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層紅暈。
風照原站在岸邊,隻覺得渾身精力彌漫,無窮無盡。盡管一宿沒睡,仍然神采奕奕,好像雨後的春筍,充滿了勃勃生機。
整座威尼斯水城在眼中變得迥然不同。
身旁古老的鍾樓,河面上斑駁的橋梁,對岸古樸濃鬱的聖馬可廣場,仿佛染上了奇異的光澤。每一種顏色,每一種形態,包括牆角那些被風雨侵蝕的細小裂縫,都秋毫畢現,層次分明。
遠處的緋村櫻君依然坐在岸邊,烏發隨著晨風微微飄拂,露出雪白的頸。
頸根有一顆圓圓的紅痣,美得像是一朵盛開在雪地裡的櫻花。
風照原驀然醒悟,自己在一夜間竟然視力大增。
“屏住口鼻,用你的脈輪呼吸。”
千年白狐的聲音響起。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直到風照原眼前一片漆黑,憋得幾乎要窒息過去時,體內轟然一聲,仿佛炸開一個響雷。
脈輪齊齊轉動。
空氣不再由口鼻呼吸,而是從渾身張開的毛孔進入。經過層層過濾,最新鮮的負離子被脈輪吸收。就好像一頭肥牛送上餐桌,廚師剔去所有骨肉,隻留下一小塊後腿的精華,製成美味牛排。
風照原成為了第一個開啟脈輪的人類。
“現在你的脈輪剛剛打開,一定要勤加修煉,否則脈輪會慢慢關閉。”
千年白狐歎了一口氣:“脈輪齊轉,並不僅僅是一種呼吸方式。它通過吸收日月精華,激發起體內蘊藏的潛力。你是人類,還可以吸收陽光的精氣。不像我們妖怪,只能在晚上吸納星月之氣。”
風照原心花怒放:“要是我們人類修煉脈輪齊轉的話,不是比你們妖怪更厲害了嗎?”
“oh,!”
千年白狐咒罵一聲:“臭小子,這麽快就得意忘形了。脈輪齊轉,等於逆天而行,違反自然規律。要不是我替你止住血,在脈輪打開的一刹那,你小子早就精血破裂,翹辮子見閻王爺啦!”
風照原微微一笑,向遠處的緋村櫻君走去。
“可是現在,我覺得你更像是我的朋友。”
“老妖怪,在你的心裡,也是把我當作朋友來看待的吧。”
想起風照原的話,千年白狐心潮澎湃。人類與妖怪做朋友嗎?這樣的話,在遙遠的一千年前,在那恍若煙雲的記憶中,也曾經有人對自己說過。
聽見身後的腳步,緋村櫻君驀然回首。
兩人的目光相遇。
“你,你一直沒有走?”
緋村櫻君顫聲道,她的臉色蒼白,仿佛在一夜間憔悴了許多。
“我,我怕那些忍者會偷襲你。所以,所以不太放心。”
風照原笨拙地道,智商二百多的少年,遭遇愛情也一樣變得傻乎乎。
清新的微風從兩人身邊穿過,靜得能聽見聲音。玫瑰色的晨曦照在河面上,教堂的鍾樓裡飛出鴿群,彎彎的拱橋下,一艘貢多拉靜靜穿過。
天空藍得就像是一個溫柔的眼神。
緋村櫻君的眼神漸漸柔和。
“家父原來是飛天流的忍者。”
緋村櫻君垂下頭,低聲道,宛如天鵝垂下了優雅的長頸。
“有一次,家父無意中發現了一束古老的練功卷軸,被上面記載的雪鶴流秘術所吸引,開始秘密修煉。因為飛天流門規嚴厲,絕不允許修習其它門派的技能。再加上當時飛天流開始參予黑道的爭霸,犯下許多血腥的罪行,所以家父毅然脫離飛天流,四處漂泊。”
緋村櫻君輕輕擦了一下眼角:“也就是在那時候,父親加入了聯合國安全總署。在一次去意大利執行任務時,他結識了我的母親。後來,就有了我。”
風照原插口問道:“那麽飛天流的忍術卷軸怎麽會在你手裡呢?”
“飛天流不能忍受家父的背叛,不斷派出忍者追殺他。那些忍者甚至還找上了我,恰逢母親又正好病故,父親一怒之下,竊走了飛天流的忍術卷軸,交給我保存。這樣萬一他們要傷害到我的話,我還可以憑借這束卷軸脫身。”
緋村櫻君的聲音不勝悲涼:“十三年前,父親突然失蹤了。我去安全總署詢問過很多次,他們隻交給我一封父親手寫的書信,說是在很遠的地方,讓我不用牽掛。當時我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可總還是不願去相信。”
風照原長長地歎了口氣,緋村康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瘋子,一定也不想讓緋村櫻君知道,怕女兒為自己擔心。所以寧可狠下心腸,避而不見。
“重子,我一定會找出殺害前輩的凶手,為他報仇的!”
風照原握緊雙拳,沉聲喝道。
緋村櫻君抬起頭,兩行清淚滾落臉頰。
輕輕地拭去淚水,緋村櫻君從和服的內袋裡取出半塊玉墜。
兩塊玉墜合在了一起。
陽光照在溫潤的玉墜上,清澈如水。一隻雪鶴靜立望天,另一支雪鶴在上方盤旋,雙鶴互相凝視,神韻動人。
過了許久,緋村櫻君低聲道:“風照原君,你累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一點都不累。”
風照原朗聲道,對於此時脈輪齊轉的他,當然不是客氣的話,但聽在緋村櫻君的耳中,更像是眼前的少年為了保護她,而甘願受累。
“照原君,真是連累了你。”
緋村櫻君目光清麗如水,照原君的稱呼,更是讓風照原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
遠處的公共汽船拉響了汽笛,城市開始喧鬧起來。旭日寬廣的光波在水上閃閃跳動,不時有船只和遊客的身影而過,剪碎耀眼的光波。
“照原君,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緋村櫻君低聲道。
陽光明媚,空氣純淨。明淨的海水和碧藍的天空互相映照,給人一種水靈靈的舒適感覺。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並肩走在古樸的巷街上,體內脈輪自由轉動,盡情吸納清晨的新鮮天氣。
對於風照原來說,現在用脈輪齊轉的方式呼吸,已經變得和口鼻呼吸一樣方便。走路,吃飯,睡覺······,幾乎可以無時不刻地進行。
最奇妙的是,脈輪齊轉,吞吐天地精氣,原本是妖怪修煉成精的方法。而人與妖在基因、細胞、神經以及生理結構上截然不同,像風照原這樣大膽嘗試脈輪齊轉,將來的變化,恐怕連千年白狐自己也無法預測。
這是一條從來也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緋村櫻君在一所牆上爬滿常青藤的尖頂老宅前停下腳步,輕輕地道:“照原君,請在門口等我一會兒好嗎?”
“重子,這裡是?”
“這是我在威尼斯的住所,也是我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緋村櫻君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傷的神色,推開斑駁的黑灰色木門。
風照原知道她想單獨呆一會,便守在門口,警覺留意著過往的行人。
按照他的判斷,緋村康的死,一定和日本忍者脫不了關系。現在就算對方肯放過他,他也不會放過那些飛天流的殘忍凶手。
不過以雙方目前的實力,如果和他們正面硬拚的話,自己和重子取勝的可能性很小。
也許能否活著離開威尼斯都會是一個問題。
風照原暗暗擔心起來。
“小笨蛋,為什麽不抓緊時間吸取太陽的精氣?”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與其為生存擔憂,不如盡快激發自己的潛力。”
風照原立刻照辦。
附身的老妖怪,現在似乎變成了他的良師益友,
陽光流入脈輪的感覺,和昨晚吸取星光之氣又有些不同。
體內變得暖洋洋的一片,仿佛五髒六腑都被沸水滾過,舒適無比。脈輪慢慢轉動,隨著陽光的精氣不斷吸入,風照原清晰感覺到,在他的體內,一共有九個地方在收縮膨脹。
風照原心中詫異,昨晚吸取星光的分明是另外九個不同部位的脈輪,難道吸取的精氣性質不同,開啟的脈輪也不同嗎?
千年白狐同樣驚訝無比,對於妖怪來說,只能吸取夜晚的星月光華,因此開啟的脈輪隻限於九隻。但風照原目前的情形,似乎有十八隻脈輪被開啟了。
“真是便宜了你這小子。”
千年白狐酸溜溜地道:“開啟的脈輪越多,你得到的好處就越大。真沒想到,你開啟的脈輪比我還要多。”
風照原頓時眉飛色舞:“老妖怪,你的意思是,我很快就會成為超過你的高手了?”
“做夢!”
千年白狐又好氣又好笑:“激發的潛力取決於脈輪轉動的速度, 你的脈輪轉動慢得就像烏龜爬一樣,而我一隻脈輪轉動的速度,比你十八隻加起來還要快上幾百倍。想跟我比,差遠了!”
風照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千年白狐陰笑道:“不過有一樣,你確實比我強很多。”
風照原精神一振:“是什麽?”
“你的皮比我厚。”
千年白狐鄭重其事地說道。
這時,緋村櫻君從裡面走出。
她已經換下和服,穿上了一套米黃色的西式套裙,顯得淡雅而高貴。裸露出來的小腿纖長筆直,如同凝脂一般光潔白膩。
風照原當然明白對方換衣服的用意,穿著那套和服實在過於顯眼,容易招致飛天流的注意。可他還是死盯著緋村櫻君看了一會,忍不住道:“重子,你真是太美了。”
紅暈浮上緋村櫻君雪白的臉頰,她低聲道:“飛天流遲早會找到這裡,我們先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