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隱從對妹妹的無限追思中抽回一絲神念時,才發現,家裡人圍成一個圈,盤坐在坑上,而自己就被擺在這個圈的中心。
“爹,我娘呢?”
“你娘說要給你烙你最喜歡吃的牛肉餡餅,讓你帶在路上吃。”
“爹,我能不去嗎?”
張鐵柱驚了:“你這倒霉孩子,是傻了嗎?怎麽能不去呢?”
“爹,修仙界我不熟。”青隱試著打理智牌,跟家人分析道。
“這話怎麽說的,去了不就熟了嗎?”
“可我去了,你們就見不到我了。”
“仙長說了,讓你們好好修煉,等會飛了,就可以回來看我們。到時想我們了,你一下子就可以回來了。”
“可我還是不放心你和娘,等你們老了,我又不在身邊,你們可怎麽辦呢?”
青隱繼續打著感情牌。可惜這話一出,還沒等張鐵柱蘊釀出感動的淚花,二哥怒了。
“怎麽說話的呢?!難道爹娘還要靠你養不成?把我和四娃看成什麽了!不孝子嗎?你們這些丫頭都是要嫁出去的,現在就當把你自已早點嫁出去了就是!”
青隱縮起了脖子。其實她真的很想再說一句:“你們現在就把我嫁給薛書生吧。”可惜她是不敢的,如果八歲的女娃鬧著要嫁人而不去修仙,估計從此以後,村裡就沒人把她當人了。
“爹,我還能在家裡待多久呀?”
“仙長說等你們半個時辰。”
“那爹,我要去先生那兒說一聲。”
“也是應該,好歹他也教你認了那麽多字,連名字都是他取的呢。”
當青隱一路小跑到書生院子前時,只見院門打開,二狗子從裡面走了出來,還一臉興奮的樣兒。
“六丫,哦不,青隱,先生幫我取了個名字。”
“那你現在叫什麽呀?”
“我跟先生說我以後會成為玩火的高手,要先生取個霸氣點的名字,你猜先生跟我取了什麽名?”
“什麽名呀?”
“李烈霸!怎麽樣?霸氣吧?我以後一定是個大名人,哦,是大名仙的!”
“呃,確實很霸氣。二狗子你快回家吧,你爹正四處找你呢。”
“哦。”
清除了這個路人甲,青隱看著倚在門邊的清雅少年,心裡亂成了一團麻。少年身後是新蓋的青磚房,房裡是新打的家俱,全是青隱在一旁嘰嘰喳喳,最後都按了她的喜好布置的。前幾天青隱還磨著書生查看了他五十五畝的田契,當時是動用了前世在案發現場才有的理智,才讓自己沒有當場把“交給我保管吧”這句話說出來,而是決定徐徐圖之。這才幾天呀,房子、田、人都要離自己而去了嗎?
薛凌寒靜靜地站著,看著這個小女娃平時靈動的小臉上,硬是被她擺出一種憂愁,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更是透著一股幽怨。幽怨?八歲的女娃竟然有這種眼神?薛凌寒笑了。
那一笑,如同清風吹過,驅散了雲霧,陽光的燦爛閃花了青隱的眼,小小的嘴裡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句:“你等我回來接你好嗎?”
笑容慢慢收攏,書生的臉上顯出一絲疑惑。
青隱急急地說道:“我要修仙去了,仙長說我們能飛了就可以回來。你等我好嗎?我會回來的。”她拔下頭上的一支絨簪,走上前遞給書生。看著他接過後,急急地後退幾步,指著自己頭上的另一支,局促不安地說道:“如果我長大了,你不認識我了,看到這簪子就知道是我了。”
薛凌寒輕握著手裡的那一抹粉紅,神情專注地看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小女娃,那雙大眼睛裡透著小心翼翼地企盼。時間仿如靜止了一般。在清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時,一句輕如歎息的話語印上了她的心頭:“如果你會飛了,就回來找我吧!”
……
彩光浮玉輦,紫氣隱元君。縹緲中天去,逍遙上界分。
一艘流光溢彩的大船,急速地穿梭在雲海之間。船艙寬足有三十米,長足有兩百米。船頭端坐著三個仙風道骨的男子,船中間坐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娃兒,大約有一百五十來個。
中年道長李濟,看著或橫七豎八躺著,或盤腿坐著的小娃兒們,想起百年前的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不免有些感慨。當時的自己,何曾想到有一天可以飛天遁地呢?他現在已經一百一十歲了,築基後期修為,還有近兩百年的壽元,進階金丹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金丹修士擁有六百年的壽元,如果進入元嬰初期就可以擁有一千二百年左右的壽元,中期又可增加八百年,而到了元嬰後期壽元更是長達三千年,進而大道可期。
李濟所在的天鼎宗,是三十萬年前由天鼎尊君傳下的道統。自天鼎尊君飛升靈界後,經過百余代人的發展,如今已是滄元大陸上的龐然大物,與虛靈宗、玄火宗並稱為道家三大頂尖宗門。但因近五千年來,宗門沒有再增加化神修士,比起其他各添一名化神修士的兩家大宗,略顯不如,但卻仍是其他宗門需要仰視的存在。
老者吳虛,今年已經兩百余歲了,但仍是築基中期修為,離後期卻還遙遠,如無天大的機緣,已是金丹無望。吳虛自己也清楚,所以近年來更是多多地接手宗門任務,既為盡力報答宗門,也可獲得更多的資源,留給家族中的後輩。
年輕人叫王扶風,火屬性天靈根,十歲入道,二十三歲築基,以七十五歲的年紀,修練到築基後期巔峰。這次他回到宗門交了任務,不久就應該會閉關準備衝擊金丹期,有望成為又一個百歲金丹修士。是的,又一個。近幾百年來,宗門湧現了一批天資卓越,驚才絕豔的人才,連掌門道元尊者都感歎,這些人是天鼎宗發揚光大的希望所在。
李濟想著這次收錄的新弟子中,也有幾個靈根特別出眾的。他一一打量過去,看到一個女娃坐在船尾,趴在船椽上。他記得這個女娃的水、土兩系靈根異常出色。而她一上船也不像其他小娃娃一樣嘰嘰喳喳,連她同村的那個火靈根突出的孩子與她答話,都被她趕走了幾次。
四個多時辰了,飛船已經飛出了兩萬多裡,而這個女娃隻是一個人安靜地望著來時的方向。是不舍親情嗎?唉,希望她開始修練後能夠放下。雖然修仙者並不都要求太上忘情,可太過留念凡塵,卻還是會影響道心,更甚者種下心魔,於進階時乃是大患。
這飛船雖然有護罩,擋住了外面的罡風。但因為路途遠,又不是太趕時間,無需全速行駛,所以沒有封閉船艙,以免這些孩子覺得太過憋悶。而這小女娃本就坐在船尾,還趴在船椽上,雖然她很安靜,不曾亂動,但若是不小心,還是有掉下去的可能。雖然自己可以及時救援,但畢竟麻煩不是。
李濟不知道的是,張青隱自薛書生家轉身離開後,就一直處於神遊狀態:怎麽就問出那句話了呢?怎麽就問了呢?
雖然前世青隱也算是清秀佳人一枚,本來在學校時還是追求者眾的。但青隱因為對知識的孜孜不倦而拒絕了花前月下。當然,更多的是因為月黑風高時,該佳人在停屍房的緣故,敢追到那兒會佳人的,該有多傻大膽才行呀。
參加工作後,青隱迫切地希望彌補這一空白,擠出時間參加了不少的相親活動。可當有意願者一聽說她的職業後,立馬好感成泡影了,人也消失了。有人問她為什麽不在自己系統內部消化。可親呀,你能想像前一刻在共同解剖屍體的兩隻,下一刻一起燭光晚餐,含情脈脈切牛排的場景嗎?反正青隱想起來就一陣惡寒。工作和私事還是分開的好呀。而面對一個與自己工作息息相關的人,她就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著。所以,青隱就此邁入了剩女行列。
可已經剩了這麽多年了,怎這次就沒有矜持住呢?遞給人家一支破簪子,算怎麽回事呢?等等,最關鍵的是自己隻有八歲呀!不是二十八呀!怎麽就忘了呢?一個八歲的女娃娃深情表白,要求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等自己回來接他……唉,怎一個詭異了得!!
對了,薛書生怎麽回答的?“等你會飛了,就回來找我吧!”這是從了呢還是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