畫的書。
因為夏美的父親崇尚節儉,是以在她的房間,最好的裝飾,就是簡潔了。
坐在椅子上,上原勇作隨意的翻著那些圖畫書。那是些把西洋的故事翻譯成日語的書,帶有漂亮的浮世繪插圖,《海的女兒》、《拇指姑娘》、《醜小鴨》……
記憶從眼前劃過,上原勇作的嘴角露出微笑,他記得他當時喜歡的這類書,內容完全不同。他愛看乾國的《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美國的《華盛頓入山救美記》,都是些打打殺殺的內容。他還曾經統計過梁山一百單八將所用的兵器,試圖用紙板一個個做出來。
夏美坐在小床上,歪著頭看著上原勇作。
“上原君,問你一件事。”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問道。
“嗯?”上原勇作挑了挑眉毛。
“如果我搬走了,你還會來找我嗎?我聽父母談論過,說我們全家要搬走,離開這裡呢。”夏美眉頭輕皺,帶有一絲憂慮,還有些許無奈,在稚嫩的臉上交替顯現,這種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表情給上原勇作帶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是什麽時候?是秋夜的街頭吧?衣衫單薄的她在窗下哭泣,那張被淚水浸濕的臉龐,看到他時不也曾露出這樣的情緒嗎?
上原勇作的胸口感到一陣揪心的陣痛。有些事情錯過了,也許就永遠再也找不回來。
拉過夏美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上原勇作憐惜的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印象中,她的語氣總是細細的,輕輕的,柔柔的,她笑的時候嘴角會抿著,眼睛會彎成月牙。這是一個水仙花般的女孩子,當她被溫暖被呵護的時候,即使是身處嚴冬,也會將自己稚嫩的生命綻放出最美的色彩。但如果將她丟在自然野外不管不問,那她就會枯萎凋落,最後化塵化土,最後在俗世間再也找不出一絲痕跡。
看著自己的小手被上原勇作有力地握著,一抹紅暈爬上少女潔白的脖頸。
“你害羞的時候,真美……”
“你就知道取笑我……”夏美低著頭扭動著身體,雙腳前後亂踢,小手動了動,卻沒舍得真抽回來。
上原勇作感覺到她的小動作,不敢再取笑,連忙打岔道到:“你父母是怎麽說的?”
“父親說,陸軍省有可能調他去東京任職啊,也可能是大阪……”
“哦……”上原勇作想要安慰她,“這其實是一個好消息。”
“為什麽?”夏美歪著小腦袋,杏眼圓睜,一雙枊葉眉高高的挑起,微張的小嘴泛著水光。
上原勇作的心融化了,他衝動的說道:“因為我會進入海兵學校,取得優異的成績,然後光明正大的去探望你,無論你在東京,還是在大阪。”
“好啊,好啊。”夏美咯咯的笑著,清脆的聲音如泉水一般清澈透明,一直流到上原勇作的心裡,衝淡了那些塵封的記憶,又留下了新的痕跡。
上原勇作猛然驚覺,眼前的夏美和她周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讓他又重新回到了坑道當中來。
這是他親自指揮挖掘的坑道。
記得開始挖坑道那天,他給這支700余人的工兵隊伍做了動員。那天的他慷慨激昂,他講話的大意是大阪城是大久保逆賊控制的日本政府的生命樞紐,就好象一個人的輸血管。輸血管斷了人就要死去雲雲。然後他親自挖下了第一鎬。他們這支戰鬥工兵隊由村田新八將軍的“振武隊”武士負責掩護。他負責指揮。有時振武隊的勤雜人員也會來幫忙挖。武士兵們拿著專門發來防彈的鐵板爬在坑外掩護,他們在下面挖露天坑道,然後再蓋上隱蔽物,後來就是挖地道,碰到樹根就用刀斧砍斷……
好幾天以後,上原勇作估計接近城牆地堡一兩百米時,由於害怕敵人發現,他們就等到薩摩軍的大炮轟擊時才挖,坑道一共挖了兩條,各通到一個敵人的大母堡下面。兩條通道中間還挖了通道,這是為了通風換氣。洞裡的生活其實比死了還難受。每個洞最裡面只能有一兩個人爬著挖,挖出的土由幾十人用簸箕像接力棒一樣送出洞外,計算挖到敵人正下方後,就擴大為兩個藥室。藥室挖好後就趕快填藥,上原勇作記得運送爆破藥的大車一共來了八次,運來的是老師林逸青從法國秘密采購來的威力超強的優質安全爆破藥——爆膠,全部放到了藥室裡面,接上引信後,再把洞堵死,然後就等著起爆的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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