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聽到成何如此回答,龐德心中稍安,卻又聽對方接著說道:“是川軍決丹水,大水向著營寨淹來。”龐德便覺得頭暈目眩,險些跌倒在地。成何急忙上前攙扶,讓軍士牽來戰馬,勸道:“將軍且上馬去高處避水。”話音尤在耳邊,就見一道白茫茫的水牆,排山蹈海地奔騰而來。
“唉!”龐德長歎一聲,將營寨安扎在如此低窪之地,怎能不被人用水淹?可惡可恨的於禁!龐德急忙對成何道:“快命軍士向於將軍山上撤退。”自己也匆忙翻身上馬,往高處退去。龐德,成何二人剛上一處山丘,便見大水已將整個營寨淹沒。數萬兒郎,都葬身魚腹,那些或者漂浮著的屍體,或者還在掙扎的軍士,都看得龐德心中酸楚,虎目含淚,卻又無能為力。
成何看著龐德如此悲痛,在旁寬慰道:“將軍大可不必如此,能有此敗,皆是於將軍之過。”龐德微微搖頭道:“我豈是欲推卸過錯?”指著不少還在水中掙扎的士卒,道:“只是這數萬將士的性命。”猛然卻見水上行來不少船筏,皆是川軍旗號,不住打撈水中曹軍。成何也看見川軍船只在靠近,乃問道:“將軍,現在該當如何?”
龐德回顧左右,不過百人,乃謂成何道:“吾聞‘勇將不怯死以苟免,壯士不毀節而求生’。今乃我死日也。汝也可努力死戰。”成何與身後眾將士皆感其言,齊聲道:“願隨將軍死戰。”眾皆拔刀在手,以待川軍。
李蘭站在船頭,見龐德領近百人立於高處,整容待戰,遂下令軍士將船筏穩住,並不上前攻打。高平不能於龐德一戰,深感遺憾,見他如此,不解道:“龐德身邊人少,何不就此擒下?”李蘭笑道:“此人勇猛異常,若作困獸之鬥,豈不白白死傷士卒性命?”又看著龐德身後漸漸接近的船隻,接著道:“自然有人擒他。”高平順著李蘭的目光看去,卻見那些船隻上都打者“於”字旗號。
龐德在對面見川軍船隻並不靠近,心中頗感疑惑,卻聽身後士卒喊道:“於將軍來救我們了。”龐德急忙轉身望去,果然見身後也有一排船筏,上書“左將軍於”,心下大喜,就要招呼相救。成何伸手拉他一把,忽然道:“將軍,於將軍何時備有船隻,卻不知會將軍?”龐德心中頓時大涼,難道於禁真是因為忌憚自己立大功,而就置這數萬兒郎的性命於不顧?不片刻,於禁的船只靠近,便聽有人喊道:“於將軍請龐將軍上船答話。”
龐德聞言便下馬往船上走去,成何急忙攔住勸道:“將軍萬萬不可。前日劫營之時,於禁便有相害之意。今日全軍覆沒,他豈肯輕饒?”龐德冷眼看著船上,森然道:“某正要去問他,如何自己吞兵山上,卻不讓我移營;如何備有船隻,卻不知會我等?”遂不理成何,大步上船。成何在後見阻攔不下,急忙招呼身邊士卒一起跟了上去。
於禁端坐艙內,左右士卒各精神抖擻。龐德徑直上前,也不行禮,只是冷冷看著對方。於禁也覺察到龐德來者不善,於是微微皺眉。旁邊校尉董蘅便喝道:“龐德,見了將軍為何不行禮?”於禁卻揮手止住董蘅說話,起身緩緩道:“令明,此次汝軍馬盡喪,該當何罪?”龐德見他氣定神閑,並不將這數萬將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更覺怒火中燒,怒吼道:“若不是汝以軍令壓某,讓某屯軍在此,何至有此慘敗?”
於禁聽龐德如此說話,隨即冷笑道:“如此說來,令明是要將兵敗的責任全都推卸與本將?”龐德冷冷回道:“見到魏王,自有公斷。”於禁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喝道:“龐德損兵折將,左右與吾拿下。”旁邊董蘅,董超二人答應一聲,便拔刀向前。成何此時也帶十余士卒在龐德身後,遂也都舉刀相護,喝問道:“將軍是要滅口麽?”董超立刻罵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將軍無禮?”便一刀向成何劈去。成何也不再答話,揮刀相迎,就在船頭撕殺起來。
董超乃是七軍校尉,也頗有武藝在身,成何相較之下,便漸有不敵之勢。“退下。”龐德大喝一聲,從身後軍士手中奪過一柄大刀,便替下成何。董蘅知道兄弟不是龐德對手,也揮刀上前,雙戰龐德。成何見二董一起出戰,與那十余軍士呐喊一聲,便要上前相助。於禁將手一揮,左右兵將也各自拔刀,將成何等人圍住撕殺, 就在著船頭混戰。於禁卻負手站在旁邊,冷眼觀看。
畢竟於禁麾下軍士人多,片刻龐德所部士卒便一一倒地身死,成何也被眾軍亂刀砍死。龐德雙目盡赤,睚眥皆裂,奮力一刀砍死董衡,腳下卻被董超砍中,跌倒在地。董超見自己兄弟被殺,心中恨極龐德,就要上前取其性命,卻聽於禁喊道:“住手。”隻得退到旁邊。
龐德受傷不輕,這一刀砍在大腿之上,可見森森白骨,鮮血侵染戰袍,卻掙扎坐起,罵道:“汝如此作為,不愧對魏王大恩麽?”於禁也不惱怒,只是反問道:“魏王如此作為,不愧對漢室大恩麽?”龐德聽於禁如此言語,方才明白他對自己所說投降劉備等言語,並非是在挑撥自己,而是有心降劉,太息道:“魏王不察,竟用汝為將。”
“也是某當年不察,投靠曹操帳下。”於禁負手上前兩步,歎道:“當年曹操興兵,某率人投靠,欲從他平定天下,匡扶漢室江山。誰想彼一朝得勢,便欺凌主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某為大漢兒郎,豈能從無君之賊乎?”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龐德大聲反駁道:“昔日高祖斬蛇起兵,也不過一亭長。魏王英武,三分天下,已歸其二。若非魏王,天下如何能這般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