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媽一番話說的老太太沉下了臉,一臉的不開心。
許媽媽卻並不害怕,反而直言道:“老太太,您是吃過苦頭的啊!您難道忍心看著外孫女再進侯府重蹈您的覆轍麽?當年的心酸和眼淚您都忘了麽?”說到最後她已經有些眼淚潮濕,聲音也哽咽了。
老太太右手緊握茶盞微微的有些顫抖,神色滿是動容悲戚之色,咬著牙關一句話都不說。
許媽媽喘口氣接著說道:“剛才表小姐是不是又在您面前說郡主的不是了?我在外面聽的真真的,往日裡編排擠兌三姑娘她們也就算了,今日竟然敢擠兌郡主,這要是讓長公主知道,她還能容得下表小姐?說不得連帶您都會被怨上的,如今您好不容易有平靜的好日子了,何苦為了這些事苦惱呢!兒子是眼珠子,孫子就是眼眶子了,眼珠子都顧不過來了,還管孫子呢!更別提是個外孫女了?”
歇了口氣,老太太張張嘴想說什麽,卻被許媽媽大膽搶話,“老太太別的也就算了,論孝順表小姐不如咱楊家任何一個姑娘,您瞧瞧郡主的刺繡,沒個一年半載繡不出這樣的精品吧?這個咱們不提了,就說三姑娘,逢三差五的就給你繡個抹額,那是知道您有頭疼病受不住風呢!雖說不如郡主繡的好,可也是自己親手一針一線戳出來的,就是四姑娘五姑娘每個月都給您繡一雙鞋子襪子的,表小姐可能比得上,哦對了!她住了快三年就給您繡過兩雙襪子!”
“再說說說表小姐的人品吧!上一次借楊家風頭擠兌自己的親嬸嬸,就算李家委屈了她,可也把她養這麽大了,沒少她吃穿吧?別忘了她也姓李呀!憑什麽借著外人的風頭擠兌自己的親嬸嬸呢?還有楊家教養她,沒功勞也有苦勞吧?還沒進門呢就敢擠兌我們楊家姑娘,踩楊家姑娘的臉面,以後真進了門,小姑子還有地方站麽!難道說當年長公主。二夫人三夫人她們也是這麽對大姑娘的?”
老太太被說得啞口無言,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一時間臉色青白交錯有點難看。
許媽媽卻是有點不管不顧的,看都不看老太太一眼,繼續重錘出擊,“還有最最重要一點老奴還沒說呢!女兒家婚事由父母長輩做主,所謂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她自己乾預的道理,沒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傳出去女兒家要自己找人家了。楊家姑娘可以進家廟了!真的到了那一天。老太太您對得起楊家列祖列宗麽?”說到最後已是一臉氣憤。
今天她實在是氣不過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表小姐看不起我這個奴才也就罷了,我沒兒沒女的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但是我不能看著你給楊家惹禍。讓老太太晚年僅有的安寧生活也灰飛煙滅!
許媽媽的臉色是多年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嚴肅沉鬱,眉心多了股倔強,這讓老太太驚訝,很久沒有看到她如此了,似乎那還是昨天的時候,是啊!她們都老了,就連著唯一的貼身人也……滿頭霜華了。
老太太低著頭有些落寞和悲戚之意,好半天才顫巍巍的問道:“我真的錯了麽?我只是看到她就想起我的女兒,是那樣溫婉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啊!”說道動情處忍不住落下老淚來。
許媽媽也有些難過。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給老太太帶來了人生最溫暖的笑容和快樂,那個孩子真是個厚道善良的好孩子啊!可惜性子太綿軟了,等發現時已經養成了,改不掉了。
當時以為有她大哥二哥兩個出息的兄長在。再怎麽樣也沒人敢欺負了,挑的人家又是人口簡單沒有婆婆的,姑爺人品又端方正直,實在是好的沒話說了,也就沒在意那點不如意來。
只是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姑爺是個短命的,也帶走了老太太的心頭肉……!
許媽媽深吸一口氣說道:“老太太你想想,那天侯爺可是跟您說了貼心話了,連挑的人家都給你說清楚了,人口簡單,武將出身是個可靠上進的,在侯爺帳下多年,知根知底的人品,說實在話配表小姐並不委屈她,有楊家罩著,爺們的前程全都在楊家,誰也欺負不了她,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呢?可您看看她的做派,在這樣縱容下去這孩子就真毀了,拔出蘿卜帶出泥來,若牽連到楊家姑娘,長公主不會饒了她的。”
許媽媽在楊家一輩子了,形形色色的人看的太多了,從激烈的廝殺走到今天的平和安穩,她看的清楚,和慧長公主的手段根本不是老太太能壓得住的,侯爺跟老太太到底不親,老太太又是個偏心的,真到那一天,她伺候了一輩子的小姐是要吃大虧的啊!
老太太顫悠悠的拿出帕子擦擦眼淚,渾濁的眼中帶著脆弱和迷茫,怔怔的望著許媽媽問道:“我該怎麽辦?”
許媽媽咬咬牙一句話,“要麽把表小姐送回李家,要麽讓她學規矩把性子扳回來,您稱病不出不再見她;等到大爺娶親之後也就斷了念想了,隔一年接回來小住幾天,哪有不願意認自己親人的孩子呢?與她名聲有什麽好呢?就算是我們強行留下她,及笄之後不是還得回李家麽?難道還能從楊家出嫁不成?別忘了婆媳關系最難相處,長公主對她深惡痛絕,此事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徐媽媽一句話戳破老太太的幻想,不許她再糊弄過去了,過不了年尾長公主就要回來了,再這樣跟楊家姑娘下絆子使陰招,長公主豈能容得下她壞楊家名聲?
老太太私心裡還是很疼李倩雪的,盡管明知道這孩子有很多毛病,但是念在是女兒唯一的孩子份上,也願意多包容一二。
“可是她才剛得罪過她二嬸,就這麽回去豈不是讓人恥笑了!”老太太吭吭哧哧的挪動著身子,此時也醒過味來知道有些不妥了。
許媽媽冷笑道:“做人留一線事後好相見!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姓李啊?憑的什麽這樣張狂敢得罪親嬸嬸?還不是憑借楊家的權勢,還沒怎麽樣呢就敢欺壓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親人了,日後飛黃騰達了楊家豈不是要被清算了!”
老太太猛地抬起頭看著許媽媽,一臉的不敢置信,原來她這樣看待自己外孫女的,心頭有些惱了,沉下臉說道:“你如何這樣說她,不過是個孩子啊!”
許媽媽卻巍然不動,昂著頭梗著脖子,“連自己親嬸嬸好心來接都會受到侄女的羞辱,這樣的人我隻覺得齒冷,我一輩子無兒無女也不想沾惹她,只是老太太您可別忘了,您是楊家媳,可別無法向楊家祖宗交代啊!真要影響了楊家聲譽,恐怕族長也不會放過您的。”
有必要給老太太一點壓力了,前兒竟敢擋著下人面坑三姑娘,企圖抹黑三姑娘的名聲,簡直豈有此理!
老太太有些黯然難受,“你這樣討厭她麽!”
許媽媽不回答這個問題卻說起了另外一樁事,“前天表小姐和三姑娘發生爭執,下人們都說表小姐可憐被三姑娘欺負,說三姑娘跋扈霸道,不配為大家子女,說表小姐柔弱善良被三姑娘欺負了也不還口,委曲求全!今進門就針對郡主,一路哭著從公主府回來,滿府下人看的真真的,也不知道下人們會怎麽傳郡主如何厲害跋扈容不下表小姐了!”
老太太愕然,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她一輩子都在內宅裡掙扎,手段再不濟到這個歲數自然也明白些門道了,當年最後被婆婆親手處決的那個姨娘不就是這樣一副做派麽?好幾次都讓夫君看到自己欺負人,可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啊!偏偏她脾氣急總搶白對方站不住道理,讓人生生誤會了,一次兩次總是這樣以至於夫君和她漸行漸遠了。
三丫頭是她養大的,雖說脾氣任性點,但從沒壞心眼,只是口舌上爭鋒罷了,愛爭個布料搶個花草什麽的,卻不曾害過任何人。當年不懂事的時候,和二姑娘總鏘鏘,但從未有過任何陰暗心思,就是嘴上爭個便宜罷了。
倩雪怎麽會這樣呢?難道說真的是因為昊哥的事恨上楊家了,真的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麽?
屋內燃著檀香,嫋嫋的煙塵蜿蜒攀爬,鼻息間是淺淺的味道讓室內平添幾許寧靜的味道,今日卻怎麽也無法讓她靜心凝神了。
紫檀雕花軟榻上, 老太太不斷地撚動著手裡的佛珠,心中來回的思量著,面上有些掙扎之色,好半天睜開眼,眼裡已是一片平靜,“也罷,天漸漸熱了,這孩子已經二年多都沒回家了,馬上臨近端午了就讓人好生的送回去吧!年尾再接過來陪我老婆子,讓他們好生伺候著,帶些禮品過去給親家,就說我老婆子疼愛外孫女,舍不得,讓他們別怪我!”
許媽媽終於露出了笑顏,脆生生的應了一句,“噯!老奴這就去辦,保證不讓表小姐受委屈,再帶上些瓜果蔬菜藥材禮品之類的,讓楊管家親自去說,保證不落表小姐的面子!”
老太太瞧著一臉歡愉的許媽媽,心中暗歎一聲,老了,糊塗了!兒孫們的事管不了了,以後就念念佛享享福吧!
眼角露出一絲落寞來,從小抽屜裡拿出佛經,準備念經祈福,看著許媽媽出門,再度開口道:“讓那孩子不用來給我請安了,告訴她不是你的東西終究不屬於你,安心回家,有楊家在誰也欺負不了她!”
“是。”許媽媽快步出去安排車馬去了,走起路來似乎都輕快了許多。 ()