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青話音剛落,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他向下面看了一眼,看見了逼近的一排排俄軍。但俄國人到了房子前面後,卻繞過它繼續向後跑去了。
下面響起了俄國人的說話聲,奇兵隊員們隨即沉默了,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響動。
“不要緊,他們沒有發現我們。”南野英助觀察了一下情況,低聲說道,“我們能夠突圍出去的。”
林逸青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必須謹慎而冷靜地行動。他走到門口,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悄悄探出頭,向外望去。
大約有100多名俄軍從前面走過,他們嘩啦嘩啦地快步跑著,一個個都顯得驚慌失措的樣子,林逸青知道,他們是受了剛才誤炸的影響,正在向後方潰退。
“他們會發現我們的。”南野英助看著林逸青,小聲說道,“要不要我們先乾掉他們?”他說著,拍了拍腰間的手榴彈。
這種由伊賀忍者使用的“雷炎彈”改進而來的武器,現在已經成了奇兵隊的殺敵利器。
“不要驚動他們,”林逸青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一會兒就走了,實在不行,我們可以等天黑,然後突圍出去。”
“到夜裡,我們的人就不會想要離開了。天一黑,我們就可以殺他個天翻地覆了。”南野英助笑了笑,補了一句:“哎呦,老師這樣往前衝,大將軍知道了,會責備我的。”
“噓……他們上來了……”一名奇兵隊員提醒他們道。
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俄國人應該是上來了。但這些人並沒有到他們的那一層來。林逸青在空蕩蕩的屋子裡一片寂靜中聽見了俄國人的談話。
“你從哪兒弄來這些好吃的東西?”
“在這兒底下的房間裡。”
“那兒躺著一具屍體……”
“是呀……”
“這裡可能會有敵人的滲透部隊,還是趕緊離開吧!”
腳步聲和談話聲沉寂了。
林逸青又向窗外眺望起來。由於俄軍的全體後撤,很多人從隱藏的地方現身了,使得俄國人的防禦體系越來越清楚了。但越來越多的俄國人出現了。這裡地勢較為開闊,白天強行突圍冒的險有些大,是以他只能決定等天黑再行動。
不知怎麽。林逸青忽然想起康德拉琴科來。
剛才的這場大爆炸,會是他弄的嗎?
而林逸青並不知道。就在這時,大爆炸的製造者康德拉琴科,已然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而他之所以會如此,和剛才奇兵隊員們殺死的那個俄國傳令兵有極大的關系。
“你都幹了些什麽!?”康德拉琴科看著一臉茫然之色的起爆手果戈波利特中士,額前的青筋條條爆起,“我不是命令你停止起爆了嗎?”
“可是……我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所以……只能按原來的命令執行啊……”果戈波利特渾身戰抖的回答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做的事產生了怎樣的後果。但他仍然努力的想要為自己辯護。
“我派了傳令兵基裡連科回來通知你不要起爆的,他還是由兩名偵察兵一起護衛的!”康德拉琴科怒道,“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們嗎?”
果戈波利特驚恐的搖了搖腦袋,他現在可以說已經嚇壞了。
“可能他的確沒有看到他們,康德拉琴科中尉。”米謝爾斯基陰沉著臉說道,“我剛才沒有看到他們,魯緬采夫去找他們了,也沒有找到,我猜他們可能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敵人的狙擊手,被殺死了。”
“就算是沒有接到傳令兵帶來的命令。可你這個蠢豬,難道沒有看到我們的人都已經衝上敵人的陣地了嗎?”康德拉琴科幾乎是跳著腳大聲的咆哮道。
“可我接到的命令是按時起爆!”果戈波特利抓狂的大叫起來。
康德拉琴科的怒火被徹底的激發了,他猛地掏出了手槍。對準了果戈波特利的頭便開了火。
“砰!”果戈波特利的頭瞬間迸出一團血霧,身子猛地向後摔倒。
米謝爾斯基吃驚的看著康德拉琴科,臉上滿是驚訝之色,而倒在地上已然喪命的果戈波特利,臉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康德拉琴科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眼中滿是落寞之色。
盡管又聽到了槍聲,但周圍的俄軍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大家全都在忙著逃命,因為這時重新響起的槍炮聲已經在告訴他們。薩摩軍開始發起反擊了。
康德拉琴科默默的看著果戈波特利的屍體,又緩緩的舉起了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刻,米謝爾斯基猛然撲了過來。一把奪下了康德拉琴科的手槍。
“不要這樣,康德拉琴科中尉。”米謝爾斯基誠懇的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真是不幸,但過錯並不在你身上。你已經盡力了。”
“我必須要承擔責任……”康德拉琴科喃喃的說著,伸出手想要奪回自己的手槍,但卻被身強力壯的偵察兵隊長米謝爾斯基阻止了。
“你現在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生命,不要讓那些無恥讕言加在你身上,如果你死了,就沒有辦法說明真相了。”米謝爾斯基說道,“俄羅斯帝*隊的未來,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還是趕緊去司令部吧!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想要你來當替罪羊的!”
康德拉琴科聽了米謝爾斯基的話,這才猛然驚覺,回過神來。
米謝爾斯基說得對,自己現在還不能死!
米謝爾斯基看到康德拉琴科已經打消了自殺的念頭,將康德拉琴科的手槍重新插回到了槍套中,鄭重的拍了拍康德拉琴科的肩膀,康德拉琴科點了點頭,和米謝爾斯基握手告別,然後便加入到了逃亡的隊伍當中。
時間過得難以忍受的緩慢。林逸青一動不動地坐在地板上。雙手抱住膝蓋。
薩摩軍的炮彈開始在屋子附近爆炸——起先在右邊,後來在左邊。雖然大炮的隆隆聲差不多連續不斷,但林逸青卻不知不覺地打起盹來了。
這些天。他實在是太過疲倦了。
俄國人顯然斷定薩摩軍要在這個地段進攻了,所以俄國士兵們又開始從這座被包圍的小樓旁奔跑而過。他們當中除了步兵,還有不少騎馬的哥薩克騎兵。
林逸青睜開了眼睛,頗為煩惱地望著窗外所發生的一切。作為一名前特種部隊的狙擊手,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有利的位置,可是他竟然無所事事!
不久俄軍潰兵通過後,周圍又變得寂靜如初了。天色一黑,就得開始行動了。現在有三個辦法:或者潛回到自己的陣地去,或者留在這裡同俄軍夜戰——夜戰是奇兵隊員的拿手好戲。或者一直等待,什麽事也不做——等待自己人的到來。林逸青沒有采用第三個辦法。他想了想,決定還是采用第一個辦法。
天終於黑了下來。林逸青和南野英助及奇兵隊員們卻越來越聚精會神,大家默默地互相望著,直到對方的臉都變成了朦朧的斑點。
天色越來越黑,遠處似乎有一挺加特林機槍響起來了。不遠的地方也響起了步槍的一排射擊聲,接著又是一片寂靜。
林逸青站了起來,奇兵隊員們也一個個的站起,大家悄悄地走下樓去。
就在這一刹那,在不遠的地方“砰砰”地響起了步槍的射擊聲和震耳欲聾的手榴彈爆炸聲。接著就傳來了第二個爆炸聲和俄國人的驚呼聲。
林逸青揮了揮手,奇兵隊員們立刻各自散開,躲進了房間裡。
又一隊俄軍跑了過來。他們邊跑邊瘋狂地向身後射擊。俄軍的幾門大炮仿佛由於受驚而發出好幾發炮彈。這當兒,天空中升起了許多信號火箭,照耀得夜空如同白晝一般。
林逸青招了招手,示意行動,大家快步下了樓,跳到一邊,繞過房子的拐角,從牆旁跑了過去,迅速地跑進了一所院子。他們在那兒坐了一會,這才從那兒跳出來。跑到院牆跟前,院牆不高。大家用手按住牆頭一撐,就跳了過去。四下裡盡是俄國人的不可名狀的喧嚷聲。林逸青和大家在街上奔跑,接連跳過了三到塹壕,在俄國人設置的木柵中間爬過,象貓兒一般跳過了一道防柵,接著向一道小門衝過去,他打開門,走進了一座小院子,院子裡盡是些沒有花的花壇和光禿禿的樹木。
大家在這兒歇了一會,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呼哨聲。
這是薩摩軍的聯絡暗號。
南野英助發出了同樣的暗號,接著對方便現身了。
“林君,你在這裡?”薩摩軍首領邊見十郎太驚喜的大叫起來。
“邊見君,你怎麽到這裡來了?”林逸青看見邊見十郎太,也非常高興。
薩摩軍大隊出現在了這裡,證明這裡的俄軍已經沒有多少了。
“桐野將軍下令全線反攻了嘛!”邊見十郎太很隨便的回答,證實了林逸青內心的判斷。
“你受傷了?邊見君?”林逸青注意到邊見十郎太右腳的靴子沾滿了鮮血。
聽到林逸青發問,邊見十郎太這才發覺自己的右腿受了傷,他以為是碰傷的,或是被流彈劃傷的,他甚至沒有發覺是在什麽地方弄傷的,因為現在他還不覺得痛——殺紅了眼的他,對這樣的小傷是根本不去理會的。
林逸青詢問了一下情況後,知道這一次桐野利秋和筱原國乾全都在沒有自己命令的情況下抓住戰機進行了反擊,略帶焦躁不安的心情終於平複了下來。
當下邊見十郎太繼續率兵追擊,而林逸青則和奇兵隊員們返回了大阪城。林逸青知道,這一次的勝利,可是說是白撿來的,而俄軍受到這樣的重創,短時間內無法恢復進攻,這等於給了他無比寶貴的時間,來進行下一步的撤離行動——因為從這一刻起,薩摩軍將為自己的親人而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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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卡洛夫吃力地踏上了兩段階梯。聽見底下有說話的聲音——男人和女人的說話聲。他爬得更快了,打開了一扇門,發現自己是在一條陰暗的走廊上。接著又打開一扇門,面前是一條街。就是說。這是一個普通的房間——有一支沙發、一張寫字台、一支小櫃、一口櫥、幾把椅子,牆上還掛著幾幅畫。但是再過去些就是街道、一棵孤零零的樹和立在對面的一座給毀了的多層樓房。
房間的前牆沒有了。地板上和家具上全是碎磚且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馬卡洛夫在這個類似居家的奇怪的地方,就好象演員在舞台上一樣。
這個房間差不多沒有什麽損壞,牆不是給炮彈轟倒的,而是給震坍的。
從對面的一座房子裡飄過來一陣屍體的臭味。遠遠的炮彈爆炸的閃光不時照亮了廢墟、房間裡牆紙的花紋、擺在桌上的茶具以及豎在不遠處的一扇屏風。
馬卡洛夫爬到房子邊緣,向街道望了望。可以望見下面堆著沙袋的底層窗口。對面有一堵石牆,跟那座毀壞了的房屋相連,房子內部的一切東西在大堆瓦礫間雜亂的堆到兩層樓那麽高。從這個瓦礫堆中露出了許多損壞了的床腳。
街上空無一人。有時可以聽見在附近走過的日本人的腳步聲。
馬卡洛夫的一條腿受傷了,那是被一顆流彈擊中的,子彈只是嵌在了表皮上,已經被他摳了出來,決定脫掉靴子,把傷口包扎起來。可是脫掉靴子是不可能的了:完全給血粘住了,最後他只能用刀子把靴子割開。
馬卡洛夫一瘸一拐地向一個櫃櫥走去。這裡掛著幾件日本男人的衣服,他把其中的一件撕碎絞在一起,包扎了自己的腳,又披上了一件外套。然後他便躺在了地板上。
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在他眼前飄過。叫人難以相信的是他現在仍然活著。
在“爆破”號被擊沉後,他被經過的一艘乾*艦“元凱”號救起,在對馬卡洛夫進行了救治之後。乾國人將馬卡洛夫和“爆破”號的幸存者交給了俄國駐琉球領事,領事在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之後大驚失色,但馬卡洛夫據理力爭,領事也拿他沒有辦法,馬卡洛夫強烈要求前往日本,他打算加入日本海軍,繼續同薩摩人作戰,但領事已經接到了命令,將馬卡洛夫一夥人逮捕。但機智的馬卡洛夫逃了出來,在海上幾經輾轉。才來到了日本。
上了岸之後,馬卡洛夫才知道。這裡是交戰區,他需要走很遠,才能到達目的地。
一個微小的黑影在眼前閃過。一隻野貓循著排水管爬上去,溜著閃光發亮的小眼睛,象人一樣有理性地瞪了馬卡洛夫一眼,便跳下去了。
馬卡洛夫很想喝些水。他心裡想:“在這些房間裡怎麽沒有廚房?後面的房間裡應該有廚房。”他用盡氣力迫使自己站起來,拖著一條傷腿,向走廊爬去。他還是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受傷的。
走廊裡漆黑一片。馬卡洛夫擦亮了一跟火柴,黃色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牆壁、幾隻箱子、放在衣架上的一頂絲絨大禮帽、一把牢固地掛在釘子上的柄很光亮的傘。
從入口馬上向右,是第三道小門。他把門推了推,門一動不動。他又使勁地把它推了一下,它終於稍微閃開了一些。果然是廚房,可是它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瓦礫堆。天花板塌落了一半,懸空掉著,露出裡面彎曲的鐵梁。地板上張開了一個大大的黑窟窿。
馬卡洛夫走得盡可能地小心,把廚房仔細察看了一遍。在一口小櫥裡放著幾隻罐子,邊上凝結著殘余的醬汁。馬卡洛夫在小櫃櫥旁摸到了一個水瓶,裡面還積著些水, 雖然水裡混著一半沙土。這兒的所有東西都混著沙土和磚灰,並帶有石灰的氣味。
馬卡洛夫回到了原來的房間裡,就躺了下來,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的故鄉,想起了他出生的那個村子。他回想起那裡的大山,他的童年就是在那座山的附近度過的。山上有一所學校,他在那所學校裡念過書,還有一個古怪的石人像。遠在大森林裡、在沼地的深谷裡、在叢林的高地上、從四面八方都能望見這個石人像,這是他的童年時代的第一個鮮明的記憶。
馬卡洛夫看慣了石人的神態,看慣了他那永遠向前的意向,以至仿佛注意不到它了。但是現在,當他和那些地方相隔上萬公裡,而戰爭把他和那種生活完全隔絕了的時候,他竟會突然間想起了它——那個屹立在遙遠的山上的石人像。這個石人的形象,這個紀念一場光榮戰役的紀念碑,一直是深深印在他的心靈裡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記憶中,母親總是坐在一所黑色的木房子裡,她滿臉都是皺紋,但眼神是仁慈的,而嘴角卻是嚴厲的。她總是包著頭巾,在頦下打了一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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