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彼安軍已經準備正式介入這場戰爭,並打算在最近帶給我軍一次盛大的驚喜……”看完米利恩星系的戰鬥報告後,米爾丁以沉穩的表情合上書頁,“這就是貴官的結論嗎?”
“嗯,從聯邦軍那位投降少將處得到的情報,確實能夠推導出這樣的結論。”天空點點頭,以事務性的語氣報告著,“當然,這是以聯邦軍部下達的那份命令書的內容確鑿無誤為前提才能成立的推論。倘若聯邦軍部一開始就打算將那支艦隊作為棄卒使用的話,那就連下官的這份報告都有可能是敵軍心理戰術的一部分……雖然不知道何者為正,但總之,請閣下不要忽視這種可能性。”
“……嗯,能看透到這種程度,確實相當不錯。”米爾丁的嘴角像是頗為滿意般稍稍彎起,“不過放心吧,不論敵軍打算玩弄何種策略,我軍這邊亦已作好了完備的應對。倘若聯邦軍真的打算和彼安軍聯合反攻的話,那對我軍來說,反而是一舉打破僵持戰況的最佳時機。”
米爾丁起身離間座椅,來到那副佔據著辦公室人半牆壁的星系圖前,凝視著其中唯――處以血色標示的星系,以更甚預言的堅定聲音宣布道,“昂塔爾星系,將成為聯邦與彼安的基地。”
“原來閣下早有準備,那是下官多慮了。”仿佛被這份堅信所染,天空不由自主地行了一禮,而米爾丁此時卻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話說回來,不論這次米利恩星系的攻略戰也好,還是前次達貢星系的伏擊戰也好,貴官的表現都遠遠超出帝國的期待啊!第十艦隊不久前才剛剛成軍,而侵襲艦更是未有任何可以借鑒的基礎戰法,但在這樣不利的狀況下,貴官還能統率這支新生艦隊,兩度以微小代價達成了最高的戰果……”
米爾丁並未刻意掩飾語氣中的褒揚之意,天空也注意到,在那近似黑暗的深紅色中,似乎正晃動著某種奇妙的光彩。“由此看來,貴官確實有著與‘暴君’之高名相符的實力與器量,難怪連吾族之女亦會對你誓言忠誠……”
“不,閣下過譽了……”天空謹慎地低頭致謝。雖然對這位就算在帝國元帥面前亦不假辭色的三葉翔士來說,這或許算得上是最高等級的褒揚,但他卻很難率直地接受。畢竟當初自己在極其意外的情況下接受雅麗亞的忠誠誓言的,直到現在亦還未對此生出什麽實感。而突然間被人提醒這份羈絆的存在,一時間竟生出某種不自在的感覺。“不必謙虛,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海特蘭德公子。”米爾丁以沉穩的步子慢慢走到天空面前,以說不上好意或惡意的目光凝視者他。
“雖然那孩子待人處事的方式或許稍稍嚴肅了一些,但個性上卻是相當認真的。既然已絕對你誓言忠誠,那想必受到如何對待也會貫徹這份誓言吧?當然,站在我個人的立場,對海特?德並無任何偏見,因此不會像祖父那樣在意你們間的強弱關系,只不過……”
“隻、只不過?”海特蘭德公子覺得呼吸系統的功能似乎有些紊亂。“可不要把那孩子欺負得太過頭了哦?否則身為她的姐姐,我可不會坐視不理的。”米爾丁以淡淡的語調如此宣布著,而天空則反射般予以否認。“不,下官從未……”
“還有,類似讓副官代寫報告書等等的惡行,還是稍稍收斂一些的好。榮耀的蒼穹軍中出現一隻米蟲已經夠珍奇的了,若再孵化出第二隻的話,那蒼穹之民的驕傲也就差不多墮落到地上……”無視妹婿的解釋,米爾丁揚了揚手中那份風格熟悉的報告書,然後隨手扔進了旁邊的粉碎機中。
在兩種不同感情的目光注視下,一陣輕微的震動後,粉碎機下方的回收匣中便多出一堆以微米為單位的纖維碎末來。而這時候,米爾丁才抬頭看向部下,以仿佛微笑的聲音說著,
“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坐視‘深紅’艦隊淪為後世笑柄的。”
“是!下官將銘記在心!”天空立刻低下頭,以謹慎的聲音保證道。
自米利恩星系回歸的第十艦隊,停駐在基地行星的外層軌道上,進行著戰後的整備工作。由於在造艦廠攻略戰中幾乎沒有戰艦受損的關系,所以整備工作也僅僅只是補充彈藥能源的消耗而已。等天空一小時後自基地衛星返回旗艦時,行務參謀的萊昂內爾剛剛完成整備報告書。
“總之,一切順利。”把報告書遞到天空手上的同時,萊昂內爾如此總結著。
“那樣的話,這份報告書也就沒有非看不可的必要了吧?”海特蘭德公子所擁有的、瞬間抓住事物重點所在的敏銳洞察力,此刻似乎被用到了不怎麽正確的方向。
“這可不行。根據事務程序,閣下必須確認這份報告書。”萊昂內爾如此堅持著,毫不退讓,“還是說,下官……不,後勤系統全體從員數小時份的辛勞,難道連花幾分鍾確認的價值都沒有嗎?”
“知、知道了,我會看的啦……”被說到這種程度,天空也只有放棄偷懶的打算,隨即以稍稍鬱悶的目光看向昔日被稱為“瘟疫”的不良研修生,仿佛感慨萬千地說道,“話說回來,萊昂內爾,真沒想到才短短兩年不到,你的性格就變得了這麽多啊!雖然嚴肅認真是很好啦,但過頭的話就不怎麽有趣了……”
說到這裡,天空的聲音中突然流露出趣味盎然的神采,“亞琉妮殿下究竟是怎麽把你的人格校正到這種程度啊?能告訴我嗎?”
“唔,那是……”被如此提問的瞬間,萊昂內爾全身呈現出仿佛石化般的僵硬狀態,而額頭也很快浮現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注意到這奇異的狀況,天空地好奇心更加旺盛,不由得追問道,“那是?”
“那、那是……”重複兩次後,萊昂內爾臉上的血色迅速褪色,好似被灑上月光的石像般蒼白,而原本精悍的紅瞳亦失去了應有的焦點,視線仿佛恐懼何物般在虛空中遊弋。
“喂?喂!萊昂內爾?快醒過來!”察覺到有所不對的天空,抓著萊昂內爾的肩膀猛搖,試著在友人被恐懼之淵吞噬殆盡前將他拉出來,卻晚了那麽一步。
“那、那那那那是……”在他手中的萊昂萊爾,全身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著,牙齒上下磕撞地聲響亦清脆可間,似乎已絕無法以理智溝通的模樣。
“……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問你這問題的。”不由得感到深深愧疚的天空,輕輕將被揭開心靈創傷的友人放到提督室的沙發上,然後開始思考起如何應對那已經被判斷為極度危險等級的預定災厄來。
“咚咚!”幾秒鍾後,提督室的厚木門處響起清脆的敲擊聲,失神中的萊昂內爾並未有任何反應,而正被自身過剩想象力逼到恐懼邊緣的天空,卻反射般全身一震,下意識就要找地方多躲起來……等這位提督搞清楚目前狀況、出聲應對的時候,已經是大約二十秒之後的事情了。
“艾、艾利穆啊,進來吧!”從外視影幕上確認了來者的身份,天空趕在屬下情報參謀進門前調整好了呼吸。
“閣下,關於前日侵襲艦戰鬥數據,下官已經分析完成。”這位身材高挑的黑發女性,以端重而又不失輕巧的步子直行到辦公桌前,只在經過沙發時好奇地瞥了一眼,“這是報告書,請閣下審閱。”
“嗯,辛苦你了。”天空點點頭,接過報告書當場閱讀起來。
因為侵襲艦戰鬥能力的等級直接關系到今後的戰術擬定方向,對提高艦隊生存率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所以天空閱讀得極為仔細。而在此期間,艾利穆則帶著淡淡的表情靜候在辦公桌前,只是偶爾會對那位在沙發上瑟縮顫抖的人物,投以好奇的一瞥。
“唔……”專注閱讀的天空,似乎完全忘記了旁邊那位心靈受創的友人,始終保持著沉靜止水的神情。直到合上報告書後,他才輕輕歎了口氣,以頗為失望的語氣結論道,“看起來好像不怎麽樣啊,侵襲艦的戰鬥能力……”
“是的。”艾利穆點點頭,如此回應著長官,“新型侵襲艦的攻擊力凌駕於護衛艦之上,而在對等條件下的模擬戰鬥中,勉強也能勝過巡查艦,但若與突擊艦正面對抗的話,無論重複模擬多少次,也都是一敗塗地的結局。”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侵襲艦原本就不是為正攻戰而誕生的艦型……”天空以右手搔著頭髮,似乎在說服自己接受事實。“不過,常規艦型(巡查艦,護衛艦,突擊艦,重列艦,攻略艦)中只有突擊艦無法匹敵的話,也算勉強能夠接受的結果呢……至於硬件性能不足的部分,就只能在戰術層面上加以彌補了。從前兩次的戰鬥看來,這方面倒沒什麽太大問題。”
“嗯,下官也是如此認為。達貢星系的那場伏擊戰所采用的戰術,若根據場合不同加以變更的話,是有可能將第十艦隊的整體作戰能力放大到突擊艦隊以上的,只是……”
“只是?”天空對情報參謀投以好奇的目光,而艾利穆則稍稍沉吟後,才將剛剛的發言繼續了下去,“……下官認為,侵襲艦執行所有可能戰術的基礎,是相當高度的自由行動權。倘若脫離這一基礎而行動的話,侵襲艦將喪失自身優勢,從而僅僅只能作為一股單純的戰力存在。”
“也就是說,第十艦隊必須獨立作戰的意思吧?”因為也在考慮著相同事情的緣故,天空馬上便理解了情報參謀的意思。“嗯,你說的沒錯,在以艦隊為單位的集團戰中,第十艦隊最多亦只能作為一股稍稍高於巡查艦、且造價數倍於此的二流戰力來使用,所以正合戰並不是侵襲艦發揮能力的戰場……”
那麽,適合侵襲艦發揮能力的戰場,又是何處呢?前兩次的戰鬥皆發生在我方控制下的星系,因此不必考慮行軍受阻的可能性,但若目標位於敵境內的話,又能如此順利嗎?單是針對那座造艦廠的攻擊,就已經明顯凸現了侵襲艦在破壞力上的極限,要發揮侵襲艦本身“長於遠程奔襲的戰略兵器”的特性,似乎還缺少某種關鍵性的因素……
天空皺眉沉思, 試圖找去其中的關鍵,然而腦海中卻始終只是混沌一片。
“只有不同思維的碰撞才能誕生出靈感的火花,一隻手掌如何努力也是拍不出聲音的……果然,還是得找前輩商量一下才行啊……”醒悟到這一點後,天空搖搖頭站起來,決定到翔士沙龍去逛逛。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位最初擔任侵襲艦實戰測試指揮的翔士,此刻應該正在那裡享受悠閑自在的時光吧?
“艾利穆,我稍稍離開一下,有什麽事的話,就以樞紐手環呼叫我好了……”差不多走到門口的天空,注意到沙發上那位尚未複原的友人,頓時苦笑了出來。“另外,關於行務參謀,他似乎……呃,是某種類似癲瘸病的症狀,能麻煩你把他帶到醫務室去嗎?放心,這種病是沒有傳染性的。”
“是……”黑發的情報參謀以困惑的目光看向沙發上紅發的行務參謀,仿佛深感困擾般皺起眉頭,待她回頭準備向長官提出建議時,卻剛好看到提督室的厚末門合攏的畫面,伴隨著清脆的聲響。
於是這位穩靜而優雅的女性,不得不重新將目光移回依舊處於失神狀態的同僚身上,並更緊緊地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