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搭乘著古漢提供的交通艦,帶著葵和穆,在楚良的陪同下一路風風火火地朝同盟東部邊境疾馳而去,艾琉雅統率的同盟艦隊就駐守在那裡。雖然在過不久隨著同盟的正式並入帝國,這些戰艦也將被解散重編作和平利用的警備艦或商船,不過在此之前,它依舊是一支不容小窺的武裝力量,單憑那艘殺戮方舟是絕對沒有可能突破的。
雖然有些懷疑那艘殺戮方舟上會不會也安裝著和虛空王城同樣的次元穿梭系統,進而繞過“門”直接前往彼安境內,不過根據柯蒂亞的分析,要攜帶著如此龐大的艦體進行次元穿梭,其震蕩中樞至少都得佔據一半的艦體不可,再加上還有那門恐怖的主炮存在,這兩種東西一扣掉的話,那艘殺戮方舟根本就連引擎部的空間都剩不下來……於是得出這東西絕對是追求破壞力到極致的扭曲產物,不可能具備虛空王城那般均衡的性能。
因此,天空唯一擔心的只有彼安從東西兩側同時發動進攻的可能,但就像楚良分析的那樣,除非蝕已然失去理智,不惜冒著觸怒帝國的危險派出艦隊襲擊同盟軍,否則殺戮方舟是沒有機會進入彼安境內的,共同體的內戰大概還得拖下去……雖然明明知道這種想法很矛盾,但天空竟然還是希望蝕走出這一步險棋,畢竟比起露出撩牙的野獸來,潛伏在暗中的毒蛇還要更加危險。
交通艦從“若拉之門”跳到通常空間,呈現在眼前的是井井有序的戰艦陣列,這情景讓天空暫時放下心來。看來預測的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那支殺戮方舟應該還留在同盟境內的某個地方。
“艾琉雅媽媽,好久不見了……”天空隨即和艾琉雅取得了聯系,然而出現在影幕上的同盟軍最高指揮,臉上卻帶著濃濃的苦澀,天空察覺到這點,並立刻問了出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嗯,有點……”艾琉雅暖昧地點了點頭,應該是沒辦法在通訊上說明的事情,“你還是先過來,從雲。我在旗艦這邊等你……一個人就好。”
“好的。”還從來沒見過艾琉雅如此凝重的神情,看來絕對是發生了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故,天空也一改悠閑的心情,隨便向楚良等人囑咐了幾句,跟著便搭乘聯絡艇直接前往了艾琉雅的旗艦。
比起帝國戰艦的優雅流線來,同盟軍的戰艦更偏向功能上的洗練。不論艦內還是艦外都帶給人以厚重扎實的感覺,就連總旗艦“尤裡希斯”也不例外。全艦上下唯一能彰顯言言之民風格的,大概也只有那間屬於最高指揮的辦公室,不過跨進那裡的天空並沒有感動的余裕,艾琉雅拋出的第一句話就把他砸了個暈頭轉向。
“什麽?你……再說一遍?”天空瞪大眼睛盯著艾琉雅,雖然是頗為無力的訊問方式,不過詢問者和被詢問者都沒有計較這個的余裕。
“我是說,那艘殺戮方舟……已經在三天前通過‘若拉之門’進入了彼安境內。”艾琉雅的聲音中也有股說不出來的低落,天空這邊卻激動得差點蹦了起來,“沒攔住它?就算再怎麽凶猛,也不過只是一艘船而已吧?還是說,彼安這邊派出艦隊接應……”
“不是攔不住,是根本不敢攔啊……”苦澀的聲音打斷了天空的推測,艾琉雅示意他跟著來到辦公桌前,然後在智能終端上輸入了幾重密碼,這才把一份極密資料調出來,壓低聲音向天空囑咐著:“先看看這東西吧,這是被帝國列為極密的資料。若不是有著根源氏族的身份,就算是列翼翔士也沒有資格介入的。”
“這是……”天空茫然看著影幕上的圖表,上面的波紋有著幾處巨人的起伏。
“這是此前一周的低階次元振蕩記錄,”艾琉雅指著那幾處巨大起伏地的方向他說明著,“而這幾次振蕩劇變的時候,都恰好是那艘殺戮方舟出現的時候。”
“……開玩笑吧?”沉默了足足三十秒之久,天空才確實理解到艾琉雅的意思,跟著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難道就沒有可能是巧合?次元振蕩偶爾也會有著這種情況出現吧?”
“確實有過類似的情況,不過在帝國數世紀的記錄中,還不曾出現過幅度的震蕩變化……”隨著艾琉雅的動作,影幕上接連出現幾條類似的波線,不過波峰和波谷相較最初的那條紅線卻差得老遠。
“在吾等祖先流浪宇宙前……”艾琉雅的聲音徘徊在低落的戰栗中,“只有一次出現過這種振蕩波線,那是……”
“……次元震。”天空說出了那為人類整體所忌諱的名字。次元震,那是出現在第一次銀河戰爭末期,或者乾脆說是結束第一次銀河戰爭的災難,它徹底粉碎了支撐人類社會的星際交通網絡,終結了第一銀河史文明,並讓人類陷入了長達數世紀的黑暗混沌時代,直到夏蘭人的出現……
“沒錯,就是……次元震。”艾琉雅有些艱難地說出了那名字。“若這一切不是噩夢的話,我推測那艘殺戮方舟上肯定搭載著……吾等先祖的過去罪孽,次元破碎彈。”
夏蘭人類帝國的十三根源氏族,毫無疑問是站在整個人類社會最頂端的至尊,是凌駕於任何權力之上的絕對存在,由如此強勢的氏族統治的王朝延續數世紀之久,不但沒有絲毫衰敗的記錄,迄今為止還依舊不斷朝著更加強盛的方向邁進。
這是在人類誕生至今的歷史中還從來沒有過的現象,針對這一徹底顛覆人類社會學常識的現象,數世紀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學者進行過或深或淺的研究,由夏蘭帝國的政治制度到夏蘭人的基因構造,然而卻無一例外地被“言言之民”的光輝所迷惑,從而迷離了通向真實的道路。事實上,真正讓夏蘭十三根源氏族數百年如一日兢兢業業的,是那代傳承的原罪,夏蘭人先祖犯下的罪孽――在第一次銀河戰爭期,在戰火中陷入滅族境地的夏蘭先祖,不得已以引爆了其創造的次元破碎彈,引發銀河邊緣次元障壁的崩潰,進而發展為名為“次元震”的災難,終結了人類第一銀河史文明,並造成數千億人的減亡……
而他們的後裔,十三根源氏族的夏蘭人,便是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原罪,一步步邁向通往銀河至尊的道路,並非為了何種野心,只是想盡可能償還祖先的罪孽。而這,才是夏蘭帝國不同於人類歷史上任何國度的根本所在。
“次元……破碎彈……”艾琉雅說出那令人忌諱的名詞,就算精神強韌如暴君者也不禁搖晃了幾下,勉強站穩腳步,轉向艾琉雅確認,只是聲音勉強得近乎呻吟,“你確定嗎,艾琉雅媽媽?那東西,真是的……次元破碎彈?”
“很遺憾。”艾琉雅的呼吸變得悠長緩慢,一再觸及那段禁忌的記憶,她也需要鎮定精神,“根據帝都艾伐霍爾傅來的分析結果,那種振幅的波動不可能是次元破碎彈以外的東西,而對方幾次現身都不曾有所動作,明顯是給予我方管觀察分析的機會……”
“然後那艘殺戮方舟便數萬戰艦的目送下,有恃無恐地直接開進‘門’裡面?”天空很容易就推測出了接下來的展開,跟著禁不住呻吟起來,“好你個蝕啊,一開始就打著這主意,難怪會放心扔下戰艦朝彼安跑……”
只要得到那艘殺戮方舟的火力,彼安中央政府依賴的那座要塞根本就不足為患,彼安的內戰或許會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結束,而且是以最惡劣的情況。倘若是秦那一方獲勝,彼安的國策再怎麽樣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但若是蝕一方完全掌握了彼安的力量,那就絕對是人類的災難……
回想起那雙充盈著狂氣的眼睛,天空的心情就像壓著厚厚的石頭,雖然是說不上理由得來的自覺,但濃厚到如此程度的危機感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就算過去面對葵的時候也沒有過……回想起隋說過的那家夥的壽命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天空也不知道是否該感到慶幸,面對不斷逼近的死期,是否會讓本來已瘋狂的人變得更加瘋狂?言案幾乎是肯定的,而這樣的人手中又偏偏還握著次元破碎彈,簡直沒有比這糟糕的噩夢了……
“……帝都已經把這消息告知了古漢,視情況的話,說不定兩國都要出兵遏止彼安的暴走,至少言言軍這邊已經全部動員起來了,第三、第五艦隊正在趕來若拉星系的途中,第六、第七艦隊鎮守在亞魯法特星系一線,前往增援的還有第四艦隊,就算彼安短期內結束內戰,也不可能有余力突破這兩方的防禦,所以……暫時還不用太擔心。”艾琉雅出言安慰著天空,同時也安慰肴自己。
“次元破碎彈那邊呢?”天空還是沒有放下心來。
“嗯,次元破碎彈也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夠發揮破壞力的,在支流星系引爆的話,不會對銀河全體造成影響,只要不是次元之河的源頭遭到破壞,古漠那邊次元集束器也能勉強調節次元之河的振蕩。”艾琉雅說著輕輕歎了口氣,“可惜帝國的次元集束器還沒有完成,不然承載范圍還要更大一些的……”
“源頭?”次元之河的源頭,也就是通向銀河系以外宇宙的門戶,亦曾經是夏蘭人的母星所在,記得那位置的確是……“喂喂!源頭不就在巴雷亞西部諸邦那邊嗎?彼安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很危險啊!”
“……帝國也考慮到這種可能,第六、第七兩支艦隊在那附近駐守著,彼安有任何動靜馬上就能反應。”艾琉雅的聲音有些掙扎,“而且,言言軍之所以不敢靠近那裡,就是擔心過分刺激到彼安……站在星際國家的立場,又不曾面臨亡國滅族的危機,彼安沒有理由會想去引發再一場次元震吧?”
“……也許不會,若那家夥還有著一點理智的話……”天空保留性地讚同了艾琉雅的意見,跟著沉吟了半晌,然後決斷道:“不行!不能把寶押在那家夥的理智上!艾琉雅媽媽,你這裡能直接聯絡到帝都嗎?我指的是次元介質通訊。”
“是可以,不過那時傳遞緊急軍務時的專用網絡……”艾琉雅顯得有些為難, 隨後苦笑出來,“算了,就當作是我給帝都的訊息好了……其實大概也知道你有什麽事,是關於虛空王城的吧?你想把它移到亞魯法特星系?”
“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那艘殺戮方舟真的出現在彼安以外的戰場,也只有虛空王城能夠和它對抗……此外,還希望能夠恢復現役,就任虛空王城的指揮一職。”天空點點頭,想象兩艘人類有史以來的巨艦在虛空中互相廝殺的情景,固然讓他禁不住熱血沸騰,但演變到那種情況就絕對是噩夢般的災難……
“恢復現役的事情我想沒什麽問題,畢竟也只有你才能駕馭得了那艘戰爭方舟。”大概是想到了同樣的事情,艾琉雅苦笑出來,“不過希望最好是派不上用場呢,虛空王城……”
“沒錯。”天空再想了想,發現再沒什麽遺漏的事情,就打算向艾琉雅告辭,“虛空王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艾琉雅媽媽,我想先到亞魯法特星系去準備……啊,古漢的特使正在我搭乘交通艦上,也一並麻煩你了。”
“等等!”艾琉雅拉
住了轉身欲走的天空,“露瑟利娜剛好在這附近,回帝國之前還是先去看看那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