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挨到晚上,三哥帶我們去看了他帶回來的貨。
所有的東西都藏匿在郊區的一座大樓的地下室,樓是三哥父親蓋的,地下室是日戰期間防空洞改造的,不用擔心因為工程問題暴露之類的麻煩,整棟大樓基本上都是工商聯合民主黨派的人在用,完全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三哥父親把第一層全給了他,三哥把這裡變成運輸公司的分公司。我在一二層走了一圈之後只能大讚三哥好心思,如果這樣也能被查出來,我們只能怪自己用人不當了。
掀開地下室入口,三哥在前,我們在後,跟進去。
我操……我長這麽大最多以前跟郭振一起見過幾箱子ak47和54,現在站在這裡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小p孩,一排排錚亮的ak74、rpg-7火箭推進器,電影裡專打美國飛機的那種dt重機槍,意大利產伯萊塔15發裝手槍,德製轉輪手槍……這是專業軍火販子麽?
這次我沒讓張小桐跟我來,女孩子還是少沾這些東西的好。這種事我一個人來擔就夠了。
三哥站在武器庫中央,對我淡淡地說:“知道這裡的人沒幾個,應該很安全。”
我點點頭:“說實話,嚇著我了。既然東西到手了,咱們是不是考慮開始大乾?”
三哥笑眯眯地看著我:“你說怎樣乾?”
我拍了拍郭振肩膀:“三哥,你說實話,我這個兄弟你想不想讓他走這條路?”
三哥朝郭振揚揚下巴:“郭子,你自己說呢?”
郭振看看我,笑道:“我認識行文之後明白了一件事。”
“哦?”三哥抱起雙手,等待郭振的下文。
“是什麽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什麽事。”郭振說,“行文有句話說得好,一個人能做的有限,只要肯務實的人多了,什麽局面都能改變。”
三哥放下手,點點頭:“你們能在這個年紀明白這些道理,太難得了。郭子,這條路走下去也許就不能回頭,你能擔得起對朋友、兄弟、親人的責任嗎?對朋友永不出賣,對兄弟不離不棄。親人倒不用考慮,你三哥我就是這種人了。”
郭振笑了:“三哥,我比你樂觀啊。”
三哥也樂了:“臭小子說的好。”
我站在這兩人面前,看著他們微笑,心裡對未來危險的懼怕一點點消失。人生在世就當如此,曾經有過一兩個激昂瞬間,曾經有一些人和自己志氣相投,相濡以沫,不就已經很好了嗎?大多數人一生庸庸碌碌,一生最大的波瀾也就是搞搞婚外戀。如果當年我照那條路走下去,估計也會是在辦公室裡消耗完自己的青春。先失意到三十歲,然後就習慣了。
這不正是我所沒有過的生活嗎?
這不正是我想體驗過的生活嗎?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對三哥說:“那就開始吧,慢慢動手,悄悄進村,打槍地不要。老爺子最近有跟你見過面嗎?”
三哥點頭:“見了一次,他老了很多。”畢竟是自己父親,說話間似乎語帶唏噓,有些不忍。
我陪著他歎了口氣:“怎麽說?”
三哥看了看周圍烏黑鋥亮的武器,淡淡道:“想交班,支持我大乾。他這麽多年,一直很不平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堂堂正正去做好事,連給人捐錢都得偷偷摸摸。聽了我的想法,也有點激動。行文,你真比我們都強,有些事別人不是沒想過,但你就能證明給人看,這些想的其實都能做。”
我搖頭:“早就有人證明過了,只不過大家都習慣過舒服日子而已。”
三哥笑:“是啊,欺負欺負小孩崽子,收兩個零錢。其實大家要求都不高,能過日子就行。”
“能更好一點總是沒錯的。”我一屁股坐在裝槍的箱子上,“三哥,乾吧,少傷亡,多玩手腕。我們的目標不止一個北關,一個省,往前看,全世界的機遇挑戰都等著我們。”
三哥笑著點了點頭,拍拍郭振肩膀:“郭子,你交的朋友有放眼天下的眼光,三哥希望你也能有。人生在世,有兄弟,有朋友,在一起,怎麽走都肯定沒錯。”
郭振看著我,慢悠悠地道:“我一直覺得,當年認識他的時候沒劫他錢是對的。”
一句話,大家都笑了。郭振和我都想起當年他站在我身後幽靈一樣的那次見面,還有我們台球廳的一戰。
就這樣,三個人隨隨便便在晚上就把一件要折騰幾年的事定下來了。閑話家常一樣,我喜歡這種感覺,畢竟人要務實,每一句漫不經心的話都代表著你要為它負起責任。
有責任心的人才容易被信任,這在任何時候都是鐵則。
三哥次日開始著手擴張的相關事宜,由於之前已經跟老爺子面談過,也就是說這個事是老爺子默許的,等於是用另外一種手段傳位,短期內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反對風聲出現。三哥給這些人的承諾無非是豐厚的利益回報,窮慣了的大部分人都比較積極響應,有一些自己有生意在外面的態度比較沉默。用三哥的話說就是需要時間消化。
三哥一回來,也等於是我情報方面又有所加強。自己重視情報了,也不能不重視對方的情報搜集,為了加強張小桐的安全,我讓蔡青在維爾京群島注冊了兩家離岸公司。眾所周知,大部分離岸公司注冊地的法律都是以英國法律為基礎,其中著名的自然是維爾京群島,那裡簡直就是離岸公司的天堂:一切可保密,不用遞交大多數我們不想遞交的材料,每年不用按期舉行股東大會,甚至連稅收得都少之又少。這種公司一般只要委托別人幫忙代寫會議記錄之類的就行,董事一個人說了算,人也不用去,在當地也不用投資,全世界貨幣貿易通用……我估計國內很多人都該知道張小桐是太陽集團的主人了,只看《緋紅少年》複刊之後很多人乾脆閉嘴就能明白,大家都不想得罪這個大廣告客戶。當然,這些資料應該是在一些商業集團內部流傳,張小桐父母還不至於知道。
不過也快了,這種不是秘密的秘密,再過一兩年,估計全家都該知道了。
想想就頭大……能不能每人發點錢當封口費啊?
頭大歸頭大,圓桌會議得照開,我在跟三哥碰頭之後第四天把人召齊開了碰頭會,這次主要目的是介紹周世昌給大家認識。
現在在座的諸位都是摸爬滾打的老油條了,對業內那些人物掌故都算熟悉,也省得我廢話。
孫長祿反應最強烈,看見周世昌的時候幾乎吃了一驚:“你,你……你不是周世昌嗎?”
我笑:“孫叔最近忙著搞開張,都不見人影。現在正式介紹一下,周先生已經加入我們公司,任銷售經理,目前主推太陽紅茶系列和太陽雞精系列。”
徐軍和於春榮都是長年跟著供銷走的廠長,看見周世昌出現,那目光仿佛是18、9歲的饑渴少年看見脫光的大美女,就差每人嘴裡伸出一隻小手喊“我要”了。
這幾個人的激動倒讓劉明耀有點不好意思:“嘿嘿……周先生來了有日子了,那個……我把周先生借過去在太陽集團指點了幾天,現在還給你們。”
無論如何,周世昌也才24歲,被眾人這樣吹捧也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相比之前在保健品公司最後一段時間的冷言冷語,此人也覺得有些感動了,站起來對大家抱拳:“世昌是個後輩,此次劉總蔡總兩位肯不嫌棄收留世昌,世昌不知說什麽感激的話好。以前有些人說世昌會賣點小東西,這話沒錯,但世昌也只是個會賣東西的孩子,有許多需要諸位指點的,世昌在這裡先有禮了。”
大家趕緊稀裡嘩啦站起來,靠周世昌近的於春榮和徐軍硬是把他按得坐下了。接下來30來分鍾裡變成了大家替周世昌罵他原來的東家,在座的都是性情中人,太陽集團內部又刻意地在一些方面回避了權力鬥爭這種弊端,大家也就特別隨便。周世昌近來心頭肯定是有些悶氣了,被這些人這麽一說,居然也舒開眉眼笑起來了。
背後罵人的勾當乾完,大家開始談正事。例行的各個負責人報告損益,以劉明耀所在的太陽電子收益最狠,95年暑假前兩個月光是三好街批發給裝機門市的利潤就有近一個億――三好街當時的日交易量基本上都超過1000萬,是真正全國人人想要電腦的黃金時代,至於全國各地分銷的統計在一起,真正算是日進鬥金了。
這樣也好,再過兩年多,電腦行業利潤開始堪比賣假皮鞋或者秋白菜,只能靠殺熟來賺錢,我們過渡的目的也算是基本完成。給劉明耀的建議是發展自己的核心技術,這個議題從94年就開始提,到現在也沒什麽進展,今年真要上心點兒了。
軟件方面,最近幾個遊戲投入比較大,程序美工基本上都要外包,《;》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新遊戲開發費的,現在算是賠錢的。
紅茶銷量有下降,利潤不如之前,這沒得說,現在統一和頂新幾乎把40%的利潤用來做宣傳,賣力之狠簡直前無古人,中國也就只有酒業集團才有這個本事跟他們一較長短。太陽紅茶之前的銷售網絡已經鋪得很完善,被略動搖,卻也沒怎麽傷筋動骨。畢竟大家喝慣了一種口味,出現新品會有一定數量的人群獵奇,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堅持老口味。
可口可樂換配方的例子大家都記得,所以懷舊的人還是比較多的。
雞精方面,競爭早就出現,但阻力不大,國內這個東西的市場容量還有上升的余地。關愛青少年健康這一套全國人民都通用,現在父母寧願自己吃窩頭也要給孩子最好的,短期內還是不籌賣。
中式快餐連鎖基本上已經可以開始運作了,孫長祿真的很有本事,利用自己關系在省內找了15家加盟店,雪緣的生意一點也沒耽誤。
四川方面,加工廠已經開始運作,學校繼續虧,不過因為是公益學校,居然也集到了一部分資,還接受了不少外界捐贈。
對這個我有異議:“從明年開始,不接受任何外界捐贈。”
蔡青奇怪:“為何?”
我學她那次在酒店門口翻白眼的表情:“我們有錢,不差這個。白拿別人錢沒那麽簡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對我的意見一向不反對,既然我這麽說,也紛紛同意。
之後是魯薇的報告,她的情況我基本了解,聽聽就算了。現在國內股票全部拋手,房地產的幾個計劃在同時進行,馬來西亞人的超市已經在太陽花園一期開業,榆林縣的校舍改造也差不多完成了,正打算在省電視台招生。
蔡青補充了一下,還有一個事就是我們的風險投資基金,斯坦福那邊的第一對組合已經開始在互聯網上進行搜索引擎服務了,但他們的搜索引擎服務不是很完美,所以更另一個被我們投資的組合討論了一下,打算把搜索部分外包給另外兩個同學。
我聽著就笑了,將來互聯網的兩大巨鱷居然因為我的緣故提前聯手了,這個事還真是好玩啊。
最後一個事就是,微軟的新操作系統發售在即,股價正在全面上揚,我們之前吃進了大量微軟股票,說起這個大家都笑得特別燦爛。
我聽完這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多少年來的伏下的撈錢網啊,終於該收網了。
等大家一個一個說完,我問周世昌:“周先生有什麽要補充的?”
周世昌看著我,表情完全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被我這麽一問,想了一下才回答:“我覺得吧……下次我們可以換個地方開會,湊齊13人就該有奸情出現了……”
這些人都熟悉亞瑟王老婆偷漢子的傳說典故,周世昌的話一陣爆笑。
大家笑過之後,周世昌表情也調整好了,他笑著對我說:“聽了諸位的匯報,我剛才就一直在想,我來這裡幹嘛呀?現在總算明白了,我是來學習來了。”
這麽一說,大家又笑了,本來我們開會氣氛就輕松,所有人都在這裡象話家常一樣,大概是我和張小桐看起來特別沒有壓迫感的原因吧?
周世昌繼續說道:“我來公司,據說第一個任務是要跟台灣人戰一戰。大家也知道,現在國內遍地是台商,台商的政策比我們好,周總以前給大家支過招,用假合資爭取同樣的競爭條件。我覺得這一招不錯,不過前段時間周總跟我初次見面時談到的一個問題,我覺得給了我很大啟發。”
大家被他的話吸引,聽他侃侃而談:“我問周總到底有什麽夢想,周總反問我,他說如果他是想振興民族工業我信麽。我是不信的,周總自己恐怕也不信。”
大家又笑了,這個掌故眾人都知道,我是口號喊得最高,行動最卑劣的代表人物。在這方面的種種作為大家都有領教過。
“周總的想法代表我們大多數人的想法,務實,不說口號。”周世昌說,“但是大家喜歡聽的是什麽呢?口號。我們雖然不能犯分裂台灣同胞的錯誤,但說兩句大家喜歡聽的話總可以吧?民族工業民族茶,我覺得這種思路要好一點。當然,說句題外話,我們也可以立刻根據茶飲料的用戶類型繼續細分,比如保健類和時尚類分開,畢竟現在已經不是之前的賣方市場了。”
95年以來,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逐步轉變被眾多經商人士看在眼裡急在心上。規則就是如此,它會逼著你求變。我們的茶飲料開門太好,效益太樂觀,使得大家養成了一種習慣惰性。現在周世昌一句話說出來,於春榮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果汁飲料只能在幾個消費水平比較高的地方賣,出口的各種關系手續還在辦理中,他就忘了考慮把茶飲料的針對層面細分。
看著於春榮若有所思的表情,周世昌沒繼續說下去。我拍拍手,做總結:“周先生,哦不,現在該稱呼為周經理了,周經理暫時先負責於廠長的茶飲料系列。”眼看徐軍有點失望的表情,又不緊不慢地加一句:“當然,能者多勞,徐廠長那裡也要周經理多費心。”
周世昌看看左右兩位廠長, 笑著點了點頭。這個有一點老派的年輕人臉上就有一種渾然的讓人覺得可以信任的氣度,這就是多年商場拚殺磨礪出來的。
之後張小桐宣布到7月份為止在座各位的分紅情況,大家照例找了個地方吃吃喝喝,周世昌直接跟著兩個廠長回榆林縣了,其余人也各自散去,好像古龍筆下的宴席。
回家路上,張小桐問我:“暑假打算怎麽過?”
我靠在她身上,迷迷糊糊地說:“跟你過……”
小美女高興地拂了拂我的頭髮。
第二天是周日,我本打算在家睡懶覺,電話響了,接了電話才知道是邵科:“周行文在嗎?”
“我就是,你邵科吧?”
“好記性,這都能想起來。”邵科在電話那邊說,“我們在舊貨市場,來看看?”
“好,”我聽了立刻來精神了,“你們一個都別走,今天我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