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看到青隱那皺成一團的臉,好心地安慰著這個為荷包發愁的女人:
“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這三樣雖難得,但卻都是融合型的材料,與你功法匹配不說,也能很好地融合以後所添之物。若不是我煉製技術尚可,又通讀你們這裡的材料典籍,還真找不出這樣合用的替代之物來。要知道,按我最初的設想,沒有一件是在滄元大陸可尋之物。你就知足吧。”
青隱無力地指責著這位靈界大能:“你既然精通煉器,為何不自己煉一個須彌空間?”
藍鳥斜睨了她一眼,鳥眼中盡透著鄙夷之色:“煉器之道廣博無比,誰敢說自己能煉天下之器?再說了,即使我能煉,所需材料無一不超過這三樣,你若是能將材料找齊,我或許亦可一試。”
被打擊到的青隱妹紙徹底蔫了,掏出丹藥服下,打坐修煉,堅決不再繼續這個令她神傷的話題。
飛舟連續向北飛了四天后,青隱沒有再修煉,而是一直站著,透過虛空俯望著前方,仿佛已穿到了遙遠的回憶中……
又是一天過去,蕭逸看著這個一直一言不發的女人,深邃的鳥眼裡,一絲憂慮一閃而逝。它搖搖頭,抓起睡得正香的松子,一起進了乾坤屋。
到得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上空,飛舟懸停在離地五百米處,一動不動。護罩已收起,舟上那如仙般的女子,亦是一動不動。
她雙手輕撐於舟椽,任由清風吹亂她松挽的長發,纏繞無序,冰涼擾人。如同她此刻的心一樣紊亂、淒涼。
腳下的這片土地,曾養育了無數代人,曾經那麽熱鬧、詳和。生長於斯的人,雖只有短暫的幾十年生命,卻演繹了一出出鮮活的世情。
這裡自己雖隻呆了五年。卻認識了村落裡所有的人,胖妞、春花、大樹、蠻牛……那些一起上山爬樹、下河摸魚的夥伴;胖大嬸、李大叔、村長、王屠夫……那些對他們以不痛不癢的打罵,縱容著他們胡鬧的長輩們,還有自己這一世的親人們。
勤勞爽直的爹。賢慧麻利的娘、護短的大哥、悉心照顧弟妹的二姐三姐,崇拜自己的四娃、五丫……這一個個給了她快樂童年的人,彌補了前世自己的遺憾。
然而,這些對她而言,彌足珍貴的人,卻在那大能眼中如同螻蟻。僅為一己之私,便能屠盡百萬如斯生命!
青隱他們五人,從呂國回宗之際,俱都默契地未曾提及前往故鄉一探。只因那裡已毀滅貽盡,只因那痛、那恨太過深切!
剛剛因手刃仇敵所稍釋的悲憤。不願再讓其重臨,只因無力再次承受那椎心之痛!然而逃避只能一時,終究放不下,便只有再次撕裂那深藏的傷口,再次承受那讓人失語的痛!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青隱仍舊不言不動,只有抓在舟椽的雙手,冒起的青筋,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平!
這裡本遭浩劫,為防瘟疫及屍變,一切屍首均由宗門發現之人,妥善燒毀安葬。因無一活口。亦不可能分而立碑,只能一村合葬一處,立上村碑。
經過十幾年的空置,這片土地上,又開始有人遷徙而來,在此繁衍生息。畢竟地此雖曾發慘禍。但如此多年來並無鬧鬼或陰司之事發生,總有膽大之人率先來此安居。
可他們又可曾知道,這裡曾生活著的人,他們的魂魄盡皆被攝,如何還能遊蕩回故裡!入得煉魂陣。進了攝魂旗,既便未曾認主,但魂魄已散,隻余下本源魂力。輪回已斷,再無來世!
若是自己修煉得更快些,便可在他們遇厄之前見上一面,若自己能力更強一些,便可不假他人之手,親斬罪魁!
這片土地待她有情,她卻無能護住!失去根的植物,要麽死,要麽成為浮萍!
她不願隨風飄逐,她渴望成為一棵蒼天大樹,她需要將根深深地扎入堅實的土地!
可……哪裡是她的根?
黃昏已至,金色的余光灑落,鋪在那隨風飄逐的青絲上,溫溫的,似是這土地殘留的記憶,在撫慰著這顆紊亂淒涼的心。
青隱望著底下那升起的陣陣炊煙,扛著鋤頭挽著褲腳的男人,吆喝著四處瘋跑的孩子,這一幕幕如此熟悉。
雖然人已不同,卻亦讓這片充滿回憶的土地,再次散發生機。他們亦會將根扎於此,世世代代在這片土地上收獲、生活,亦世世代代開墾守護著這片土地。
青隱不由得思考,她的根要扎在哪?
她本是來自異世的靈魂,飄零於這個修仙文明發達的大陸,生長於腳下的這片土地,成長於身後那巍峨壯闊的天鼎宗。前世已斷,自不能為根。
這片土地上的人已完全陌生,即使自己的親友未曾遇難,幾十上百年後,自己回來面對的,仍是一些陌生之人,這片土地終將於她而言,隻余殘留的回憶。因而此地本是不能讓其扎根。
天鼎宗雖好,亦是她此刻唯一的家,但自己的目的是飛升,是去往更高的地方,自己依舊會離開,天鼎宗亦只會是自己美好的回憶!
那自己難道真要成為浮萍?
不!浮萍的力量太過弱小,只會隨波逐流,而活不出自己的精彩!她要做的是一棵參天大樹,她要用自己的根扎護住成長的土地,要用枝葉擋住風雨,護住自己要保護的人和物!可自己要扎根在何處?!
蕭逸本與青隱神魂相連,此刻她心情激蕩,亦未設防,所以他能清晰地感到她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他知道這個女子,因太過觸動心神,已引發問道之機。這本是進階金丹時,所要過的心魔一關。如今提前降臨,若是未能尋到道之解,她便會修為停滯,甚至倒退,直至她解開此結。若是能完成問道解道一環,她於進階金丹時便少了諸多瓶頸。
若是破了心魔,亦大大提高了結丹的機率。於她來說,這也是一場大的機緣。
蕭逸感到青隱陷入了她自己的僵局,卻不會也不能出言指點。因為這是她的道,必須由她自己去走,由她自己去領悟。旁人的插手,只會將她引入歧途。
他從乾坤屋出來,隻做了一件事,便是將所有防禦開啟,然後靜靜地站在一旁。
松子也跟著出來了,它亦感到不安與焦慮,兩隻圓溜溜的眼珠,盯著那道已無風,卻仍舊發絲飛舞,衣袍鼓蕩的身影。它不由自主地用尾巴支撐著身體,立了起來,兩隻小前爪緊緊地握在一起,它的眼中亦透露著濃濃的擔憂。
一鳥一鼠一人,均靜寂無聲地呆立著,舟內唯一的聲音便是衣袍的獵響,顯示著其主人內心的澎湃無助……
太陽已落下,溫暖褪去,黑暗繼而降臨。她究竟是能衝破黑暗,迎接光明,還是就此淪陷在心魔之中?
底下的土地上,亮起一盞盞昏黃而溫暖的油燈。舟內無風,卻仍是發舞衣揚。
半個時辰後,青隱受不了自己的詰問,她始終沒有想出答案,那種亂撞於心的焦燥化為一聲清嘯,仰頭奔出,直上九天!
青隱靜靜地聽著那漸遠的嘯聲,在萬米高空後消散於無形。她突然悟了!
若想聲音傳得更遠,若想飛得更高,就必須有一顆堅定的矢志不移的心,依賴的只能是自己的修為!
她的心便是土地,她的根便是修為,她的主乾便是能力,她伸展開來的枝葉,便是她能蔽護的范圍。
她的心越堅定、廣博,土地便越堅實、肥沃;她的修為越高深,她的根也就扎得更深更緊;她的能力越是強大,她的主乾便能越加粗壯高大;她伸展開來的枝葉,越是寬廣繁密,她所能蔽護的地方與人,便能更廣更多!
發絲落下,恢復了往日的柔順,鼓蕩的衣袍亦已平複,輕輕裹著那曲線優美卻修長筆直的身軀。
與此同時,青隱體內的混元訣開始自行運轉,靈力在經脈內越行越快……周遭的靈氣本來稀薄,此刻卻盡皆湧來。 但這遠遠不夠!
好在蕭逸與其神魂相連,早在她嘯聲過後心念一動之時,便已知她闖過此關,必會有異事發生。他立即將幾套陣法取出,布於飛舟內。隱匿陣、聚靈陣、防禦陣一一布好後,他便沉入神識,操縱飛舟往一處密林飛去。
也得虧這是位靈界大能,見多識廣,機斷之力遠勝常人,方能在青隱頓悟剛起時,已將飛舟停在了一片清空的土地上,周遭樹木參參。蕭逸隻來得及在飛船外再丟出一個匿靈陣,同時將大片靈石倒在聚靈陣的陣眼處,就陷入了沉睡。
青隱體內的靈力越轉越快,周遭稀薄的靈氣根本滿足不了它之所需,正在此時,聚靈陣已開始運轉。
一塊塊靈石瞬間變成粉末,其內的靈氣被聚靈陣拘在陣法中,往青隱體內鑽去。藏在她三色靈根裡的某吃貨,如今也辛苦地勞作著,不斷地吸取新生的靈力,再吐出加工後的詭異靈力。
受到喪失一切觀感,陷入頓悟之中的青隱神魂的影響,蕭逸亦喪失知覺,陷入沉睡之中,與她一起分享著那仙根回哺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