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表演學院的副院長辦公室裡,齊世龍老師和王敬松老師正在商量著要蒼要下樓跟看榜的考生,尤其是周依依見個面,勉勵幾句。
老人家還有點臉皮薄,想起孫丫頭從小嘴皮子就厲害,要是被這個孩子擠兌兩句,這老臉可難下台。
王敬松知道恩師是孩子心性,暗裡肚子已經快笑破了,還一本正經的在和他商量這個超級幼稚的問題。
正在為難如何以一代大師六旬老人之尊向學生們開這個口表示這個歉意,王敬松桌前的電話突然響了。齊世龍老師嚇了一跳,躲到一邊去了。
王敬松老師接起電話,應了幾聲,按著電話道:“孫老師請我和您一起過去,說一會兒車到樓下來接,問我們有沒有要緊事,有事他們就不來了。”
齊世龍老師道:“老孫頭做事情,肯定事先都打聽好了,今天考試結束放榜,本校的學生又沒回來課我們能有什麽事?個老東西,去看看他搞什麽鬼。”
兩人站在窗戶前聊了幾句今年的幾個考生,聊著聊著又說到周依依身上去了。正在為如何給這個學生爭取減免學費傷腦筋,樓下車聲響。
一輛樣子普通的北京現代轎車停在表導樓下,孫老爺子從車窗上探出頭來,向上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跟齊世龍老師對了一眼,鑽進去了。
齊世龍拍著王敬松道:“咱們下去吧。這老頭多少年沒來學院了。他要是真人下車走上來,非引起轟動不可,人家才是真名人呢,得咱們去伺候。唉……”
師生兩人下了樓,鑽進孫老爺子的車子。寶叔開車,孫老爺子坐在駕駛副座。
齊世龍笑道:“老夥計,你這是唱得哪出啊?給孫女兒開寶馬,自己出門坐這種車。”
孫老爺子微笑道:“低調點兒好,低調點兒好。”
寶叔從口袋裡拿出兩張東西,回頭遞給齊世龍老師和王敬松老師。
齊世龍拿過來一看,嚇了一跳,叫道:“老東西,你觸我什麽霉頭來了。怎麽給我送傳票來了?”
孫老爺子笑道:“又是傳你。看清楚是複印件,審地是徐曉君那兩個缺了大德的。特地來跟你解釋一下。上次你到我那兒說的那件事,其實那個孩子挺冤枉,她……”
“得了得了!”齊世龍沒好氣的拍著前座道:“等你來說,你怎不等明年學生入學再來告訴我?學生都考完了你才吱聲。那事我早弈明白了,你那孫丫頭可比你厲害,人家連錄象資料都搞來了,還刻了盤找人放在我桌上。嘿嘿,把我給臊地,嘿嘿……”
寶叔搖頭道:“齊老爺子,我們家小茹沒這麽有心眼兒,估計是導演系那個小子出的主意。”
齊世龍反應了半天,想起來了,道:“那個叫……易青是吧?這孩子怎麽這麽出名兒啊?哪兒都有他?去年日本電影節,把人家日本電影協會的誰氣得休克住院的也是他吧?現在年輕人個個都是不得了,了不得啊!”
孫老爺子高興的道:“行。這些孩子挺箐氣。我還擔心證據不夠呢,易青手裡要有這東西,這次算那兩位運氣不好了。喂。老夥計,你沒真把姓周的孩子刷下來吧,那可造孽了。”
王敬松笑道:“我們手眼通天的孫老師也有消息不靈通的時候?今年點了她頭名狀元。以前幾年二試三試的第一名都是同的兩個人,電影學院已經好多年沒有狀元了。”
“當真!”孫老爺子楞了一下,點了點頭。寶叔在鏡子裡看見孫老爺子地臉色十分平淡,微感詫異,按說孫老爺子是最愛才的,怎麽……
他哪知道孫老爺子這種厲害到了骨頭裡地人,方寸一念之間心思百轉——有道是當局者迷,易青和依依的關系孫茹這傻丫頭不知道,就是猜到了也不願意承認,但是孫老爺子這種閱歷豈有猜到小兒女們這點事的?雖然沒見過依依本人,單看孫茹和易青提到這個人時的反映就猜到七八分了。
這也是孔儒沒有為依依說話,孫老爺子並沒有大發雷霆的原因之一。是人都有私心,小孫茹是老爺子的心頭肉,這個孫女兒的脾氣老人最知道。她用情極深,既然是喜歡了易青,要是能和他在一起,知道要傷心成什麽樣子。老爺子自己也很滿意易素,這種情況下他要是偏袒自己孫女,才是怪事。
孫老爺子當然至於希望依依被刷掉,但是如果依依考上電影學院,或者這個女孩平庸一點,老爺子對自己孫女自然信心十足,現在看來,這個女孩至少是和孫茹不相伯仲——電影學院女狀元,不是一般才貌雙全地女孩就能當的上的啊!
“老孫,”齊世龍試探的問道:“你們孫丫頭回家了沒有?”
孫老爺子回過神來,笑道:“怎麽的?想給孩子道歉又拉不下臉皮吧?還是我給你搭條路吧,呵呵。小吳,找幾個學生打聽一下易青這小子今天晚上在哪兒給那個女孩子慶祝,這小子做事情排場很大,肯定是要折騰一晚上,
寶叔會意的又從懷裡掏出一份複印件道:“知道了。咱們去給這些孩子們送份賀禮去……”
……
紅日西沉的時候,北影廠大門旁邊的停車區停滿了電影學院有錢學生的車子,一群群打扮入時地紅男綠女絡繹不絕的往裡進。
這個酒樓雖然經常做電影學院師生的生意,但是一下子來這麽多人卻不多見。
易青和孫茹地導演班2個學生全部到齊;李佩佩的05級錄音班、楊嫻兒在美術系、攝影系、化妝系的同學也來了一大批,和羅綱一起在鄭教授手下學習的幾位研究生;再有就是依依在考試地時候認識的幾位朋友。當然少不了今年的榜眼和探花,還有孫茹認識的表演系的幾位學長學姐,要拜托他們照顧依依的……
易青包起了酒樓裡最大的一間包間,開了三桌還非常擠。正在打算再開一桌。
依依非常的不安,不停的埋怨易青好大喜功。
易青也沒想到最後會弄成這麽大場面。不過他一點兒也不後悔,人生嘛,就是要活個轟轟烈烈痛痛快快,不淋漓盡致不罷休。比起依依受得那些辛苦,這點奢華又怎麽能補償得了她萬一呢?為了依依,易青真覺得怎麽慶祝都是應該的。
孫茹看著還在往裡進人,服務員已經把第四張桌子搬了進來,忍不住問易景道:“你看你!猴兒獻寶一樣弄這麽大場面,一會結帳地時候別被扣下來洗碗。”
易青淡淡一笑。為依依花錢他從來不心疼,最多把徐曉君那裡得來的五千塊一次花了就是。
楊嫻兒接口道:“不怕!還有我呢!為了依依花錢。多少錢都不多!她這輩子吃了多少苦啊,要是給她點甜地,咱們還叫什麽朋友!一個字,造!可勁造,圖得就是一個爽!”易青眉開眼笑,他愛的就是楊嫻兒這種豪爽的巾幗不讓須眉的爽脆兒勁兒,忍不住搭著她肩膀道:“卿之言深合寡人之意。啊!甚慰朕心。朕心甚慰……”
“我看你是皮癢找踢了是吧!”
“哎喲,啊……護駕護駕,眾卿快來救駕……”
一陣笑鬧聲中,開席的冷盤已經傳了上來;包廂裡的卡拉也已經結好線路可以開始點歌了;學生中幾位麥霸已經蠢蠢欲動,要一展狼喉。
幾個表演系的學姐女生連拖帶拽地拉進來一個男人,頭帶呢帽,圍個大圍巾,帶個墨鏡,看不清是誰。
一個女生抱著這個男人的胳膊。神秘的對孫茹道:“你們看我把誰帶來了?”
幾個女生嘻嘻哈哈,一起動手,摘眼鏡的摘眼鏡。扒圍巾的扒圍巾,解除武裝之後,房間裡一片歡呼!
“黃雷!”
“黃雷老師!”
英俊帥氣的黃雷既是明星,也是老師,更是電影學院學生中的無冕之王,讓他來一趟,這些學生的面子可是大了去了。房間裡頓時一片沸騰,孫茹趕緊跟大家做手勢,示意別把記者和影迷之類的人招來,一會兒這裡就出不去人了。
黃雷笑著打掉那女生地手,道:“我先說明啊!我可不是給你們面子,我是衝著人周依依來的!”
依依受寵若驚的迎上來,必恭必敬地叫一聲:“黃老師。”
黃雷看著她直搖頭,道:“可惜,可惜!今年表演班要是我帶班該多好?這麽好的學生,崔新清老師好運氣。”
“黃老師唱歌!”
“對,黃老師唱一個唱一個!”
黃雷搖手示意大家安靜,大聲道:“你們今天別喧賓奪主了,還是請考上前三名的同學唱,今天是給她們慶祝。”
幾個學生歡天喜地的擁黃雷坐了,又去鬧依依和那兩個女生。
易青和孫茹興高采烈的站著看,楊嫻兒已經出去點酒去了;羅綱已經迫不及待的把所有冷盤吃了個遍。
何風和李佩佩在一本正經的調試音響,一個普通酒樓的卡拉OK要他這個馬上要去奧地利維也納深造的高手來調,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了。
兩人正在興奮的聊著,身後被人拍了一下,易青回頭一看——
“咦!寶叔!”
易青和孫茹回頭一看,齊聲叫道。
話音未落,孫茹已經看到孫老爺子和齊世龍老師和王敬松老師站在寶叔身後不遠處,忍不住別過去不看爺爺。噘起小嘴。
寶叔笑著把一份複印件塞到孫茹手裡。
孫茹看了兩下,訝然張大了嘴,抬頭問道:“去告他們的是爺爺?”
寶叔笑道:“老爺子哪是那麽好騙地!你走了不到兩小時他就琢磨過味兒來了。”
孫茹扭頭看了易青一眼,當時易青就是這麽分析的。還真準,這爺倆兒倒是心有靈犀。
孫茹把東西塞給易青,自己跑過去,也不跟爺爺說話,先去揪齊世龍的胡子,叫道:“齊爺爺,你冤枉了依依,又冤枉我,你說吧,怎麽賠?”
齊世龍苦笑道:“齊爺爺對。不該得罪你這個厲害丫頭,你說吧。今天齊爺爺任宰。”
孫茹靈機一動,笑道:“今天裡面這桌慶功酒的酒帳你給結了吧!”
齊世龍歎道:“完嘍!好吧,這個月就當給你們打工了,俯首甘為孺子牛嘛!”
“還敢說,今年依依要是因為您考不上,看我不把你胡子全拔光!冤您,您地得意弟子黃老師也有份吃酒。”
王敬松喜道:“雷子也在?快進去進去。”
孫老爺子攬著孫女道:“許胡鬧。你齊爺爺是出了名的清廉。敲詐他,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孫茹道:“那就您付帳了,算懲罰您後知後覺!哼,別以為將功補過就算了!”
一行人走向包廂。
易青已經把東西看完,一看孫老爺子過來了,連忙迎了去,恭敬的叫一聲:“老師。”
孫老爺子摟著他的肩膀,指著他連說了三聲:“好小子,好小子。好小子!”
齊世龍哈哈大笑,大家一起推開包廂門。
學生們都不認識孫老爺子,但是齊世龍和王敬松老師是都認識的。登時全體起立,掌聲如雷。
這時黃雷已經架不住學生勸,唱了首自己的歌,大家正在準備鬧依依去唱。依依一看齊世龍老師來了,正好下台,趕緊迎上去,叫了聲:“齊老師,王老師!”
齊世龍一看見依依就有點鼻子酸,拉著她低聲道:“好孩子,老師對不起你,你別怪我這個老糊塗。”
孫茹和易青對望了一眼,都是一臉驚訝。孫茹本來是想委婉的把這節揭過就算了,沒想到齊老師如此直接。真是所謂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行,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依依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拉著老人不知道說什麽好。她靈機一動,給自己解圍道:“老師,您喜歡聽戲嗎?我給大家唱個段子吧!”
王敬松笑道:“好啊!你居然還會唱戲?你的嗓子不錯,我們齊老師最喜歡聽戲,你隨便來一段吧!”
依依衝易青偷偷一笑,連易青都沒聽過她唱戲。她走上台拿起話筒,讓人把音樂關了。
然後,依依對著話筒道:“謝謝大家今年來幫我們三個慶祝。我能拿到文考通知書,一定要在這裡感謝一個人……”
易青情自禁的直了直身子。連孫茹和楊嫻兒都向他看去。依依應該感謝的人很多,這一年無論是孫茹、楊嫻兒甚至是羅綱都在生活上幫了她少忙;當然齊世龍老師和王敬松老師、黃雷老師也是少不了地……但是最應該感謝的,如果隻選一個,除了易青還有誰呢?
誰知依依接著道:“……這個人,就是我地母親。”
房間裡突然寂然無聲。
……自即使在她病情危重的時候,在家裡揭開鍋的時候,她也絲毫不放松對我的督促和教養,她監督我學習,教我音樂,更是我藝術的啟蒙。她是一把汗水一口心血的把我拉扯長大,這麽多年,每次我撐下去的時候,我想要放棄夢想地時候,媽媽殷切的目光總在我心頭縈繞。今天,我想給大家唱一段我媽媽最喜歡的黃梅戲《女駙馬》選段,也送給喜歡聽戲的齊世龍教授!感謝……感謝所有我生命中出現的善良的人們。”
底下開始有了一聲低低的唏噓之聲。
依依清了清嗓子,清亮的歌聲響了起來——
“為了夢想離家圓,
誰料紅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眾人矚目好啊好新鮮啊……
我也曾夜宿馬路邊,我也曾浪跡車站前,
人人羨我如花貌,誰知洪爐煉嬋娟。
我考狀元不為把名顯,
我考狀元不為做明星,
為那藝苑好春天啊……
歲寒三冬薄衣單,三日一餐骨生寒,
窮女兒不負凌雲志,寒霜摧盡春草生,
待到春暖燕南飛,還給世人笑聲連連啊笑聲連連……”
一曲手眼身法步唱作俱佳的改編版黃梅戲唱罷,掌聲如雷。無數觸動柔腸地學生潛然淚下。
齊世龍老師一邊落淚,一邊後怕,自己險些錯過了一個多麽多才多藝,心清志潔的好學生啊!
易青偷偷背過去抹掉眼角的淚水,心裡充滿了憐惜和驕傲:依依啊依依,叫我怎能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