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早啊!”易青笑容滿面的搓著手,跺著腳,對著煎餅車後面的老漢說道:“給來張煎餅,多攤個雞蛋,多放點香菜,謝謝您!”
“得嘞……”老漢爽利的應了一聲,從面桶裡舀上一杓小米磨成的面漿來,滋得一聲,在滾燙的鐵板上攤將開來……
清晨的空氣清新微涼,北京的冬天,脆冷脆冷的,吸一口氣,整個肺裡都是清涼清涼的。
久居香港的易素已經好多年沒吃北京煎餅這種地道的北方小吃了。以前就是為了拍戲之類的事情偶爾來北京,不是盒飯就是高級飯店裡的山珍海味,哪有今天這樣的閑情逸致。
昨天他和孫茹又聽詹姆斯念叨了一天“奧斯卡大選經”,才差不多聽老詹把注意事項說了個大概,不過看那樣子詹姆斯還有點意猶未盡,總算是因為他在美國還有一大堆事情等和他,才做好做歹的被易青和孫茹送上了回國的飛機。
今天是易青回到北京的第三天,因為訂不到中午的機票,改訂了晚上的,所以易青難得的有了一天的空閑。
“……小夥子,你要薄脆不要?”老漢的話打斷了易青的思緒。背對著他的易青連忙籠著手轉過身來,笑道:“要,什麽都要,多刷點兒辣。”
“好嘞!”老漢起勁的吆喝一聲。用食夾子掂起一片金黃地薄脆擱在刷好醬汁的煎餅上,撒上一大把香菜……
易青看著老漢麻利的動作,心裡暖洋洋的,倍感親切。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剛到北京求學時地那個年代。
他笑呵呵的問老漢道:“大爺,您生意挺好啊?”
“那可不說怎地!你這是來早了,再過一會兒,上早班的人出來,我這塊兒要排隊呢!”老漢自豪的笑道,一邊拿起小鏟子三鏟兩鏟,把煎餅包進兩張牛皮紙裡,遞給易素,嘴裡念道:“得了嘞!一張煎餅多攤一雞子兒,一共四塊五毛錢您嘞……”
易青笑著遞過一張五元錢的紙幣。接過煎餅來,心想幾年不吃這些東西,還不知道已經懲到三塊五了。加一個雞蛋要一塊錢……依稀記得當年在電影學院的時候,一張煎餅都只要兩塊二,加個雞蛋五毛錢而已。
不過這幾年以來,物價陸續都有些懲,比起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來說。這點懲幅算是小多了;2008以後,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更快了,行業發展也更”定健全??這麽多年以後猛然回頭一看。還真是有了點大國氣象了。
“大爺,你這一個月也不少賺吧?”易青拿著燙手的煎餅不停吹著氣,順手接過了老漢的找錢。
“嘿嘿,不瞞您說,一個月呀,扣掉該扣地,有這個數呢!”說著,老漢神秘的伸出了一個巴掌,後來想了想,連忙收回去一個手指頭。笑道:“光是這一個小區,一天就能賣出去七八十張,跟你們文化人當然比不了,嘿嘿,混口飽飯吃吧!”
易青聽他特別自豪的強調那個“飽”字,心裡也替他高興,點了點頭,心想一個退休出來賣煎餅地老人家一個月能賺四五千塊錢??我們的這個國家和老百姓的日子真是越來越好了。
這樣說起來,其實《花木蘭》在國內拿到五億多的票房一點也不希奇,比較起來,好象還是當年《泰坦尼克號》的3.6億這個成績難度更大一點??那個年代,一個賣煎餅地月收入能超過五百塊就不錯了吧?
“那您忙著,大爺,回見您嘞!”
“走好!想吃再來啊……”
易青笑著點著頭,大步向小區外面走去。
拿起熱乎的煎餅大大的咬了一口,香!這北京煎餅地味道,這麽多年還是如同老北京淳厚的民風一樣,質樸而香醇!
……
易青今天出門沒有開車。他突然想過一天普通人的生活。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想,去親近一下最自然淳樸的市民生活,從辦公室和劇組的世界裡走出來,呼吸一下這個社會最真實的空氣。
他從孫老爺子舊居的經典花圓小區出來,經過阜外大街,步行來到地鐵站口,找了個垃圾桶把吃完了的包煎餅的紙扔了,拍了拍手,輕輕松松地向地鐵站下走去。
“北京地圖……北京地圖……墨鏡鑰匙扣了啊……”
“……老玉米,好吃的老玉米……”
“白薯……烤白薯……熱乎乎的烤白薯了啊……”
“……肉了夾了饃了啊……西北肉夾饃……正宗的西北肉夾饃……大塊兒的紅燒肉了啊……”
易青走了兩步,饞蟲又被勾了上來,他又回頭去買了塊肉夾饃,大塊兒紅燒肉加上尖椒香菜,**辣的邊走邊吃。
進了地鐵坐過幾站,在新街口下了車,出去就是新街口外大街。從這裡一直到太平莊北,十年前就是北京有名的音像製品集散地。而且這裡賣的大多是有品位的電影,包括一些老電影和歐洲原文電影;不象一些小地方的路邊盜版店,盡賣些半裸女郎做封面的商業爛片。
以前易青和孫茹、李想等人,最喜歡來這裡淘片,每當找到一些非常古老珍貴的電影,就會興奮的拿回去在同學面前炫耀好幾天。有一次易青在這裡淘到一張梅裡菲斯的《黨同伐異》??比易青的父母還老的電影,藝術大師地經典作品,花掉了一千多塊錢,要不是後來向孫茹借錢。他和依依那個月差點要喝西北風去了。
易青在街口一家早點鋪子喝了一
一碗熱乎乎的炒肝,吃了個炸焦圈,愜意的端著一杯豆漿,悠閑自得的從街口第一家店面逛了下去。
記得許多年前。這裡每家店都是琳琅滿目地盜版影碟,公開大規模的、整條街的在賣,也沒有人管,可過了這許多年,盜版明顯少的多了,而且店家也有意識的把正版碟和盜版分別放置,隔開不同的區域貨架來賣。
易青見許多店裡正版貨架一點不比盜版貨架少,就有意識的打聽了一下——據說現在的行市,已經不象當年那樣盜版暢銷,正版無人問津;而是正版和盜版的銷量都差不多。而且越是群眾口碑好的電影,正版越好賣。
易青在貨架上看了看。張一謀、馮小剛、黎安等人今年地新片都在貨架上,有正版的也有盜版的。他隨手拿起一張正版地和一張盜版的做了一下比較,單從包裝賣相和附加服務上。正版碟就比盜版的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隨著這幾年行業合理化程度越來越高,正版碟的價格不但沒有隨著物價上懲,反而便宜了一些,一張正版電影DVD只要八十多到一百五十元,而且往往有附送海報和明星照片、拍攝花絮之類的。有地還送些明星頭像書簽之類的小禮品。
相比之下,盜版製作粗糙,包裝粗俗不說。裡面的碟片也是以能看清晰畫面和能看懂劇情為質量指標地產品,跟正版碟的那種注重色彩光感層次與像素的質量簡直有天壤之別。
相比之下,真正懂得看電影的人當然會選擇精美上乘的正版貨。雖然盜版只要十元十幾元一張,但是對於現在一個賣煎餅的小販月收入四五千元的基礎民生水青來說,大家恐怕對這幾十元的差價也不是那麽看重。
尤其是20後的這一代觀眾成長起來逐漸成為社會地主要消費力量之後,他們的欣賞水平、消費水平更高,盜版影碟的市場更被進一步壓縮了——生產力越往高了發展,民生消費越趨向精品化,這也是一個社會基本規律。
易青買了兩張黎安導演和張一謀的正版新片。隨手放在大衣口袋裡,一路逛下去,一路讚歎不已。整天在辦公室裡聽那些抽象的市場分析、統計報告,還真不如自己用雙腳親自來街市上走一走,得到的信息更為生動和印象深刻。
他隱約預感到,對於行業與市場而言,盜版產業抵禦外國資本的優勢滲透的歷史使命已經快要結束了。執政黨下的這步大棋,今天看來非常的成功,那麽接下來,恐怕是要漸漸收網了吧!在初級階段要想和世界接軌,實現技術和資訊的共享,縱容盜版雖然有點賴皮,但是不失為一個無奈之外的好辦法,現在隨著產業化的步伐加快,中國和國際的差距越來越接近,盜版又反過來大大阻礙了中國經濟,所以,估計要不了幾年,全國性打擊盜版的種種措施就要出台了吧?
易青出了新外大街,走上去往北太平莊荊門橋的大道,這一路都是他上學時最熟悉的地方。路邊的幾家小食店,經營了這麽多面居然還開著。
剛才他在音像一條街就不止一次被人認了出來,此時故地重遊,更是連連被舊相識驚奇的叫住。有一家祟肉泡饃的店主,居然還留下了他當年和依依一起在店裡吃飯時的照片,大大的裱了掛在中堂,招攬生意。
幸好他只是名導演不是明星,沒有引起圍觀了之類的,簽了幾個名之後就笑呵呵的離開了。這一帶大抵因為電影學院的緣故,幾年前電影文化的氛圍就非常濃鬱,短短的一條街就開了兩家電影院。
單看今天這架勢,就有不少人來看電影,估計節假日更是火暴吧?
易青站在其中一家的電子售票口看了看片名,三部國片,其中一部香港的,兩部美國片,一部歐洲片。
這幾年外國電影進口配額逐漸增加,但是進口大片的衝擊力加強了,中國電影的商業總價值卻不見減少。2013年更是突破了一百億。院線商有利可圖了,這也是電影院越開越多,銀幕數也越來越多的重要原因吧!
易青一路上見到以前吃過地小吃就忍不住上去買來吃,雖然是一樣一點點。一個上午下來,也吃的肚皮發懲。將次走到午飯時間,他漫無目的的信步而行,不經意間一抬頭,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北影廠門口,那矗立了大半個世紀地工農兵雕像依舊風雨無畏的矗立在大門口,俯視著過往眾生。
沒辦法,思維慣性使然,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易青本來沒打算來北影的,這兩天孫茹做後期正在收尾的關鍵階段。所以雖然自己有了一天難得的假期,他也沒告知孫茹,想讓她安心工作。畢竟《爸爸再愛我一次這部戲傾注了孫茹不少心血。
既來之,則安之。易青輕松的笑了笑,在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罐飲料。小賣部裡當年那個趴在小凳子上做作業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上了高中的大姑娘了。一看到易素,就驚訝的叫了起來:“哎呀!易尋演!好多年沒有看見你了呢!你現在是大導演了……嘖嘖。我爸爸當年就說,你將來一定會飛黃騰達地!啊……對了,我前兩天還看到孫小姐了。就是以前經常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穿紅風衣的姐姐……”
易青接過汽水,笑了笑,騰出一隻手來在她遞過來地筆記本上簽了名,點了點頭,轉身進廠裡去了。
林道幽遠,只是比起當日少年時,這裡的樹木似乎又高大了幾分,密
密的掛著雪後的冰晶。
易青知道孫茹在哪個棚做事,這裡他可是熟門熟路。閉著眼睛都能摸個南北西東。三拐兩彎的找到了華星租用地那個影棚,一個倉庫一樣的工作間裡,旺旺的燒著暖氣,易青一挑簾子,走了進去。
正當中地大長桌子上,擺著七八台電腦,第一台前就坐著孫茹,正在監看另外幾台剪輯和配聲帶的情況。
易青走到孫茹背後,順手把一罐汽水放在孫茹的鼠標墊邊上,一邊跟同事們打著招呼。
孫茹頭也不回,好象早就知道易青要來一樣,順手拿起了汽水,嘴裡抱怨道:“死木頭這麽粗心,大冷的天給人喝可樂,也不知道買點熱的進來。”
嘴上這麽說,可還是喜滋滋的拉開易拉罐喝了起來。
易青拉張凳子坐在她旁邊,問道:“進度怎麽樣了?”
孫茹道:“全部搞定了!喂……對了,你這人也太會挑時間了吧,專誠來吃我們的關機飯的是不是?”
“這麽快?”易青驚喜的道:“我以為還要兩三天呢!嘿嘿,看來是來對了。”
孫茹得意地道:“當然快了!也不看看是我是誰!不過,你來了也沒飯吃,我們今天還是吃盒飯,都說好了,等首映再慶祝……沒辦法呀,唉,誰讓咱組窮呢……”
“再窮也不帶你這樣的,”易青笑道:“大家這麽辛苦,怎麽能刻薄同事呢?”
說著,他大聲對工作間裡的人宣布道:“中午訂幾隻全聚德烤鴨,我請客,管夠!”
眾人一陣鼓掌歡呼!
易青笑著拿出手機來,撥1?翰槲嗜?鄣碌牡緇啊?
……
孫茹說的果然不錯,不到下午一點,所有的剪輯工作都完成了。孫茹在電腦上讓易青看了看大概的樣片,葛尤的表演讓易素讚歎不已。
中午的盒飯早已送了進來,北影廠幾家飯店承辦的盒飯品質還是不錯的。
孫茹拿了一份打開,熱騰騰的端到易青面前,問道:“你真的不吃?看我們夥食多好。”
易青搖了搖頭,笑道:“我現在撐得快站不起來了。你不知道我今天一早上吃了多少東西……”
孫茹聽完易青的“匯報”,知道他早上差不多吃遍了一路過來所有的小吃之後,嚴肅的說了一句——
“易尋,您真不愧是隻豬!”
……
吃過了午飯,易青和孫茹信步走在北影外的街道上。看著下班地忙碌的人群。
孫茹聽完了易青一早上的見聞,微笑不語。她忽然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飛美國去?正好一邊做後期,一邊做參選奧斯卡的事。今年張一謀又衝奧斯卡,聽說他也提名了金球獎最佳外語片。不過這個獎估計他競爭不過《花木蘭。”
易青現在一聽這個就煩,他皺了皺眉頭道:“還沒想好了,回內蒙後劇組估計還得有四五天收尾地戲。”
兩人默默的在路上走了一會兒,易素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道:“這樣走走真好。現在突然發現,就是這麽象普通人一樣散散步,吃吃小吃,聊一下午閑天,都成了奢侈的事。”
孫茹微笑挽了他的胳膊,在耳邊道:“也許這就是爺爺當初告訴我們的。要成就事業的所謂犧牲吧!”
易青無奈的笑了笑,道:“我真想念那時候的日子。想笑就笑,想罵就罵。看誰不順眼,別管他是誰,上去就削他小丫挺的……雖然日子窮點兒,可是吃個煎餅、糖葫蘆也覺得很有滋味兒,閑得時候侃侃大山,幾個朋友一起去什麽地方喝個啤酒消磨一下午。吹一吹壯志凌雲,明天會更好……”
孫茹站定了靜靜地看了看他,微笑道:“青。回到這裡才突然覺得,這幾年你真是變了許多。喂,你記得不記得,那年大一的時候,日本電影節,你把人家日本攝影師氣得心臟病發作,還踹了人家日本代表團團長的屁股……就是那個尋演,叫什麽來著……”
“叫佐藤……”想起學生時代地事,易青也忍不住開心的笑了起來。道:“現在想想,那時候可真是不太懂事,很多事做的痛快了,其實挺欠考慮的,呵呵……我那次和嫻兒還把外事辦的一個市府小官給暴打了一頓呢,套個麻袋,然後……”
易青手舞足蹈地一陣比劃,開心的哈哈大笑,心裡的積鬱一掃而空。
孫茹看著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智慧型憤青”,不禁心裡暖洋洋地。
一個人,如果在心計和權術之外,沒有這種執著的赤子之心,是根本不能成為一個成功者的。很多人總以為成功者就是要擅長權謀,卻不知道符合“正道”,符合社會歷史的大趨勢,把個人的事業融合到社會經濟民生發展的大方向上去,遠比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和卑鄙的伎倆更重要。
易青無疑就是這麽一個人,他善於“務虛”,胸懷天下,對大勢大局有著驚人的洞察掌控能力,看問題地角度和起點遠遠高於常人;他做事不自己使力,而是選擇正確的方向讓時代大勢推著自己走——這樣的人,怎能不百戰百勝?
每次面對重大的抉擇時,他總能做出最符合大趨勢的決定,這似乎是一種特異功能一樣。那麽這一次,他面對即將到來的“奧斯卡大選”猶豫不決,是不是敏銳的他又覺察到了什麽?
“小茹,”易素出神的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以前,張一謀他們一心要追求奧斯卡獎,老師告訴我們說,那是中國電影產
業的需要。可是我就是想不通這個道理,為什麽我們能不能做好自己的事,決定性的條件不是自力更生的奮鬥,而是必須要由別人來提供?”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孫茹噘了下嘴歎道:“我們國家雖說有最大的市場,但是這個市場太稚嫩,消費力不高,欣賞力更低,而且地域性的參差不齊;美國人把他們的市場建設的那麽好,現成的東西借來用,當然快多了。說來說去還是錢,我們得先借打開美國市場賺到錢,資本積累,然後……”
“但是,如果我們自己把市場健全起來了呢?通過民生和教育把這一切改觀扭轉了呢?”易青思索著打斷她道:“倘若張一謀他們當年一開始就製訂了自力更生、立足改良本國市場與產業的策略,也許今天的情況,早就大不一樣了呢!”
孫茹呆呆的看著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等孫茹從思索中抽離出來。易素突然轉過頭來,雙手握著孫茹的小手,容光煥發的道:“小茹,我們去長城玩吧?我突然特別想上長城去看一看!”
“現在?”
“現在!”
孫茹笑道:“太瘋狂了吧!一來一去。天都黑了,你晚上還要上飛機呢!”
“來得及!我們回去取車去!”
……
這裡是八達嶺!萬裡長城!
牆高六七米,牆厚四五米,隨山就坡,險峻萬狀,自渤海之濱,馥絕荒漠,蜿蜒而達萬裡。戍樓高聳,斥堠連綿;一座座雄關,卡住咽喉古道,構成北門鎖鑰。
易青和孫茹並肩站在城頭。長風獵獵,吹的衣袂紛飛;遠處,長城宛如一條巨龍。莊嚴滄桑地一如父親的臉;向下俯瞰,但見我中華萬裡河山,峰巒疊障,秀麗壯闊,浩浩然大氣磅礴!
易青仰起了頭。靜靜的遙望天際,仿佛要看透這千百年來的大地變幻,歲月如歌。
那掠過天際飛鴻是悠悠歲月的見證。曾幾何時。黑雲掩沒了月色,雨雪紛紛地襲來,胡馬長嘶,蹙菥哀鳴,狼煙在山頭升起,矢刃在石間摧折.將軍戰死,燕姬自刎,旌旗橫倒,死屍相撐。戰場上的一切聲音沉寂之後,只有紅了眼睛的野犬不知在吞噬著誰家春閨夢裡的人……
那些塵封了的過往文明,猶如中華炎黃血脈中汩汩流動著的熱血,雖然逝去千年。但是只要一個有文化感懷地中國人往那個位置上一站,它就呼啦一下全部湧進著昊然天地,充塞了宇宙洪荒!
我們就是文化!我們就是傳承!只有站在長城這樣的地方,你才能驀然深刻的體認到——你,我,他,都是構成中華文化地一份子,人類最偉大的這個古老而輝煌的文明,就在我們的手裡薪火相傳!
孫茹望著易素光彩煥發的臉,她似乎有點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想到要到這裡來了。
“小茹,”易青望著腳下地山川,忽然問道:“你知道不知道有個老電視劇,香港的,叫《霍元甲》?”
“霍元甲我就知道,電視劇沒看過,不過我聽說過,很有名呢!”孫茹微笑道:“難道你看過?那部電視劇熱播的時候,恐怕咱們都還沒出世呢!”
“豈止看過,我還會唱主題曲呢!”易青神往地笑道:“北京是沒有賣的,但是我們南方……很多街邊小店都有賣這種劇集……”
“主題曲好象是黃瞻先生寫的。”孫茹歎道:“可惜我們去香港開公司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不然真想親眼見識一下這位香港第一才子。”
易青呆呆的注視著遠方,蹙眉沉思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孫茹也不敢打擾他,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身邊,幫他理一理被山風吹亂了的頭髮。
良久,怔怔出神的易青忽然小聲地哼唱了起來:“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開眼吧小心看吧,哪個願臣虜自認!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萬裡長城永不倒!千裡黃河水滔滔!江山秀麗,疊彩峰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衝開血路揮手上吧!要致力國家中興……個個負起使命……這睡獅漸已醒……”
唱著唱著,在獵獵的山風中,他的聲音漸漸的大了起來,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他在斷續的歌聲中慢慢仰起了頭,突然對著遠端的長城放聲大喊,仰天長嘯!
龍吟般的長嘯刺破了雲層,仿佛要驚醒橫臥在大地上千年的巨龍般的長城,天地也要為之動容!
“小茹!”易青轉過頭來,激動的問道:“我想問你……我……我想說……不*外來的力量,不乞求別人的施舍和扶助,不倚*任何人,只是*我們自己……做大我們自己的市場,積累起中國電影自己的力量,創辦我們自己的奧斯卡,自己的電影節品牌!你相信嗎?你覺得可以嗎?我們能成嗎?”
一瞬間,孫茹就聽懂了易青這幾句語無倫次的表達,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泛起了晶瑩的淚光,她緊緊握著易素的胳膊,堅定的道:“址成!素,我們一定能成的!”
易青用力的點著頭,大聲道:“對!我也是這麽說!中國能行,中國一定行!我們不能再把自己的成功押在別人的身上,一百五十年來,何曾有哪個國家,真正幫過中國?奧斯卡,你救不了中國電影!”
……小茹, 我相信,我們的中華文化,一定會再次形成無與倫比的優勢文化,覆蓋大地,去征服,去侵略……中國的長城,要延伸到太陽能照耀到的每一個角落!”易青激動的道:“
讓我們隨這股無可阻擋的歷史大潮,去締造中國電影的輝煌吧!”
說到這裡,易青忽然輕輕的抱住孫茹,肅然道:“老師指給我一條捷徑我不走,卻去尋一條荊棘叢生,坎坷重重的艱辛苦旅,你……你們,還會支持我嗎?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決定太草率,太天真,太理想化?”
“不!”孫茹堅定的望著他,許多年前,這個男人也是用這樣的神情,也是這樣的語氣,在電影學院尋演系的專業考試考場,就是那一刻徹底的俘虜了她的心,此刻,看著他熱烈地、急切地、期盼的眼神,她的內心充滿了驕傲,她環著他的脖子大聲道:“乾吧,青,世人誰無赤子意,男兒壯志莫回頭……我願意跟隨你!我們都會跟著你!”
易青呆呆的看著孫茹的眼睛,突然忍不住低頭在她櫻唇上重重一吻,接著放聲大笑,幾天來的憂思和積鬱一掃而空。他緊緊的摟著孫茹笑道:“走,小茹,我們下山!讓我們去告訴詹姆斯,告訴奧斯卡,告訴全世界——中國,可以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