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蹲下來,按住了那倒霉的小子的身子。盡量的放慢自己的話,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別擔心,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口齒不清的說著什麽,我也懶得去仔細聽了,反正也不過就是些什麽很痛一類的話吧。拿出手帕,掰開他的手。還好,只看到了紅色,沒有那種黑黑白白,花花綠綠的東西。將手帕遞給他告訴他捂著傷口。從左手上取下了自己的針包,爺爺教的東西幾年沒再用了,不過想忘掉怕也很難。減輕了他的痛楚,同時還略微減緩了他的出血。血流的沒那麽猛了,拿出隨身帶的雲南白藥倒上(不要問我為什麽帶著,反正從17歲以後出門我就從來沒忘記過帶藥。現在雖然不是從前,不過習慣依然是習慣)。這才看的清了他的傷口。從左邊斜斜的向下拉了到口子,幾乎延伸到了下巴上。不過還好,正好避過了眼睛,兩眼沒事就好說。雖然看來他這輩子難免要留下疤痕了,不過殘廢是不會的了。看著這道疤痕,我記憶裡漸漸什麽東西開始蘇醒了。從左邊眼角斜斜拉下,幾乎到右邊下巴的一道傷疤。我手一抖,藥瓶掉在了地上。抓起書包往家裡衝去。
回到了家裡一句話沒說,衝上了六樓,將書包一丟趴在了床上。這個人是誰?是誰?為什麽出現的?為什麽會受傷?見鬼,為什麽這人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我沒問他叫什麽名字,現在我也不過僅僅是在念小學,盡管他一臉都是血。可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DD刀疤。我承認雖然我不怎麽在乎學校,我承認我沒把校規當回事,可是我卻不想承認我一直都在去做一個好學生。雖然不在乎學校,藐視校規,可是上課我從來沒有遲到早退,更不用說曠課了。雖然我做了許多事情與校規有違,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明目張膽的去觸犯過一次。盡管我一直跟自己說: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家長眼中的乖孩子。這些都不過是我精心偽裝下的假象。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我一直在精心的去維護這一個假象。再次看到刀疤,看到他臉上那一道傷口。我終於知道了我一直不願意去面對的一個事實DD我一直在害怕,害怕從前的那一條路。每天學校、家,家、學校,盡管跟自己說是因為我對別的那些東西不感興趣。可是我卻知道,我在逃避著什麽。盡管一直想把這種知道當成不知道,可是心中卻清楚的知道已經知道的即使刻意的去當不知道卻始終還是知道。我竟然會對過去害怕。害怕見到從前的人,害怕從前發生的事。所以我希望父母們調走,我也在刻意的不去接觸從前的人與事。不過父母都已經去廣東了,我為什麽不去呢?為什麽還要留在這邊?光一個等他們安頓好了再過去,完全不可能。歎了口氣,唉……為什麽從前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呢?我還是希望與他們見面的,與刀疤,與太子。不過我害怕刀疤,與他最後見面的時候。他手上拿著槍,可是卻放下了。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叫你大哥。”
“如果有下輩子,我們不見面的好。”
討厭,為什麽想起從前了?我曾經想忘記的。有人走近我,坐在我床邊。
“叫你很多遍了,下去吃飯啊。”一隻手摸到了我的頭上,插入我發間輕撫著。
我翻過身,表姐微俯身看著我。
“怎麽?哭了?學校裡有人欺負你?”表姐面容一緊,“有什麽事告訴姐姐。”
她比我大了5歲,記得從前我剛與人打架,滿身帶血找到她問她借錢跑路的時候她也這麽問過我。不過那次我沒跟她說什麽。我也沒跑掉,被炮哥帶人堵住了。我放倒了他三個大哥,然後就與刀疤跟了他。然後給他打下了一片江山,成為西南兩大勢力之一。這人夠陰夠狠,也夠聰明。可是卻因為太陰太狠也太聰明而隻能成為第二。太陰,一輩子見不得光;太狠,除了手下隻有仇家;聰明人多疑,到死也沒有一個朋友。他一死,整個幫會立刻就散了。那些人或投靠了別人,或成為了掌管一兩條街的小混混。
我坐起身:“沒事,沒人欺負我。我就下去。”
姐姐伸出溫溫軟軟的手探了探我額頭:“沒什麽不舒服吧?”
“嗯。”
“阿邦啊,我們都是獨生子女。表親也就是最親了,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姐姐啊。”姐姐側抱著我肩膀在我耳邊說。
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拿了毛巾想陽台上的洗臉台走去。好好洗了把臉,三月初的水還是冰的,刺的我一個激靈。清醒多了。我下去吃飯,姐姐沒有說什麽,隻偷偷看過我幾眼。之後幾天我也沒再體現出什麽異常來。
過了幾天也都沒什麽事。不過身邊的小姑娘自從那天后一直很是看我不順眼,總有事沒事的找我麻煩。可是我卻正好借著機會把她好一陣消遣。
放學後,胖子又纏我去打機。我想了想,也就去了。在校門口,意外的看到了刀疤,頭上還貼著藥棉。看到一個臉上帶傷的外校人站在門口,許多人都繞著走了。胖子一拉我也想繞開。我卻衝著刀疤走去了。
看到我,刀疤站直了身子。
“你來這裡做什麽?”我漫不經心的問他。
“這個,是你的東西吧。”他從兜裡拿出一個針包。
我接了過來,扣在左手腕上。說了句“謝謝。”,轉身離開。
“大哥。”他忽然攔住了我。
“不要叫我大哥,我才四年紀。我想,你比我大吧?”我冷冷的說。
他摸了摸頭,他的確比我大。他今年9月就要升初中了。不過他還是馬上就恢復正常了:“這個。”他指了指臉上的傷疤,“是你幫我上的藥吧?”
我點點頭:“也是我弄傷的。你打算來報仇的嗎?”
“不不不……”他擺著手否認,“是我爺爺讓我來的。讓我還你這包。還請你到家裡坐坐。”
我奇怪的看著他:“坐坐?你爺爺?他找我做什麽?”
他家裡有個爺爺我是知道的,不過從來沒見過。他與我一樣,都不喜歡家裡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所以都很少回家。
“別跟他去振邦。”熊胖子在我身後小聲的說。
刀疤一看急了:“真是我爺爺喊你去的。我已經不跟五中那些人一起玩了。”
我拍了拍胖子肩膀:“放心,我走一趟。沒事的。”
跟著刀疤在巷子裡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陣子,如果不是知道他家的確是走這個方向我還真的會懷疑他是在引我入局了。他家是兩層的小樓,還有一半是木質結構的。我雖然對他家裡了解不多,可是也知道他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一般這個時候不會在家。在他上面有個大他兩歲的姐姐,後來嫁給了一個電廠的抄表員。
果然他父母都不在,只看到了他姐姐在門口坐著逗狗。跟他姐姐打了聲招呼,我就跟著他上了樓。他爺爺並不如想象中那麽的顯老,相反還很精神,紅光滿面的。在樓上作木工。對著他爺爺,刀疤倒很老實。輕輕走了過去,站在他爺爺邊上說:“爺爺,人我請來了。”
他爺爺也沒停下手中的話:“知道了,我還不聾不瞎的。你也不先請人家坐坐,喝杯茶。真沒規矩。”
我笑了笑走過去:“不用了,爺爺。我看看你做這個。”
“好。我先弄好這個,這個停了就不好弄了。”說著邊對著木料邊動刀子。看著他一刀刀的切削木料,我也覺心中佩服:人老了,把式卻還在。運刀是一刀到底,不見多一厘也不見少一厘,正好切到合適尺寸上。看著他輕松的將幾塊長長短短的木料切切修修,一會兒就裝成了一張折疊小凳。他拍拍手,將凳子遞給我:“你試試,穩當不?”
我入手後吃了一驚,整張椅子完全看不到木頭意外的材料,單純靠榫接與木釘製作,而且尺寸異常精確,打開放在地上四平八穩。收合起來就是平平的一塊板子。刀疤他爺爺木工水平真的很不錯。然而再看他的工具也隻有幾把刀子而已,我又吃了一驚。單純隻用刀的木匠?
爺爺站起身去洗了洗手,邊擦著手回來。忽然的問了我一句:“你父親是宗進還是宗成啊?”
我一驚抬頭:“你怎麽知道我爸跟大伯的名字?”
“哈哈,小鬼。難道你爺爺沒跟你說過我嗎?”他爽朗的笑了。
我想到了刀疤的名字,黃晉。那麽他爺爺姓黃了。一下子想起來爺爺說過的故事,脫口而出:“斷門刀黃松鶴?”
刀疤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外號:“什麽斷門刀?”
黃爺爺倒是很爽朗的笑了:“不錯不錯,小子記性好。而且看來也比我們家這個要乖。他就從來不喜歡聽我講從前的故事。你爺爺還好嗎?”
“他是7月份的忌日。”想起爺爺,雖然不是很悲傷,不過總也有點黯然。
“啊?走了?唉,怎就走在我前頭了呢?怎麽走的?什麽時候?”
“嗯,沒病沒災。是89年那時候的事情了。”
黃爺爺呆了呆:“唉,那好。阿晉,跟你奶奶說今晚我喝幾杯。讓她準備準備。唉……是了,你叫……”
“劉振邦。”
“好,振邦啊。晚上在這裡吃過飯再走吧。”
我謝絕了:“不了,今天晚上我外公做壽。要回家吃飯的。”
“也好,你就早點回去吧。別讓他們等。改天再來吃飯。”指了指地上的凳子,“用的著就帶回去吧。”
道了聲謝拿起凳子跟刀疤一起走下了樓。
刀疤下了樓問我:“你爺爺跟我爺爺認識?”
“認識,他們從前一起打過日本鬼子。聽我爺爺說你爺爺當年很了不起,自己一個人去摸掉一隊4個人,中了三槍還能跑回來。死他刀下的日本人,沒一百也有好幾十。”
刀疤嘴張的能吞個雞蛋:“這,這麽厲害?我怎麽不知道。”
“你有好好聽過他說的故事嗎?”
“這個,倒也沒有。”刀疤摸摸頭,傻笑了下。
送我到巷子口,他停下了腳步。
“我就送你到這了啊。嘿嘿,你爺爺從前是不是也打日本鬼子的?有什麽功夫?”
“沒你爺爺厲害。”
“嗯,這個……”
我懶得聽人家支吾:“有屁快放,我趕回去吃飯呢。”
“以後,我喊你老大吧。”
我盯著他上下轉了幾眼,把他看的不自在了才開口:“我現在可是好學生, 不是出來混的。”
“可我覺得……覺得你比他們更像大哥。”
“跟我混,有條件的。”我故意慢悠悠的說。
刀疤才不管我什麽條件:“你說,你說,要每天孝敬你或者是去幹什麽都成。弄新漫畫,還是去找學生收保護費?”
“滾,老子不需要多你這麽個兒子。回家孝敬你媽去。”
“你說,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你快要中考了吧?”
他奇怪的點點頭:“是啊。你要我讀二中,跟你在一起?好吧,我正好在校區裡,隻要及格了就行。”
“不,我要你考一中,市重點。因為我也要考那。”
“啊?不是吧。”
“成就成,不成就拉倒。”我丟下一句話,留他一人呆在巷口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