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星光閃爍,月色朦朦,已到了定更時分。往四外觀看;只見那黑乎乎的大山,手挽手、肩並肩,像頂天立地的巨人一般,靜靜地站在蒼穹之下。
喚過三定,甘林從包裡拿出十五倍的望遠鏡,這可一直沒敢露。“好東西不可見貪心之人”,聖人的教訓他始終銘記在心。
身邊這群人,誰個在這上面不是聖人的好門生?聖訓如海,單隻這句記得牢靠還搶著身體力行。只要見到與打仗有關的妙物,那先下手為強的龍爪手一個比一個玩得出神入化!
迎著夜風,手托望遠鏡,甘林覺得眼前的群峰都被踩在了腳下,那渭河如練,就是俺的束甲絲絛!
男人,要麽腰裡掛點硬物,或刀、或槍,或是其它,要麽手裡舉個望遠鏡之類,必定生出無限豪邁,立時有了指揮千軍萬馬的感覺。哪怕是舉個三倍的家居望遠鏡在劇院裡懷著惡意味看芭蕾舞,那也是痛殺的念頭,直想把舞台撬翻!
皮三定看先鋒官手裡托著兩個連體的大筒,坐在馬上衝著裡面嘿嘿笑著看個不停,心下大異:俺隻當是裝鹽、花椒的料筒,綁在一起使著順手,那夜也沒細看。莫不是裡面藏著春~宮圖?你看這大嘴咧得象瓢,飛流直下,口若懸河,赤駿驃騎馬的脖子都濕了一大片,激得直打響鼻,別是著了涼。
甘英雄手端大鏡,從後往前一路巡視。借著月色,目光“撫著江山起起伏伏溫柔的曲線”,果是一切盡收眼底。嗯,亂雲飛渡中,門神爺正騎著馬,端著他的青銅大樽,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酒,身後,長長的隊伍正從深山中慢慢走出,如一條巨蟒在遊動,閃爍的火把光仿如片片金甲蟒鱗……
鏡頭由後往前慢慢掃過,關中夜色還真是誘人!
月光將近處的幾座群山之尖抹成亮色,漸漸露出黃土高原的生動模樣:唐時植被尚好,山嶺溝壑間,千層梯田、萬疊田疇,或厚重敦實,或挺拔如壁。這些細碎的田疇,就在崇山峻嶺間連綿,在溝溝坎坎中延伸。層層疊疊,猶如天梯,拾級而上,天空觸手可及。這片莽莽秦川,自蒙恬北狩,已在光暗交替中寧靜了千年。
忽然,視野中似有火光一閃,那是左後方遠外的幾座大山,距此至少也有六、七十余地,幾乎是望遠鏡視閾的極限。
“不對,荒山野嶺之中何來這忽明忽滅的火光?”甘林舉鏡再看,一邊尋找著剛才一閃而過的亮色,一邊調節著鏡上的清晰度旋鈕!
皮三定回身用馬鞭捅了一下薛仁貴:“哥啊,敢情咱小爺這春~宮圖還能換片咧!”
薛仁貴心裡正默念著甘林教的等高線繪製“三要七忌”口訣,沒搭理他。
甘林此時卻愣住了,透過望遠鏡,他看見左後方極遠處,莽莽蒼蒼的幾架大山之上果然燈火明滅,星星點點,漫無邊際。當中兩座雄峰之間,竟凌空出現一架飛橋,好像兩個巨人拉著手,站在那裡。飛橋上風燈搖晃,火把跳躍。來往之人,均是貫甲持刃,飄飄蕩蕩,看不甚清,竟如鬼魅一般。看得甘林後前發涼:這是人是鬼,從何而來?
再往旁邊看,山勢又如鳳凰展翅,兩翅之下,是一面巨大的緩坡,從坡上到坡下,大大小小的帳蓬錯落有致,層層疊疊有數千頂之多,帳蓬的間隙,依山就勢,還密密麻麻分布著數百個藏兵洞。黑乎乎的洞口內隱約有燈火晃動,竟如鬼火一般,顯然是有什麽活物藏身其中。
甘林取下望遠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儼然就是一個規模寵大的立體兵營,卻是從何而來?莫不是從地上冒出來的,這世上敢不成還真有《鬼吹燈》裡說的“幽兵借道”?
趕忙舉鏡再看。卻見坡地並不平坦,其間有深長峽谷暗藏。
帳蓬與兵洞看似隨機而建,錯落零亂。實則兩相揖讓、彼此掩護,既注重作戰禦敵的功用,又兼顧通風泄水之需。
其間道路盤旋回繞,時而隱沒在草叢,時而中斷於崖石,隨即橫架木橋、豎穿涵洞,綿延不絕,逶迤起伏,將整個大營連成一體。整體布局疏可跑馬、密不插針,錯落有致,深得《孫子兵法·地形篇》之妙!
去過南陽諸葛廬的甘林看著眼前這座神秘的大營,不禁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怎麽與諸葛八卦陣的布局章法頗有相通之處,只不過一個擺在平原要衝,一個移到山間林地罷了。
這是人間手筆,是高人布下的行軍大營!
甘林眉頭緊鎖:我隴右大軍現已盡出,由此斷定,眼前所見絕對不是唐軍。那這支如鬼魅般藏於深山,盤弓臥馬,蘊勢待發的人馬又是從哪裡來的呢?是敵、是友?
距離太遠,服飾旗號都看不清楚,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那甲邊泛白,似有毛襯,這是遊牧民族的標志!
突厥人,難道是突厥人?
甘林幾乎從赤駿驃騎馬上跳了起來:難道是突厥人已經偷偷摸到了我們的鼻子底下?!
甘林用手一指鬼營方向,大聲問著身後的兩個小跟班:“可知那裡是什麽所在?”
薛、皮初這聲喝問嚇了一跳,趕忙放眼望去。月色之下,遠處群山如墨,只有一道起伏的輪郭,仿如巨獸的後脊,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見。
皮三定抓了抓頭皮,搖搖大腦袋。
“哎,那裡,那裡好象是野狐嶺的方向!”薛仁貴大聲回答著。
噢,甘林緊繃著的神經略略放松:野狐嶺!那裡現在是吐番人的地盤,絕對不會有突厥人出沒。莫非,莫非剛才看到的是吐番大營?
“仁貴,你這次回野狐嶺撤軍時可見那吐番大營設在什麽地方?”甘林手裡攥著望遠鏡,轉過身,臉色平淡。
“正在山陽之地極高之處,是一面巨大的山坡,十分隱蔽。嗯,按理說從這裡就能看到那面大坡,只是距離太遠,坡上的營地根本不可能被人發現!這吐番人真是太狡猾了,這些年數十場惡戰打下來,竟也學到不少扎營的精妙之法!”
噢,果然是友軍!
甘林微微一笑,只是不知祿東讚老兄現在搞定了松讚乾布身邊那幾個親突將領沒有?
之前把祿東讚洗劫一空後,甘牛叉興頭正旺,本想效“百家講壇”模樣,給唐軍補習一下文化,可誰知一身白花花的尿鹼嚇得人見人躲。弄得當時就沒了興致,一個人悻悻地鑽進大帳裡。正好沒打擾,拿出手機,打開資料庫,好好惡補吐番歷史,補齊短板。
越是了解一個民族的歷史,你就越被它的輝煌過往所打動、越為它曾遭受的苦難而動容,也就會越強烈地體會到中華民族必須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才能共禦外辱,也才能同享滋榮!
……
看著甘先鋒的春宮大鏡掛在脖系,邪惡地晃動著,衝自己一翻眼皮,三定趕忙扭頭看天,直想翻身跳崖。
“三定,你的弓箭家夥點帶來了麽?”甘林滿臉是笑。
“那可是俺吃飯的家夥,啥時也沒離開過身!”一說這個話題,三定頓生好感,來了精神。
“‘曳雷刺’帶得可多?”
甘林還記得三定走獸壺中裝著的突厥版三翎三棱箭,那可是頡利鷹帳佐領以上的勇士才有資格使用的。 三定祖居突厥,世代為可汗製箭。對三定頗有些傳奇色彩的身世,甘林一直抱有深厚興趣。
“想著好不容易撈著個大仗打,這次帶了足有二百支。到涇陽時再製備個百十來支,怎麽也夠使的了。喏,數這幾支最利,專給頡利準備的!”皮三定從腰間的箭壺中抽出一支系著紅繩的“曳雷刺”,遞給甘林。
甘林接過箭,一伸手,三定立馬把背上的黑漆角弓摘了下來。
甘先鋒決定嘗試一下射箭,這對他來說可是個極富挑戰性的任務。
穩穩神,提一口丹田氣,聚全身之力於兩臂,“嘿”的一聲,臉憋得通紅,那張硬弓“吱吱嘎嘎”竟隻開了三成。再看甘林,已是手抖腳顫,大弓在手裡東搖西晃劃著圈,竟帶著身子轉了過去……
皮三定正清點著走獸壺中的“曳雷刺”,一抬頭,正看見甘林整個人晃得跟打擺架子似的,舉弓對著自己的鼻尖……
甘林心裡一陣慘叫:“靠,這就是手扣板機、手榴彈掛弦,隨時都要走火!”剛想泄了力道、收了弓,卻不想右手兩個手指先自回了營,當下捏不住箭尾,“嗖”地一聲,那枚“曳雷刺”已衝著三定面門離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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