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琥珀姑娘已經換下了慣穿的素白衣裳,既然開了臉就該按照規矩來,傅煦陽現在又正在興頭上,底下人見風使舵巴結著她,看她身上穿的米色紗裙,外罩粉色鑲淺紅色綢緞寬滾邊繡芙蓉長衣,以及頭上戴的紅色垂珠簪,哪裡是一個通房姑娘能有的待遇。
琥珀姑娘注意到白鷺森寒的目光,不自覺地縮了下身子,帶著股兒怯懦,卻更顯得弱柳扶風,還帶著股兒小女兒的嬌媚,怪不得二老爺為了她發作了二太太。
白鷺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掩飾了下來,這時王姨娘的院門開了,嫵媚嫋娜的王姨娘娉婷而出,白鷺朝她道了個萬福,王姨娘撫了撫身上的絳紅撒花遍地金的褙子:“是老太太跟前的白鷺啊,這是怎的了?”
白鷺笑道:“老太太讓奴婢來瞧瞧二太太,正走到這呢,就遇著了琥珀姑娘。”
王姨娘笑盈盈的走到琥珀跟前,親親熱熱的要去拉琥珀的手,琥珀淚眼迷蒙躲開了王姨娘的手,王姨娘面色一僵,但她也不惱,笑容都沒變:“妹妹怎麽還和姐姐我見外呢?雖說妹妹現在礙於老太太的話只能是個通房姑娘,可有著老爺的寵愛,升為姨娘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琥珀眼中閃過難堪和侮辱,她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我,我沒有。”
王姨娘拍拍她的手,“既這樣,妹妹不如和我一塊兒去給太太請安問禮,不是姐姐說話難聽,這只有拜過了太太,這才算正式有了名分呐。”
白鷺就在旁邊站著,她也不能插話,而且這王姨娘身份到底不同,不像魏姨娘和柳姨娘這樣的是家生子出身,官紳出身,是貴妾,而且白鷺也樂的看王姨娘刁難琥珀。
琥珀咬著下唇,道:“可太太病了,都是因為我的錯,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吧。”
琥珀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王姨娘手腕上的碧玉透亮的鐲子上,抿了抿嘴角,這鐲子肯定值不少錢吧,低著頭的她沒看到的王姨娘輕蔑的目光。
王姨娘唇邊露出嘲諷,不過是個小醜而已,還真是高看她了,將手腕上的那隻鐲子褪下來戴到琥珀手腕上,親熱的說:“妹妹到底心善,既你不願意,我也不好勉強,等太太病好了,妹妹再去給太太請安問禮也不遲。”又對白鷺說:“既這樣我也不好耽擱你去辦差了。”
白鷺服了服身,轉身去陳夫人的院子了。
琥珀低著頭,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笑。
陳夫人的病第二天就好了,一反常態,不但喝了琥珀敬的茶,還自己掏了二十兩銀子做主給辦了一桌席面,晚間等傅煦陽來了還主動把他推到新開臉的琥珀姑娘房中。
傅煦陽雖然納悶陳夫人怎麽不鬧了,但心裡還是很享受這種妻賢妾美的場面的,半推半就的就出了陳夫人的屋子去了還惦念的琥珀的房中,等他走了陳夫人咬著牙摔了個茶杯,惡狠狠的瞪著琥珀的院子:“咱們走著瞧,我倒要看看老爺還能新鮮個幾時!”
傅母對陳夫人的這一番作為還算滿意,等第二天還特意把陳夫人和蘇穎都叫過去,語重心長的對面帶憔悴,臉上特意塗了幾層脂粉才掩蓋住眼下青色的陳夫人說:“你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二太太,底下無論是誰都不會越過你去,何必和個奴婢一般見識,倒顯得你這做太太的不大氣了。”
這話就差直接說陳夫人不賢惠大度了,嫉妒成性了,陳夫人臉色難看,手中的帕子被她擰成一股繩,心裡更加惱怒和忿恨了,她可沒忘了傅煦陽就為了那個賤婢揚言要休了她,還指責她是妒婦,更讓她憤懣的是千防萬防她的陪房丫頭裡竟然會背著她爬上了傅煦陽的床,聯合起來讓她徹底沒臉,心寒的是姑媽不但不給她做主,反而指責她不大度,還做主給那賤婢開了臉!
陳夫人臉色青一片白一片的,好不精彩。
蘇穎在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當然清楚傅母這話不單單是說給陳夫人聽的,看到陳夫人變來變去的臉色,在心裡感歎:到底還年輕,演技還沒有那麽爐火純青,還得再錘煉。
傅母端坐在榻上,接過白鷺遞上來的參茶喝了一口,淡淡的開口:“大老爺這兩日都沒來後院,可是公務繁忙?蘇氏你這做太太的,也該勸勸讓大老爺身體為重。”
蘇穎笑的溫婉端莊:“讓老太太跟著操心了,隻老爺心系公務,一心為聖上分憂,媳婦即使想勸,也得分清輕重緩急呢。”反正傅母拐著彎子想說她不賢惠,可在陳夫人和傅煦陽專美在前,這不賢惠大度的高帽子她就不跟著搶了,就算魏姨娘再怎麽鬧騰,傅大官人也沒有拎不清到說要休妻呢。
傅母臉黑了一層,冷道:“大老爺向來是個知輕重的,你也好生管著後院免得大老爺再為後頭這些瑣碎事分心,說起來我怎麽恍惚聽說那魏氏被禁足了?往前你不是還說這魏氏知道分寸,又說什麽顧念大姑娘的面子,這又是為何?若是被外人知曉了去,保不準你就攤上個拈酸的名聲。”
傅母還巴不得蘇穎傳出這麽個名聲出去,可現在二房的醃?事可比大房的嚴重多了,保不準沒打了老鼠反而傷了玉瓶,想到這裡不由得瞪了一眼愚鈍的陳夫人,真是個不成事的。
蘇穎剛張了張嘴,陳夫人就飛快的說:“大嫂好手段,竟一下子將你們院裡最張狂的侍妾打壓了下去,”她抬頭看了傅母一眼,見傅母沒反應,就接著冷笑道:“弟妹我正愁著要怎麽敲打那等內裡藏奸的,免得背地裡將爺們兒勾搭壞了,正好也向大嫂討教下。”
拜托,就怎麽不懂說話是門藝術這個道理呢。
她家這個妯娌可真是‘亦正亦邪’啊。
蘇穎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隨著她的動作發髻間的八寶簪隨之蕩了起來,流蘇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再配上那隻雙銜雞心墜小銀鳳釵,以及擰著柳眉,就顯得她特別的冷豔,讓人望而生畏,陳夫人恨恨的別開眼。
“老太太明鑒,”蘇穎面露疑惑,“魏氏原就因為日夜不綴的伺候大姑娘勞累過度,等大姑娘這挪到上房來,松散下來就病倒了,大夫都來看過好幾回了,說得靜養。顧念著她往日盡心伺候老爺和大姑娘的份上,連平日裡的請安問禮都免了呢。”
“不知是哪起子奴才在老太太跟前碎嘴,胡亂編排我這當家太太,雖說咱們侯府待下寬厚,可這背後非議主子的小人可不能縱容,若是日後嘴上沒個把門的將咱們侯府裡頭的事兒傳到外頭去,憑的給咱們侯府抹黑。”
蘇穎這話說的乾脆利落,又學傅母把這件事的高度上升到全侯府,而且還特意在‘當家太太’四個字上若有若無的加重了音。這侯府裡傅母是最尊貴不錯,但別忘了如今掌管侯府的可是蘇穎這個當家太太,整個侯府當家做主的是傅奕陽這個勇武侯,傅母再威風也是傅奕陽給的。
蘇穎這話一說屋子裡侍立的丫頭們全都大氣不敢喘。
傅母的臉色徹底黑了,不等她開口,看誰都不順眼的陳夫人就發動無差別攻擊技能,驚恐的看著蘇穎:“大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覺得姑媽聽信讒言冤枉了你嗎?再者有哪個奴才糊塗油蒙了心敢在老太太跟前搬弄是非,也不怕爛了舌頭!”
陳夫人假模假樣的勸告蘇穎:“大嫂你這話也太重了些,還不快給老太太陪個不是。”
蘇穎眼角抽了抽,我說弟妹難道你不覺得你這話前後矛盾麽?補刀也不是這麽補的。她無辜的眨了眨眼, 對義憤填膺的陳夫人說:“弟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夠了!”傅母將手中的蓋碗重重的往炕桌上一擱,冷哼一聲,惱道:“既然是個誤會說清楚就罷了,也值得這樣,吵吵鬧鬧的不成樣子!”
陳夫人悶悶不樂的坐回去,至於蘇穎真的長見識了,明明是傅母用魏姨娘做筏子想給她難堪,如今被她幾句話撥回去,人家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成了她和陳夫人吵鬧不成樣子了,而且也不提她跟前哪起子奴才搬弄是非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傅母自持身份,暗恨蘇穎竟然敢在她跟前借著奴才給她沒臉,心裡有氣,揮手讓杜鵑開了箱子將她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冷淡道:“這是我最近新得的阿膠,跟平常咱們使的不是一樣,可是拿最好的材料熬製的,最是養氣血補身體的,”她斜睨了蘇穎一眼,頓了頓又說,“聽進上來的人說這對婦人有奇效,我個老婆子用不著,便給你們,希望你們早日讓我抱上金孫。”
這話說的不能再明顯了,傅母半闔著眼,果然見蘇穎眼睛一亮,眼中的急切和渴望再明顯不過了,也不再端著那討人厭的當家太太范兒了,傅母頓時覺得順眼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